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多,一個小小的執念輕輕地然而非常固執地把我從睡夢中喚醒。我輕輕地起床,拿了相機,去頂樓的甲板上看日出。
樓道裏非常安靜。我感覺有點象夢遊。我乘坐電梯到了頂樓,推開門,外麵漆黑一片。密集的雨點撲麵而來。
我很失望。好不容易早起,卻看不成期望已久的海上日出。我不甘心地到三樓的客戶服務中心,問值班的小姐可不可以查下天氣預報,看一下雨會不會停。
小姐愛莫能助地回答,她也不能看天氣預報。看我失望的神色,她繼續保持甜美的微笑安慰我,”Sorry, but it is not our business.” 我並沒有抱怨他們沒有把海上日出打包出售啊?
我在回去接著睡覺還是再等等看之間痛苦地糾結,最後決定回到頂樓甲板試試我的運氣。
我的運氣奇跡般的好。雨居然停了。烏黑的重雲後有絲絲光亮滲出。一道金邊鑲嵌在厚重的天幕上。萬籟俱靜,隻有濤聲陣陣。我憑欄而立,靜靜地等待欣賞大自然的輝煌演出。
金聖歎評杜甫詩“遊龍門奉先寺”,開頭四句,“已從招提遊,更宿招提境。陰壑生靈籟,月林散清影。”:“日間一遊。隻為已盡招提。又豈知招提有境,乃在夜宿始見。信知天下事,多有遲之遲之而始得者。三四此即所謂招提境也。寫得杳冥澹泊,全不是日間所見。境字與景字不同。景字鬧,境字靜。景字近,境字遠。景字在淺人麵前,境字在深人眼底。”
如果杜甫白天欣賞完招提的景色就離開,他就會錯過夜宿招提領略的境界。
黎明的郵輪和白天的熱鬧繁華完全不同。
整個甲板上隻有我。九樓的露天泳池白天很多人泡在裏麵嬉戲,懶散的遊人躺在甲板上的躺椅上愜意地享受陽光和飲料,歡樂的音樂充斥每個角落。現在卻洗淨鉛華,空曠而寂靜。站在高樓上,天空趨向無窮地接近,天上的雲仿佛觸手可及。海風灌滿了衣袖,我瞬間體會了蘇東坡的“我欲乘風歸去”。頭頂是廣袤的天空,腳下是無垠的大海,我的身體和靈魂都顯得那麽渺小,然而因為渺小,好像更加容易地融入天海之中。
四周的雲漸漸轉淡轉青。中間兩大塊烏雲象兩塊青黑的巨石,嚴實地遮擋著後麵的神仙洞府。石門後的金光越來越耀眼。石門邊的雲朵白如積雪,讓人忍不住想窺視一下石門後麵的瓊樓玉宇。漸漸地,石門的裂縫越來越大,金光把雲染成燦爛的朝霞。“雲謙卑地站在天空的一隅,晨以光華給它加冕。”(泰戈爾)這是何等絢爛輝煌的冠冕!
一隻黑色的海鳥直飛雲霄,平伸雙翅,定格在天邊,襯著漫天火焰般的雲霞,普普通通的海鳥也平添了幾分鳳凰涅磐的氣勢。
終於,鮮紅的太陽浮現在海平麵上。
甲板上遊泳池前的巨大顯示屏開始播放音樂。勤勞的工人們開始清掃甲板。新的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
美好的時光都是用來浪費的。我們接著eat and play.
這一天的高潮是第一次正規晚宴。先生們西裝皮鞋領帶,女士們個個優雅美麗,連小孩子們也極其別扭地係好領帶。我們一致點了龍蝦,鮮美無比。飯後的甜點我點了份因為試圖包含所有材料因而名字及其冗長繁複的蛋糕。殷勤的侍者端來了我的”BalaBala” 蛋糕。蛋糕太好吃了,以致於我徹底忘記了它的名字,忘記了它精致的美貌,隻有味蕾永遠記住了它的美味。
因為享受晚宴,我們錯過了看日落。我們想還有的是機會。但是直到旅程結束,天公不作美,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日出日落。很多時候,錯過了就是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