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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曆
作者青年時期
蘇斐,1953年生於合肥,72屆蕪湖一中高中畢業。務過工當過代課教師;1980年代初考幹轉幹上電大,後調入林業公安序列,2002年提前退休,時為二級警督警銜。2005年開始寫作。
大約是1967年,蕪湖三中校園裏傳出一個爆炸性新聞,一個叫雷雨的初中女生被公安局抓了進去,定性為女流氓。這個叫雷雨的初中女中學生,因為和曹禺先生的名著《雷雨》同名,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雷雨是怎麽成為女流氓的呢?現在看起來是一件極其荒謬的烏龍事件:
1967年冬天,雷雨和幾個同是15歲的少女,為一個即將離開蕪湖的小夥伴送行在一個小飯館裏聚餐。席間雷雨多喝了一些白酒,酒精的作用之下性格大大咧咧的雷雨和幾個女孩打賭,先是提議誰敢到地區醫院的太平間走一圈,沒人敢應答,幾個女孩都不作聲。(唉!當時要是去地區醫院的太平間就好了,就沒有以後的事了。)
女孩們吃飯的小飯店隔壁是個大眾澡堂子,洗澡的人進進出出,鬼使神差地有個女孩提議:“ 你要是敢到隔壁男澡堂子裏走一趟,我們就佩服你“。雷雨一聽立馬就說:我敢!說著就脫棉襖,換上旁邊一女孩的軍大衣,又戴上人家的棉軍帽,又拿了另一個女孩的口罩戴上,問大家,我像不像男的?大家都說像。雷雨就大步流星地向大眾澡堂走了過去,打賭的幾個女孩都站在小飯店門口看著她。
事後據和雷雨在一起的女孩回憶,雷雨並沒有真的闖進男澡堂,雷雨走進浴室不到一分鍾就慌慌張張的走出來了,說當她當掀開男澡堂門口的布簾子,看到熱氣騰騰的房間裏許多光著身子的男人時,她一下子就嚇懵了調頭就往回走。估計此時她的酒也嚇醒了!
沒過幾天清理階級隊伍的運動開始,雷雨被專政隊從家裏帶走了,原來是一同聚會的幾個女孩子中有人舉報她了。雷雨先是被遊街示眾,後來以流氓罪被判7年有期徒刑。
我一向蔑視痛恨告密行為,什麽樣的教育唆使,能讓未成年的青少年,甚至親密無間的發小同學成為告密者?文革開始後不久我也被同學舉報過,因為我管不住嘴巴,跟同學爭辯說:“《紅岩》是虛構的小說,不是真人真事!”事後父親狠狠地警告我:”你想害死全家人嗎!家裏麵說的話怎麽能出去講?”
那時小孩子不懂事一不小心真會害死家裏人的,安徽X縣有個人家兒子舉報母親在家裏說的“反動話”,母親被帶走槍斃了,兒子內心一輩子都在煎熬,悔恨中度過,不知道當年舉報雷雨的那位女同學,可曾受到過良心的譴責?!
雷雨坐了7年牢,由於流氓罪和坐牢的曆史,出獄後的雷雨瘦弱自卑精神萎靡不振。她後來在某廠做了工人,1976年嫁了一個工人並生了一個兒子。1990年代初雷雨夫妻先後下崗,家裏斷了經濟來源,兒子沒考上大學又沒找到工作,雷雨一下子得了抑鬱症,嘴裏一天到晚的念叨:“我怎麽這麽倒黴!”1997年雷雨臥軌自殺了,年僅45歲。
雷雨真是夠倒黴的!我認識一個和雷雨同齡的女人,她也闖過一次男澡堂,是洗澡時走錯了門,她告訴我走進去看見一大群赤條條的男人,她愣了幾秒反應不過來,後來嚇得趕緊跑出來了。這個女的後來上了工農兵大學,勞大政教係的,ABCD一直不認識,沒妨礙她分配到黨政機關做幹部,比企業下崗工人的待遇不知強了多少倍!都是蕪湖人哦,你不得不相信命。
而雷雨,少年時的一次瘋玩,被戴上“女流氓”的帽子坐牢,從此毀了一生。
1980年代“嚴打”中的女流氓。
除了被正式定罪的女流氓雷雨外,當時蕪湖各個學校的女中學生中,名氣最大的女流氓團夥叫“十三太保”。蕪湖一中我的同學中,有個P姓女同學經常在社會上和這些女流氓一起混。她的父母當時是走資派正在挨鬥,無暇顧及子女,P女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到學校打個照麵,有時連照麵也不打,終日就跟社會上的小混混在一起,學校管不著家裏沒人問,逐漸成了同學眼中的“女流氓”一類。
多年後的1983年,我驚聞P的丈夫服毒自殺了!碰巧我認識她的丈夫——P的丈夫是我家一個熟人基層老幹部的兒子C某,C當兵複員後在某醫院當駕駛員,瘦瘦的C某個子不高隻有1米6幾,傳聞C是因為把部隊首長的女兒搞上手,首長一怒之下將其複員的。其貌不揚的C是情場高手,婚前他借談戀愛的名義把醫院裏的小護士搞了好幾個。
1983年嚴打開始,C某因為與醫院的多名護士發生過性關係被人舉報,公安機關到醫院調查時,那些與C有染的女護士一個個都不承認,當年隻有傻乎乎的P女肚子被弄大了,不得已嫁給了C某。1983年的“嚴打”開始,C某被公安機關談話調查,惶惶不可終日,終於頂不住壓力一個人開車跑到神山服毒自盡了。
P女這輩子注定與“流氓”二字有染,自己上中學時女流氓的帽子是虛的,丈夫男流氓的帽子可是坐實了的。
1983年“嚴打”是運動式的產物,連朱德元帥的親孫子朱國華都因為流氓罪給槍斃了,C選擇自殺是因為當時的形勢所逼。現在的青年男女看來未免太不可思議——以談戀愛為名與女人過發生性關係,在1983年“嚴打”時是要坐牢的,未婚單身的也不行。當時的著名影星遲誌強,就是因為與幾名戀愛對象發生過性關係被捕入獄的。
最冤的是我小弟的一個小學同學,他是郊區菜農隊的,那時農村男女在一塊勞動時喜歡講葷段子打打鬧鬧,在女人身上揩點油,小弟的同學二十幾歲的小夥子跟一起種地的中年婦女開玩笑時扒下了她的褲子。事後那個婦女非要小夥子給5塊錢作為補償,小弟的小學同學舍不得出那5元錢沒理睬那個婦女,不承想那個中年婦女想錢想得豬油蒙了心,真的把小夥子給告了“強奸”,本來隻是想訛點錢花花,判決下來讓眾人目瞪口呆:因為是嚴打期間頂風作案,判決小夥子立即槍決,連個申辯的機會都沒給就把人給斬立決了........
1980年代“嚴打”中的女流氓。
女知青J,省城名作家的女兒。名作家“文革”前走紅時與原配離婚娶了後妻,“文革”中成了批鬥對象。女兒J因父母離異和黑幫女兒身份,被下放到農村無人問津。J的家庭成分不好身體弱小,幹不動農活不說,又沒有父母親情關愛,那種無助比起一般的下放知青,更多了一份苦情。
在J下放的地方,有個右派醫生M也被下放在此。M醫生原來是蕪湖地區醫院的醫生,1957年反右時一不小心成了19歲的安徽最年輕的右派。一個是黑五類文人之女,一個是年逾30的右派醫生,不經意間這對孤男寡女就對上了眼。
據M醫生回憶,他雖然是右派身份但畢竟還有一份工資,對沒有勞力沒有經濟來源的J來說是依靠和保障。他們也想打結婚證的,可是因為他的右派身份公社不批準結婚耽擱下來,他倆先是私下往來後來幹脆就同居了。
一個未婚一個未嫁,兩個單身年輕人同居卻弄出天大事來——差點被槍斃了的M醫生!
1971年中發26號文件要求各地堅決打擊破壞上山下鄉的階級敵人,凡是強奸女知識青年的,都要依法嚴懲;幹部利用職權為非作歹的要撤職查辦;包庇慫恿犯罪分子的,要給予嚴格的紀律處分。各地知青部門紛紛發文,貫徹文件精神,處理了一批摧殘女知青的案件。
女知青J和M醫生所在的公社,把M醫生五花大綁地抓到公社關押,不但準備給他戴上“破壞上山下鄉”(強奸女知青)帽子,縣委和公社的某頭頭為泄私憤(與M醫生有過節),還一定要把M醫生案子辦成速決案,讓他盡快伏法。
可憐的女知青J,成了專案組的羔羊,每天輪番勸導要她交代男女問題不說,還要她指認M醫生強奸。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說是隻要她肯指認強奸,就立即給她重新安排到較好的生產隊,還讓她做民辦教師不幹農活等等。
M醫生關在公社裏呼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很怕J扛不住瞎招口供那隻有死路一條了。女知青J還是很有良心的,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勾引M醫生並且是自己主動投懷送抱的,那個年代女的這樣說自己簡直就是自甘墮落下流無恥,但唯有這樣才能救M醫生一條命!
女知青J死不改口讓專政隊無可奈何,M醫生才在鬼門關前撿了一條命。
蕪湖地區郎溪縣某公社,安排了一批下放知青,有上海的省城的蕪湖的縣城的等等。下放學生根據地域不同都有自己的圈子,我的同學F這樣描繪那兩個上海女知青:兩個女知青除了講上海話之外,外貌長相極其普通甚至顏值有點次的那種,別人不理她倆(包括上海來的其他知青)她倆也不理別人,公社開會知青集會她倆獨坐一旁嘰嘰咕咕。
不久流言就從本地傳開了,原來那兩個上海女知青分別住到了村裏兩個光棍家。知青們很不屑太丟人了,特別是上海知青本來就不帶她倆玩。
現在想來凡事都有原因的,這兩個女知青或因境遇相同認識一致才走到一起,一定有為人不知的苦衷。村裏兩個光棍也是有原因的,F同學說農村裏的青年光棍,大部分是因為成份不好娶不上老婆,好人家的女兒誰願意當四類分子的家屬受歧視一輩子!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兩個上海女知青就自己住進了兩個農村光棍家。
破壞上山下鄉嚴打的文件下來,沒見到公社那些利用職權揩知青油的人倒黴,卻聽說公社把兩個光棍捉拿綁送到公社關押起來,一時間村子裏沸沸揚揚起來,在偏僻的農村這麽大的事可是震動了四鄉八鄰的。
聽說兩個上海女知青已經有孕在身,苦歪歪的每天走30多裏山路往公社跑去求情。家裏的豬地裏的莊稼活疏於打理,眼見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不但老鄉就連原來不屑她倆的知青們,也動了惻隱之心,為啥呢?總要給人一條活路吧?!
冬來夏往烈日炎炎,挺著大肚子的兩個女知青千難萬難地跑公社,幾十趟幾個月下來,終於有一天,女知青對前來看望的F同學說:“我男人回來了。”
F同學夫婦都下放在那村子裏,夫妻兩經常記起這兩個上海女知青,估計改革開放後她倆應該是村裏最先致富的人,但願有文化能吃苦的兩個上海女知青之後的日子是幸福的。
蕪湖地區當塗縣紅星大隊當年是全國模範典型,那裏的一個女知青被公社幹部糟蹋了,性子剛烈的她沒有忍聲吞氣,回家後就告訴了母親把那個公社幹部告了。趕上中央文件縣裏公社都不敢包庇,派專案組調查,一查下來恐怕就不是那個女知青一個人的問題了,不知道那個色狼究竟搞過多少女知青,反正公社最後下了文件,當地所有女知青全部優待返城。
女知青能夠全部提前返城是件高興事,但到後來就高興不起來了。等到談婚論嫁時,一說起是下放在當塗紅星的,媒人男方都黯然沒了興趣。流言殺人啊!那年頭凡在農村入黨的提拔的女知青,一提起就是“洪洞縣無好人”,婚姻路上都非常坎坷。
南陵縣有個下放女知青,與大城市女知青相比她很會來事,被公社領導看上提拔為公社婦女主任。
小縣城裏出了這麽個人才,據說她家裏人很驕傲,父母到處說生女兒時看到了鳳凰所以命該做官。此女果然官運亨通,一路提拔從公社到縣到市,官至蕪湖地區x醫院的黨委書記。
待到蕪湖市做官時,該女已30好幾沒有結婚。
有人到我的婆家來給她提親,婆婆很高興,她的老上級(婆婆任大隊婦女主任時該女任公社婦女主任)願意來做自己的媳婦,多麽榮耀的一件事!我婆婆可不是一般的農村婦女,我的公公給新四軍送信時被打死了,解放後有政府頒發的紅彤彤的烈士證書,婆婆雖然不識字但資格很老,當年縣長都是她介紹入黨的。那天婆婆一家人在商議小叔子的婚事。我表態說:“她嫁不嫁你們家我管不著,但是我申明我不會與她往來。”小叔子聽到我的表態後立即對他母親說,他不要這個女人!
大家心知肚明,該當官女知青的名聲不好,據說當初是和公社書記有一腿才上來的,隨著那個公社書記節節提拔,她也跟著提拔——這一條讓男人們望而卻步。
這個當官女知青一直到年過四十還是嫁不出去,直到有一天她傍的那個男人被人舉報,揭發了他與當官女知青長期通奸的事實,被市委組織部門開除官職調離地區某局局長的崗位,從此這位當官女知青也絕了嫁人的希望。
我不知道這位當官女知青是幸還是不幸?為了做官跟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老家夥蹉跎了一二十年,最終落得個終身未嫁。
2021年三八婦女節來臨前,謹以此文獻給我們那一代女性一一苦澀沉重的青春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