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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卓別林,那個邁著鴨步的背影 (ZT)

(2017-12-24 20:59:16) 下一個

蒼蠅也懂愛情

你沒看到它們從桌上飛起,彼此唱著情歌

然後在奶油上約會麽

——《舞台生涯》

1977年12月25日聖誕節,88歲的卓別林在瑞士西部小鎮沃韋去世。自從1952年乘船離開美國移居瑞士,他已在這個小鎮生活了25年。在25年前上映的那部《舞台生涯》中,卓別林曾“排演”過自己的死亡:一個過氣喜劇演員終於重回巔峰,卻因演出事故突發心髒病而猝死。影片最後,在悠揚的樂聲中他被蓋上白布,帶著觀眾的認可與喜愛走向了終點。

《舞台生涯》(1952) 

這種獻身藝術的悲劇設定,隱藏著卓別林渴望掌控觀眾的內在意識。卓別林的父母都是喜劇演員,他對喜劇演員黃金期的短暫並不陌生。5歲那年,他就目睹了母親因嗓子變啞而被聽眾嘲笑、趕下舞台的一幕。當時他代替母親登上舞台,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母親的最後一次。後來卓別林進了舞蹈班,遇到一些曾紅極一時的醜角,他們都沒逃過被觀眾淡忘的命運,很多人因此而選擇自殺。在《舞台生涯》中,他扮演的卡維羅夢到自己使勁渾身解數想逗觀眾笑,但台下卻一片黑暗、鴉雀無聲。後來卓別林跟朋友說,自己就常做這樣的噩夢。對觀眾的需要與恐懼驅動了他的一生。這種想要逗觀眾笑的強烈欲望,生產出了我們為之捧腹的所有笑料。

查理·卓別林(1918)

1914年2月7日,一個玩弄著手杖的流浪漢自人群中出現。他穿的褲子肥鼓鼓,上衣卻緊繃繃,頭上戴著小禮帽,腳上穿著大鞋子。他發現了正在拍攝賽車的攝影機,便沾沾自喜地在鏡頭前晃來晃去。導演把他推開,他就邁著從容的鴨子步,再次回到鏡頭前,然後從屁股後麵擦亮火柴,點一支香煙,為自己加戲。這個片段來自卓別林早期短片《威尼斯小孩賽車記》。通過這個短片,流浪漢夏爾洛首次把自己醒目的外型公諸於世。和他一起展現在眾人麵前的,還有查理·卓別林。

《威尼斯小孩賽車記》(1914)  

卓別林當時24歲,隨英國卡爾諾啞劇團到美國巡演時被麥克·塞納特發掘進入電影圈。塞納特創立的啟斯東電影公司主推追逐撲跌、扔擲物件的打鬧喜劇。所以卓別林早期的流浪漢形象很多都是野蠻的闖禍精。瘋狂追捕的警察、引起爭執的美女,再加夏爾洛這個流浪漢,是卓別林在啟斯東拍攝電影的標配。其中最賣座的短片《麵包和炸藥》,幾乎從頭到尾都充斥著粗魯的打鬧畫麵。但即使是麵對這種模式化的敘事,卓別林依然會找到獨具個人特色的小點綴,比如短片中把麵團套在手上做甜甜圈的橋段,便是觀眾所前所未見的。

《麵包和炸藥》(1914)  

在整個1910年代,卓別林成為影史上躥紅最快的人,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喜劇明星。離開啟斯東電影公司後,他依次在艾森奈電影公司、共同電影公司以及第一國家影片公司拍攝自導自演的影片,薪酬也從150美元的周薪漲到百萬年薪。在此期間,他摸索出屬於自己的喜劇風格——借助特殊的道具引發混亂,從而產生滑稽感。比如《百貨店巡視員》中的自動扶梯,《療養》中的旋轉門與輪椅,還有《溜冰場》中流浪漢穿著溜冰鞋搞惡作劇等等。這些經典笑料有的還被運用到他以後拍攝的長片當中。

《溜冰場》(1916)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光有笑料不能拍成電影,於是他在打鬧喜劇片中加入了以往從未有過的酸楚、同情的元素。像《流浪漢》裏那個在公路上寂寞遠走的背影,《移民》中兩個年輕移民在雨中成婚的詩意,都體現出他想拍攝更偉大作品的企圖心。

《移民》(1917)

《移民》是卓別林短片中最複雜的一部,它關注的是困擾美國多年的移民問題,但在揭露現狀的同時,又不失浪漫與純真。從這部影片開始,卓別林試圖找到一個笑料與情感相結合的平衡點。他的第一部長片《尋子遇仙記》便是純鬧劇與感情劇相結合的創新之作。卓別林笑中帶淚的喜劇風格由此確立。當人們還在感歎夏爾洛踹開流浪兒的笑料時,後麵的父子分離早已讓人鼻酸。影片公映時,卓別林緊張到難受,直到聽見觀眾們發了瘋一樣的笑聲,他才安心。

《尋子遇仙記》(1921)  

1925年上映的《淘金記》,就把這種滑稽敘事與抒情韻味結合到了極致。影片中的“懸崖木屋”、“煮食皮靴”、“小麵包舞”、“帶狗跳舞”等經典橋段都讓人過目難忘。這部電影是卓別林唯一一部流浪漢發大財的電影,這也與他現實的境況相契合:一個倫敦東區的窮小子,靠演流浪漢而成了百萬富翁。

《淘金記》(1925)

此時的卓別林,為了擺脫大電影公司的束縛,已經與電影明星瑪麗·璧克馥、道格拉斯·範朋克,以及大導演格裏菲斯成立了聯美電影公司,以爭取更大的創作自由和利潤。20世紀20年代末,美國正陷入瘋狂“繁榮”之後的經濟危機。人們被失業帶來的焦慮所籠罩,想逃脫卻無能為力。在這種背景下,卓別林將社會現實融入創作,執導了他最後兩部無聲電影:《城市之光》與《摩登時代》。

通過他一貫擅長的滑稽敘事,卓別林為人們壓抑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出口。他以幽默為工具,用荒誕離奇的意向,從看似正常的現象中剝離出不正常。透過鏡頭,工業時代勞工的異化,第一次赤裸裸地展現在觀眾麵前。《摩登時代》裏的那台喂食機,就算放到今天也同樣超前。在那一刻,人不再是萬物之靈,而是一隻被機器喂食的動物。當夏爾洛被卷進巨大的機器齒輪,人與機器相貼合,那種恍若夢境卻又冷冰冰的孤獨感就這樣直抵人心。


 

《摩登時代》(1936)

不過,流浪漢夏爾洛可不是現實主義的化身,他是隨時都會脫帽行禮的紳士,也是浪漫又柔情的詩人,他把“被熟視無睹的荒誕”揭露給人們看,但也會和觀眾一起期待美好的未來。在隻身前行的路上,他像唐吉坷德一樣孤獨,偶爾也會做白日夢,幻想自己有大房子住。但他的可貴之處在於,清楚自己所處的狀態而依然樂觀,即使渺小卑微,也要追求愛和自由。

《城市之光》裏他對盲女的愛情令人動容。我最喜歡的細節有兩處。一處是盲女誤以為他是開車離去的富翁,他知道盲女不會給自己找零錢後,就悄悄地踮腳離開,另一處是他拿了富翁的錢給盲女治病,一開始自己留下了一張,但在被盲女吻手後,就把最後一張鈔票也悉數給了盲女。這種隻屬於底層小人物的可愛,在卓別林的電影裏隨處可見。

《城市之光》(1931)

這個會耍小聰明、拾香煙頭、搶孩子們糖果的流浪漢,從來不曾失去自己的浪漫。同樣讓人低回不已的,還有他流露出的那份極具女性氣質的妖媚與甜美。當他翹起二郎腿,歪著頭衝人傻笑的時候,即使是粗魯的惡霸,也會放下自己的心防。


《摩登時代》(1936)

卓別林這份柔美的浪漫繼承自他的母親。母親離開舞台後,他們搬到了一間破舊公寓的地下室裏,三餐不繼地貧苦度日。那時候他喜歡在公寓附近的酒館旁,看風頭十足的紅角兒們來來去去。他說,當所有人都離開了酒館,就像太陽隱進了雲層。但有一天傍晚,母親卻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光輝。那天他臥病在床,母親坐在窗邊為他讀《新約》,同時模擬著書中的角色,敘述基督如何愛憐窮人和小孩。卓別林說,就是在那間陰暗的地下室裏,他看到了關於愛情、憐憫與人性的永恒主題。

卓別林與母親

但這份浪漫,沒能讓母親挺過最困苦的日子。在卓別林12歲那年,母親因患精神病而被送到了醫院。與母親不同的一點是,浪漫之外,卓別林有著難得的理性與清醒。電影之內,他拍《大獨裁者》,一人分飾兩角對希特勒和法西斯毫不留情地嘲弄。影片中他玩地球儀的經典橋段更是完美呈現了每個獨裁者心中的變態美夢。卓別林把這個掌控群眾的怪物還原成荒謬又愚蠢的小醜,而就是這樣一個小醜,曾經操弄了一個國家。影片最後,卓別林借理發師夏爾洛之口戳破了這種操縱的荒誕,以及對自由的追求。至此,流浪漢完成了他最後的使命,開口即謝幕。

《大獨裁者》(1940)

電影之外,他對“愛國主義”心存質疑。他擔心過分狂熱的愛會陷入納粹式的思維怪圈。他的無政府主義思想、對資本主義的批判讓他卷入麥卡錫時期一係列的調查和監視中。與瓊·拜瑞的法律糾紛也被聯邦調查局有意利用,讓他在公眾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但就在公眾對他的道德觀提出質疑的時候,他又拍了《凡爾杜先生》,影片對戰場屠殺的控訴引起了許多退伍老兵的非議,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1952年,卓別林搭乘英國“伊麗莎白女王”號遊輪前往倫敦,參加《舞台生涯》的首映禮。但在離開美國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收到了美國政府拒絕他再次入境的聲明。卓別林一直恐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失去了美國人對小流浪漢的喜愛,也被他居住了40年之久的自由國度關在了門外。夏爾洛因浪漫抓獲了無數人的芳心,卓別林卻因清醒被一個國家驅逐。他的終點不是為藝術獻身,而是在平淡與安靜中,在最重要的觀眾(家人)的陪伴下走完餘生。

1975年,86歲的卓別林被英國女王授予爵士封號。  

但夏爾洛怎麽會被人忘記?即使沒有1972年那次觀眾起立鼓掌五分鍾的奧斯卡頒獎禮,卓別林也早已用那些不朽的藝術作品戰勝了死神。想到他,人們就會想到那個流浪漢:一個紳士,一個詩人,一個夢想者。他感到孤單,永遠想過浪漫的生活,做冒險的事情,於是他踏上寂寞公路走向遠方,隻留給人們一個邁著鴨步的背影。

《流浪漢》(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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