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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必須付出代價!——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爭 (ZT)

(2017-03-21 08:21:19) 下一個

作者:林達

來源:作者著《在邊緣看世界》

原題:戰爭紀念碑的主題是和平

導語:

作為一個平民,首先需要知道的隻是曆史事實,隻有當事實是清楚的,聽取各方麵的解釋,才可能是有意義的。

美國首都華盛頓的越戰紀念碑,是一個相當出名的設計作品。

可是,在中國很少有人知道,就在這個著名的越戰紀念碑近旁,還有一座與中國關係更為密切的戰爭紀念碑,那就是美國的朝鮮戰爭紀念碑。

不鏽鋼的散兵線

這實際上不止是一個紀念碑,而是一個小小的紀念園區。走進這個園區,首先相遇的,是19個與真人尺度相仿的美國軍人雕塑群。這些不鏽鋼雕塑是寫實的。大家都知道,以寫實的戰士塑像作為戰爭紀念碑的組成部分,這已經是一個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設計手法,似乎了無新意。可是,這個紀念碑以最傳統的設計方法入手,卻能夠賦予參觀者一種特殊的感受。作為對一個設計作品的分析來說,它的突破點在哪裏呢?

朝鮮戰爭紀念碑的設計者,並沒有按照通常的做法,把這些雕塑集中在一起,而是將他們一個個拉成散兵線,撒開在一片長滿青草的開闊地上,“搜索前進”。他們頭戴鋼盔,持槍驅前,表情顯得非常緊張。它和一般紀念碑設計的另一個不同之處是,這些塑像都沒有高台底座。他們不是高聳的英雄,而是普通士兵。他們的腳就結結實實地踏在這片開闊地上。這麽一來,士兵腳下的這塊土地就自然地融入,成了雕塑群的一部分,戰場也就因此而被生生地移進了這個紀念園。

當烈日炎炎,當狂風掃過,當暴雨傾注,當皚皚冬雪覆蓋在這片開闊地和士兵們的身上,這時,設計者甚至將整個氣候和環境都引了進來,成了這個雕塑群最真切的背景和注釋。於是,戰場的嚴酷和士兵危在旦夕的生命,作為一個戰爭片斷,整體地走進了紀念園。傳統的寫實群雕就這樣被新穎的設計思路所突破,產生了與眾不同的視覺效果和感受。按照建築界的行話,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有“想法”的作品。

南麵是一座黑色的花崗岩紀念牆。在這座牆上,還隱現著淺淺蝕刻的許多士兵的臉部,這些形象不僅是寫實的,甚至可以說是真實的。因為所有這些臉部,都是根據朝鮮戰爭新聞照片中美軍各個兵種的無名士兵的真實記錄,臨摹刻摹的。

紀念牆的花崗岩是磨光的,開闊地的塑像群因此而映射在牆上。隨著我們的腳步移動,兩組形象便流動地,互為背景地融合在一起。戰場的引入,新聞照片的應用,都表明著設計者在刻意尋求一個曆史真實的感覺。而正是設計者的這個追求,讓走入紀念碑園區的我們,不無困惑。

英雄兒女

我們當然是困惑的。因為我們從小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長大;我們熟讀課文《誰是最可愛的人》;我們看了無數遍電影《英雄兒女》;哪怕是在美國打工,我們隻要一張嘴,都會不假思索地唱出《上甘嶺》的插曲。在我們出生出世長大成人的每一天,我們最崇拜的藝術家們,就是以他們最卓越的才能,以最優美的旋律,最動聽的歌喉,向我們謳歌這場戰爭和戰爭中的英雄。以致我們在一生中有過多次痛恨自己生不逢時,沒有生在朝鮮戰爭的前十八年,沒有最後一次趕上報效祖國的機會。

我們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推出天經地義的邏輯:我們的父輩跨過鴨綠江,就是“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至於為什麽要跑到鴨綠江那頭去“保衛”,是因為唇亡齒寒。美帝國主義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挑起朝鮮戰爭,就是要利用朝鮮半島作為“跳板”,企圖將剛剛誕生一年的新中國,扼殺在搖籃裏,就象要殺死一個天真的嬰孩一般。

為此,我們的愛國主義絕不是幹巴巴,而是血肉豐滿的。既充滿對侵略者的仇恨,卻又伴隨著詩意無限的對祖國的熱愛。這與我們青少年時代的浪漫和激情實在很合拍。就象《上甘嶺》的主題歌《我的祖國》一樣,“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的柔情,和“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的激昂,能夠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渾然一體,天衣無縫。因此,我們向來不認為自己接受過什麽說教,那是一種已經化為血液流淌在胸中的感情。這樣的感情是如此難以割舍,它不僅會伴隨我們從小到大,而且也會伴隨我們越洋過海。

我們就這樣毫無思想準備地突然“踏入敵陣”,走進了美國朝鮮戰爭紀念園區,驀然麵對“行進”在朝鮮戰爭的開闊地上的,那19名疲憊艱難的美國士兵。我不由自主地說,這就是被我們打敗了的“美國野心狼”了。

關於這些美國士兵,園區內隻有一句短短的碑文:

“我們的國家以它的兒女為榮,他們響應召喚,去保衛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國家,去保衛他們素不相識的人民。”

在讀到這段碑文的時候,我們才恍然大悟,我們眼中窮凶極惡的“美國鬼子”,卻也是美國人民心中的“英雄兒女”。

我們停在這隻有一句話的碑文前,不由有些發愣,就愣在“保衛”這個詞上。美國兵千裏迢迢去朝鮮,他們憑什麽言稱“保衛”,他們又究竟去保衛了什麽?這是一場跨越了半個地球的戰爭。我們也想到,在有著信息自由法的美國,政府不可能對於這樣一場戰爭,向他們的士兵和家屬隱瞞重大曆史情節。這個朝鮮戰爭紀念碑是在1995年6月27日才揭幕的,遠在1982年揭幕的越戰紀念碑之後,那麽,在經曆了對越戰的不斷重新認識之後,美國人在建立這個朝鮮戰爭紀念碑的時候,為什麽還能夠保持整整半個世紀的自信,堅信這樣一個遠征是正義的呢?

這時,我們才意識到,這是我們此生第一次站在這樣一個位置上,站在交戰雙方的邊界。我們感到奇怪的,不是上麵的這段碑文和疑問,而是我們怎麽直到站在這個“敵營”的紀念碑前,才第一次產生這些疑問,我們怎麽直到今天,才想到有必要了解和知道,我們當初戰場上的敵人,他們又是怎樣看待和解釋這場戰爭的。

“自由不是無代價的”

很難在紀念碑上直接找到徹底的答案,因為這個紀念碑園區的文字非常少。除了上麵這段碑文,另外,就隻有一句話的碑文了,那是用銀色的字,鑲鐫在一座同樣簡潔的黑色花崗岩紀念碑上的。紀念碑座落在一個圓形的水池中。它是整個朝鮮戰爭紀念碑的主題:

“自由不是無代價的。”

雖說提到“自由”這樣一個“主旋律”,可是整個設計基調仍然是低沉的。和越戰紀念碑一樣,它強調的仍然是“代價”,是戰爭對於生命的摧殘。因此,作為對主題的詮釋,在圍起這個水池和紀念碑的石塊上,我們看到刻著參與朝鮮戰爭的聯合國軍的傷亡記載:

陣亡:美軍54246    聯合國軍628833

失蹤:美軍8177      聯合國軍470267

被俘:美軍7140      聯合國軍 92970

受傷:美軍103284  聯合國軍1064453

我們從未接觸過這些戰爭數字,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它的分量。在這些數字裏,我們也發現了自己對曆史事實的無知。我們一向以為,在朝鮮戰場上,美軍隻是打著“聯合國軍”的旗號而已,戰場上都是“美國狼”。而從以上數字表明的事實,與我們原來的印象差異很大。美軍在聯合國軍中的比例,遠遠低於我們的想象。我們於是想知道,當年誌願軍的敵人,究竟是些什麽國家。

我們終於找到了這個園區的最後一點文字。那是當年所有加入聯合國軍,參加朝鮮戰爭的國家和提供醫療支持的國家的名單,他們是:

希臘,法國,埃塞俄比亞,丹麥,哥倫比亞,加拿大,英國,泰國,瑞士,南非,南朝鮮,菲律賓,挪威,荷蘭,新西蘭,盧森堡,印度,意大利,澳大利亞和比利時。

離開這個紀念碑時,我們感到,一切基於主觀的,基於意識形態的,對於戰爭和曆史事件的解釋,都可能是有偏差的。作為一個平民,首先需要知道的隻是曆史事實,隻有當事實是清楚的,聽取各方麵的解釋,才可能是有意義的。於是,我們從國際互聯網,查尋了最基本的有關朝鮮戰爭的時間表和曆史資料。

在二次大戰剛剛結束五年,人們享受和平還很短暫的時候,1950年6月25日,北朝鮮突然打破國際公認的劃分南北朝鮮的三八線,進攻南朝鮮,並且長驅直下,幾乎滅了南朝鮮。在這樣的情況下,聯合國安理會決議,派出聯合國軍援救南朝鮮,其中包括作為主力的美國軍隊。美國人至今自豪的,他們的兒女去保衛的那個“從未見過的國家”,就是南朝鮮,而南朝鮮人,就是美國軍人保衛的那些“素不相識的人民”。1950年9月15日,美軍仁川登陸,10月,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參戰。經過三年殘酷的戰爭,1953年7月27日,板門店停戰簽字,維持三八線。

隻有三八線依舊

我們一向被告知,中國人民必須打這場戰爭,不打就會亡國。我們一向被告知,連美國高級將領也承認,他們在朝鮮“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現在我們才知道,當時的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五星上將奧瑪爾·布萊德爾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他的原話是,

“假如因為朝鮮戰爭,我們就打入中國的話,那麽,我們將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在一個錯誤的地點,與錯誤的敵人,進行一場錯誤的戰爭。”

這段話和我們原來理解的意思,實在差得太遠了。

我們讀完這段曆史的史實,就再也沒有興趣探究在三年的朝鮮戰爭之後,到底是誰把誰逼到談判桌前,爭了這最後的一口氣。因為,基本事實在是太簡單了:戰爭之前,是和平,是國際公認的,南朝鮮和北朝鮮也承認的,劃分它們邊界的三八線;戰爭之後,恢複了和平,維持了同一條三八線。三年的時間,唯一被改變的,是上百萬生命的喪失,幾百萬人致殘,無數和平的家庭被毀壞。

我們從華盛頓回來,從一大堆照片中,抽出一張裝進了鏡框,放在桌子上。照片的上端窄窄的一條,是那座黑色的紀念碑,隱隱可以看到那句有關自由與代價的碑文,照片的大部分是紀念碑下的水池,水池裏,一隻飛來的野鴨正把嘴插進翅膀,靜靜地享受著和平溫暖的春日陽光。

附:美國拍的朝鮮戰爭,太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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