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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風雨做成秋（序）- 感恩

(2018-05-22 19:58:07) 下一個

2017年的感恩節，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把體內殘存的力量積蓄起來，準備晚上參加鄰居朋友們的聚會。感恩節在美國是家庭團聚的節日，我們把這個傳統延伸成了“ the extended big family party”。每年朋友們都會象家人一樣聚在一起共度佳節。

深秋時節，起風時，黃葉紛飛。我的頭發也紛紛揚揚落下一地，隻殘留薄薄一層還在負隅頑抗。我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就象一片霜打的秋葉。

六月底，我從歐洲旅行回來，雖然沒有任何症狀和不適，強烈的直覺和不安使我把所有本來安排在年底的體檢全部提前。七月，各種檢查，選擇醫生。八月，初步診斷為乳腺癌二期。九月，做局部切除手術切除了一個一厘米的腫瘤，手術很幹淨成功，創口很小恢複很好，術後病理報告定為一期（Stage 1A, PT1N0)。十月底，開始化療。

巧合的是，七月獨立日聚會後的星期是我做活檢的時候，九月勞工節聚會後的星期是我做手術的時候。每次我都看起來很開心地參加聚會，和朋友們一起說說笑笑，享受美食，假裝看不見隨之將至的陰雲。隻有很少的朋友知道我的情況。每次我都希望噩夢很快就過去了，生活依舊如常，活檢報告是正常的隻是虛驚一場，手術切除腫瘤以後就可以翻篇了……然後現在是感恩節聚會了，我的生活依然沒有回到正常的軌道。幾天前我完成了第二次化療，已經完成了一半化療。

生病以後，我一直努力地想保持正常的生活。對待工作，business as usual；對待孩子，life
as normal。直到不得不休長病假，徹底脫離了正常生活的軌道。現在我明白了所謂正常的生活，隻取決於我自己對待生活的態度。晚上我打起精神，戴上病友姐姐送的假發，穿上白色鏤花針織上衣和粉色的花長裙去感恩節聚會。就算是秋葉，我也要作一片美麗的秋葉。朋友們都說我氣色很好，沒人看出我的病容。雖然隻是短暫的停留我就匆匆告別回家休息，但是我的心裏充滿喜悅。

我懷著感恩的心，數算我生命中的恩典：

（1）活著就值得感恩，健康平安地活著是最值得感恩的。人生除了生老病死，哪一件不是閑事？LD笑話我說，“書讀多了就是麻煩，這麽簡單的道理老農民都能明白，你還要那麽費勁才能領悟。”這麽簡單的道理，我卻是抑鬱到近於崩潰的程度才明白的。感謝神，帶領我走出黑暗的幽穀，讓我重新感受到生命的寶貴和美好。

（2）感恩所有圍繞著我的愛。感恩家人的關愛和照顧，感恩遠方親人的惦念，感恩朋友們的溫暖和扶持，感恩為我禱告的弟兄姐妹。謝謝你們，用愛和溫情照亮我最黑暗的日子。

（3）還有很多很多讓我感恩之處：良好的醫療條件，公司同事和老板的支持，讓我安心休養的長假.....

我生病的事隻告訴了少數親朋。分享快樂，快樂可以加倍。分享痛苦，痛苦並不會減半。我從來不願意成為別人生活中的負麵因素。我習慣於獨自流淚，然後，擦幹眼淚，該幹嘛幹嘛。“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這歌詞寫得真傻，長大的女孩總是在安慰別人啊！我們早就成長為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職場骨幹，妻子，母親和父母依靠的女兒了。

然而神有祂的奇妙安排。神在告訴我，不要把自己封閉起來，接受世界的關愛，也把關愛回饋給世界。第一次化療最難過的第三天，我正在煎熬中，突然收到大學同學W 的微信。他從北京來我所在的城市開會，我沒法與他見麵，隻好告之實情。我收到了全班同學濃濃的關心和問候。我的同宿舍的好姐妹睿特意從灣區自駕來看我。她說，你換個積極的角度看問題，你的經曆和感受不完全是負麵的影響，也許可以給朋友們帶來警醒啟示或鼓舞呢？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夠鼓舞別人。有個朋友對我說，“人到中年，我們都即將麵臨各種各樣的坎。看著那麽柔弱的你也能堅強麵對，我們也更加有勇氣和信心了。”我開玩笑地對他說，“翻譯得直白點就是，象我這樣的學渣也能通過人生的大考，大家都別怕。”

我的同學J 問我，養病期間，有很多感悟吧？J 酷愛跑步，說來他是如何從體育廢柴晉級為馬拉鬆健將的過程迄今為止對我是個謎。他一定看過村上春樹的那本跑者聖經《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麽》。村上說，“每每有人問我：跑步時，你思考什麽？提這種問題的人，大體都沒有長期跑步的經曆。” J 一定也沒有大病的經曆。其實生病和跑步有某種類似，都是把體能逼近到極限，把心靈逼近到真空。村上說，“在寒冷的日子，思考一下寒冷；在炎熱的日子，思考一下炎熱....我跑步，隻是跑著。原則上是在空白中跑步。”我生病的時候，也是一片空白，最難過的時候，看見時鍾又過去一個小時，也會有點小小的欣喜：又熬過去了一個小時！雖然沒什麽感悟，我還是習慣於用文字記錄下那些碎片。好象離開了文字，我就不能正常順利有邏輯地思考了。特愛求知的我在治病過程中自推成了半瓶水晃蕩的“磚家”，也希望寫下我的經驗能幫助別人。

我會在我精神好的時候把我寫的東西整理出來。陀思妥耶夫斯基說，“苦難是什麽，苦難應該是土壤，隻要你願意把你內心所有的感受、隱忍在這個土壤裏麵，很有可能會開出你想象不到、燦爛的花朵。”我不知道我的苦難會開出什麽樣的花，但是我最希望的是以後我可以告訴我的孩子們，Mommy tried the hardest. 希望他們無論在順境或逆境裏，都能汲取升華人生的意義，擁有豐富而精彩的一生。

- 要常常喜樂,不住地禱告，凡事謝恩，因為這是神在基督耶穌裏向你們所定的旨意.[帖前5:16-18]

注：文中所有人名均為化名。所有其它名稱均為虛指。

原文載於微信公眾號“海外文軒”：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IwMTIzOTgzOA==&mid=2649712494&idx=1&sn=f19cade7621ee649ef0e8d0b738ea167&chksm=8eeb3b1fb99cb20932c5b2796d498443faec2244c9f9dc4221948f9bc5996e466215ec748ae3&mpshare=1&scene=1&srcid=0110gusugiPtFHQTQzPDj6Sd#rd

後記：我從去年感恩節開始寫這個係列。二月底全部治療結束。四月底完稿。寫作伴隨我度過了養病時光。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也要翻開我人生新的篇章了。就讓所有的文字成為記憶，封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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