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初
長安月下紅袖香
“車庫甩賣”是美國文化的一種特色。時間過長了，東西用久了拿出來擺開賣。説是賣，其實多少等於白給，但又不是白給，你得收錢。美國怎麽貪汙，我是一點都不知道。我們過去在美國掙的錢，都用屁股坐出來的。科學已經證明，久坐很傷身體。
“車庫甩賣”好玩，我負責給那些我不要的東西貼標簽。1，2，5刀，所有的東西就這三個價錢。連我九十多刀買的高壓噴水機也打算5刀賣掉算了。老婆不幹，她說要留著她自己用。
一九八三八四，中國轉型。從毛時代的空喊轉成“看一看A瞧一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當年北京最熱鬧的一處是北京動物園門前。外邊的熱鬧，鬧得動物園裏的老虎都躁動不安。動物園裏的魏京生也被鄧小平抓起來関了監獄。
我是個放得開的人。心不好，老覺得自己快死了，所以就越發瀟灑。“生的偉大”，吃得認真，不知道哪天死了化作一縷青煙，直上九重天。“人生短短幾個秋”呀，幹嘛不瀟灑？人生一溜煙，言都不用留。
甩賣了一天，老婆和買客哈嘍，我在家裏下棋看電視做飯。遇到有人對我賣的東西有興趣，談價錢，老婆就進屋叫我。談什麽談？難道把3刀談成1刀半？那也沒法下刀呀？美國是真有窮苦人，也許有人在收購，再轉賣？
太太坐大半天玩手機賣東西辛苦，我特意做了她愛吃的醬肉鷄蛋炒粉絲春餅。吃飯間想起從前。我倆結婚快四十年，其實真有家是這十幾年的事。早年在中國沒法說。中國沒有自由，人都是螺絲釘，一塊磚。鬼催黨還啥都愛管。上至飛機導彈，下至百姓搬遷。
我和太太是一九八四年結的婚。婚宴是老丈人出的錢，在北京友誼賓館親戚們一起吃個飯。當時好像八十毛票一桌，很豐盛。我在北京，老婆在西安。“有情若是久長時”，不在乎朝朝暮暮？結婚了，總得有個家，總得有人張羅。媽媽主刀，姐姐幫忙，能幹的姐夫親手給我做了沙發床。媽媽騰出她的兩間一套房的一間房。媽出錢買了大立櫃，一個辦公桌。兩個教書的，能每天吃個半飽抽包破煙還有錢買火車票夫妻團聚就不錯了。我有八床棉被和四套榆林毛毯。我媽爲人好。
2000年我回家看媽，媽媽還問我我的那些家當怎麽處置？我說愛給誰給誰。那時我的病哥還活著。我和太太是一路走，一路扔。年輕時我和太太很對脾氣。結婚時我媽我姐都替我倆操心，不知道這倆的一生會怎麽過。得過且過。
我們大半生經歷過三回還是四回“全扔”。我出國時，我的助教剛結婚沒房，我把鑰匙直接給他。還幫他交了幾年房租。可惜我成套成套的小人書,《三國演義》，《説嶽全傳》，《楊家將》，《水滸》。。。全部沒了下文。幾年前，早年的助教已經是係主任了，請我吃了頓飯。還叫書記來作陪，倆人在我住的賓館的房間坐了五分鈡，走的時候書記還順走了我的好煙。10美元一包，鄧小平活著的時候愛抽。
《往事隻能回味》，那是些說和情有関的往事。人生其實有很多無情的事，有時也會想起。這幾十年，母國都變了些什麽？生活還是生活，閙活還是閙活。濤聲依舊，“不忘初心”，砥礪前行。“打鐵還須自身硬”，成天磨。當個元首，念書單，念書名，念作者，念什麽念？讀過嗎？遇到不認識的字，查過字典嗎？
一天車庫甩賣，也賣了四百塊美元。買塊五花肉，花掉50；買塊羊肉，花掉30。。。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現在覺得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好吃的。一會去把用青海湖鹽醃了五天的羊肉，做成西安臘羊肉。不知道西安西大街的臘羊肉，是不是已經賣到￥100一斤？
5、11、2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