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時間會告訴你答案
我走下台後,準備去找舞蹈隊的同學,我跳舞的服裝還在她們那裏。遠遠的看到後台入口處,歐陽飛宇被那個管理後台的女生攔了下來。
隻見歐陽飛宇一手捧著一大束花,另一隻手興奮的朝我揮舞,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但還是快步向他走過去。
歐陽飛宇滿麵笑容的對我說:“林溪,你今天的表演太精彩了,你的鋼琴水平比我預想的還要高得多。諾,這花送給你,恭喜你演出成功。” 說著把花遞給我。
這是一束粉色的玫瑰花同百合花的組合,花瓣嬌豔欲滴,每一朵都像是盛裝出席舞會的少女,在亮白色包裝紙的襯托下粉嫩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可是我不想收下這花。我從不收男生的禮物,包括花,這次也一樣。
隻是歐陽飛宇特意買了花,喜氣洋洋的跑來恭喜我演出成功,出於禮貌,我似乎不該駁他的麵子,於是找了個借口說:“我待會兒還有個舞蹈表演,現在拿了沒地方放。” 說罷垂手而立沒有接他的花。
“你就拿去先放在後台好了,等下走的時候再帶走不就行了。” 歐陽飛宇什麽也沒有察覺,又把花往前遞了一下堅持著。接著他又帶點靦腆的說,“你今天特別美,你這身打扮就應該配束花。”
我的臉登時紅了起來,越發不好意思接花,左右為難的杵在那裏。我有點後悔上次歐陽飛宇來表白時,一時心軟沒有明確把拒絕的話說出口,以至於他仍舊抱著希望。這樣對他不公平,也讓我自己陷入尷尬。
上次我跟譚天還沒開始,我不說還情有可原,現在我不可以再拖泥帶水了。我突然心一橫,決定盡早結束這進退維穀的處境,聚集了渾身的勇氣,語速飛快的說:“歐陽飛宇,很感謝你上次來跟我表白,也謝謝你一直對我很好。上次你一直讓我不要說話,所以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怕歐陽飛宇覺察到我想說什麽而阻止我,我用了比平時快兩倍的語速,希望能快刀斬亂麻。待我話音落下,歐陽飛宇像被人猛的在腦袋上打了一拳,懵懂得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好半晌,他終於確信剛才聽到的話沒有錯,我到底還是把拒絕的話說出了口。他剛才臉上欣喜的表情像朵盛放之後的曇花一樣,眼見著慢慢凋零枯萎下去。本來圓圓的充滿喜氣的眼睛像泄了氣的小皮球,瞬時耷拉下來,捧著花的手仿佛失去了生命力的花莖一般垂落,他低下頭去沒再看我。
他驚訝、失望、難過的樣子超出了我的預期,我的心頓時糾結成一團,後悔起自己的魯莽來,後悔沒有按跟譚天說好的去辦。我就算要說也應該另外找一個時間充裕、無人打擾的機會,好好的跟他交代清楚,現在這樣三言兩語的實在有些草率。譚天說過歐陽飛宇這樣自尊心很強的人會很怕被人直接拒絕,但我還是做了那件他最不喜歡的事,他對我那麽好,我卻到底還是傷了他的心。
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裏很不好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這一刀終究是要落下的,就長痛不如短痛吧。我誠懇的對他說:“對不起。”
他嘴角微微一斜,苦笑了一下,說:“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我早就知道,隻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他想了想又舉起花遞給我:“這是恭喜你演出成功的,沒其他意思,你別有負擔。我一個大男人,你也別讓我再捧著花走來走去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我沒有理由再不收他的花。我朝他勉強的笑了笑,接過花說:“謝謝你……我是說謝謝你做的所有。”
歐陽飛宇淡淡的咧了一下嘴:“在你心裏不算是了無痕跡,我也知足了。”
他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說什麽,猶豫了片刻後他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擠出了他的問題:“是譚天,對嗎?”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溺水的人吐出的最後一口氣泡。
我心裏一驚,他竟然已經猜到了。連楊豆豆都沒有看出我的心思,可是他竟然察覺到了。我輕輕的點點頭說:“嗯,那次你來找我時我們還沒有開始,所以……”
“那現在呢?” 歐陽飛宇急切的打斷我問。
當我正想告訴他我和譚天前幾天剛開始談戀愛時,看見譚天從歐陽飛宇身後朝我們走過來,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歐陽飛宇回頭一看是譚天,他瞬間什麽都明白了,無需再等我的回答。他的表情像是得到了最後宣判的犯人,有靴子落地的失望也有意料之中的釋然。
譚天起初隻注意到了我手裏的花,他的表情微微一動,等走近來看到我和歐陽飛宇各自的神色,心裏即刻猜到了八九分。我抱歉的看著他,是我打亂了他的計劃。譚天使了個眼色,表示讓我放心,接下去的事由他來處理。
譚天沒有跟我說話,而是直接轉頭跟歐陽飛宇說:“待會兒演出結束後,咱倆到校門外去吃點東西聊聊天?”
歐陽飛宇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行,咱們很久沒好好聊聊了。”
歐陽飛宇的語氣平靜爽快,聽不出有什麽意味深長。可是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他倆這會兒臉上都莫無表情,我琢磨不透他們各自都在想什麽,他們到底會談成什麽樣。譚天會怎麽跟歐陽飛宇說呢,歐陽飛宇會因為他食言而記恨他嗎?他們倆會不會吵起來,甚至打上一架?
這時舞蹈隊的同學來催我去換衣服,我匆匆跟他倆道了個別。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換好衣服跟同伴們走上台,見到譚天沒有再坐回原來的位置上,而是跟歐陽飛宇一起站在過道上。他們倆互相沒有說話,眼睛都望著台上,但是等我表演結束出來的時候他倆都不見了。
我心煩意亂的回到寢室,把那束花送給了楊豆豆。她為了插王樺送她的花專門買了個漂亮花瓶,我除了茶杯可沒有多餘地方插花。
我一肚子心事,很想跟楊豆豆說說,但幾次想開口又咽了回去。我不太確定譚天是否準備好公開我們的關係,也許我應該跟他商量一下,也許應該等他把歐陽飛宇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跟豆豆說。
“一,二,三……十一朵玫瑰加三朵百合花,”楊豆豆在一旁數歐陽飛宇送的花,“歐陽飛宇好有心啊,十一朵玫瑰代表 ‘隻在乎你一人’,三朵百合代表 ‘我愛你’。他現在不再悄悄的默默的了,開始明目張膽的追你了。”
她添油加醋的替歐陽飛宇捧場:“哎,林溪,你聽見沒有啊?” 她看我在發呆拍了一下我的頭。
“什麽?” 我這才回過神來。
“你在發什麽呆呢?是不是對歐陽飛宇動心了?” 楊豆豆嬉笑著想要探聽八卦。
“沒有,我……我和……我睏了,我睡覺去了。”我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的等譚天來找我,結果沒有等來譚天,在去上自習的時候倒是等來了歐陽飛宇。歐陽飛宇一身淺色裝扮站在路燈下,暮春初夏的傍晚,燈光招來了不少飛蛾,縈繞著路燈杆飛來飛去,但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沒有用手去揮趕。他靠著路燈杆,遠遠的朝我會出現的方向眺望著。那樣子像是盼望的迎接,也像是眷戀的送別。
我大老遠就看到了歐陽飛宇,心裏一陣驚慌,好像自己犯了什麽錯似的。我很納悶為什麽譚天今天都不來找我,而是歐陽飛宇出現在這裏,譚天是跟他商量好的嗎?我硬著頭皮走到歐陽飛宇麵前打了個招呼,他臉上沒有傷痕,看來他倆昨晚的談話很和平。隨之我便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我不知該怎麽麵對他。
但他倒是神色如常的,看見我來了習慣性的露出了笑顏,好像昨天的事都不曾發生一樣,沒有了被我當麵拒絕時的傷心難過。他迅速的調整好了情緒是因為他徹底想通決定放棄了呢,還是因為譚天說服了他?我很好奇他們倆昨晚上到底談了什麽。
“我的畢業設計已經交上去了,過兩周就要答辯了。待了四年的學校,這會兒快要離開了還挺舍不得。” 歐陽飛宇說著他的開場白。
“你反正還在這個城市,隨時都可以回來看看的,你們班同學留在這裏的多嗎?”
“還挺多,有差不多一半呢。”
“那你們以後還可以經常聚會見麵啊,挺好的。” 我不知道他接下去到底想講什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
“我開始裝修房子了,等裝修好了請你去玩。” 歐陽飛宇淺淺笑了一下,語調輕鬆的說。
話音未落,那顆圓圓的酒窩就急不可耐的蹦了出來。隻是我留意到,他今天的酒窩裏沒有什麽光彩,像一盞沒喝完的隔夜酒,香氣散盡,殘留一掬清淺。
“好啊。”我隨口答道,答完後又覺得萬一他隻請我一個人豈不是不妥,於是加了句,“楊豆豆也很想看看我們買的房子呢,到時候我也帶她去,順便看一下我買的那套。”
歐陽飛宇敏銳的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思考了片刻說:“林溪,我跟你說過的,你對我很重要,不管你是否喜歡我,這一點都不會改變。你若喜歡我,我肯定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你若有其他喜歡的人,也沒關係,能知道你過得好,能看見你笑就行。我跟你表明心意,並不是要索取什麽,就是覺得難得有讓我喜歡的人,我得為這段喜歡做點什麽。
雖然我覺得譚天……他……可能……”說到這裏歐陽飛宇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後沒再接著說,而是轉過話題說,“不過……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我絕不會去騷擾你阻攔你,你不需要刻意跟我避諱生分。
我就是想告訴你,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無論什麽時候你隻要記住,你至少還有我。我知道現在我拿不出任何事實來證明什麽,我說的這些在你聽來就是年少氣盛信口開河,不要緊,時間會告訴你答案的。”
歐陽飛宇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他臉上仍舊帶著微笑,真誠的看著我,剛才的那盞隔夜酒裏殘餘不多的酒精又努力著點起燈來。但是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很難過,他隻是故作輕鬆舍不得讓我有一點為難。
他剛才說了一半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說這些話是怕譚天對我不好嗎?想告訴我如果譚天對我不好,我還可以去找他?譚天怎麽會對我不好?他一定會對我很好,我也一定會讓自己過得很好。
不過我還是在心裏感謝歐陽飛宇這番願意為我兜底的言辭,且不論是否需要或者是否能做到,有這份心已經需要莫大的勇氣和胸懷了。我昨天三言兩語草率的拒絕了他,他不僅沒有記恨在心,還願意繼續護著我。我本還有些擔心他會念念不忘的糾纏,麵對他的寬宏大量,現在隻覺得自己的這些想法實在太小人之心。
一個光有似火熱情的男人並不一定會打動人,懂得什麽時候收住自己感情的男人才最能打動人。
看著他強顏歡笑的臉,我的眼睛濕潤了,對他的情緒也變得複雜起來。但是我不想讓他看見我哭。我為他流淚算什麽呢?同情?感動?還是也有些許不舍?我既然沒有選擇他,也就沒資格為他流淚,也不必讓他知道我會為他流淚。
我屏住呼吸緊了緊喉嚨,強迫自己把眼淚壓回去了,壓回去的眼淚吸溜溜的經過鼻管,最後流到了嗓子裏,泛起一陣鹹鹹的苦澀。
我緊緊抿著嘴唇緩了老半天,確定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會哽咽,才開口說:“謝謝你。”
“我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歐陽飛宇的聲音像一把鈍鋸子摩擦著樹幹,遺憾自己再也看不到樹的心了。
接著他又懇切的說,“我希望以後我有心事的時候還是能來找你說說話聊聊天,聽你鼓勵一下我,可以嗎?”
我想起上次答應過他,如果他遇到困難我就會一直鼓勵他,莫不是他那時候就預計到現在這樣的情形,所以在什麽都還沒發生的時候預先跟我要了一個承諾。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即使沒有承諾我也會這麽做的。
“我說過在你遇到困難時,我一定會鼓勵你的,我說話算話。” 我勉強笑了一下說。
我還記得那時我在心裏對他說過:我不僅會鼓勵你,還會盡我最大能力幫助你。這個現在也仍舊算數,我又一次在心裏對他說。
歐陽飛宇微笑著看了我好一會兒,他的眼神像是照相機的鏡頭,在捕捉著我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似乎想把我這一刻的樣子深深的刻進腦海裏。最後他跟我告別,那個圓圓的酒窩也如燃盡的酒精燈被蓋上了蓋子,湮沒在夜色裏。他沒有向以前一樣提出陪我走回宿舍,而是獨自一個人漸行漸遠。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剛才壓下去的眼淚奪眶而出。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哭,是我自己不要他的。這眼淚是感動,愧疚還是遺憾…… 我也分不清。
“煩著呢,別理我”
哈哈,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調調
不是捧場,是真的喜歡無憂所書寫的青蔥歲月裏的那些小感情,細碎而美好。。。
放這張頭像是因為我好想念那件文化衫。那是九十年代的“時裝”,當時穿在身上美美噠:))
都要替歐陽流淚了,怎麽辦呢,愛一個就是拒絕所有其他,成長離不開心痛啊!
頂無憂!
他今天的酒窩裏沒有什麽光彩,像一盞沒喝完的隔夜酒,香氣散盡,殘留一掬清淺。————美到炸的文藝短句,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