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裏的答案（四十九）

49 時光的腳步

 

    校慶征集歌曲的截止日期快要到了，我一有空就泡在鋼琴教室裏反複修改曲子。這首曲子以D大調做前奏，緩緩的開始，漸漸加快節奏，待進入主體部分時轉成C大調，第二遍重複時又轉回D大調，並在一些小節抬高了八度直至尾聲，這樣讓曲子表達的情緒層次能更為豐富。

    為了配合轉調，我把和弦部分改了又改。有一天不知不覺又在鋼琴教室待到了傍晚，忽聞窗戶上傳來一陣“噠噠噠”的叩擊聲。聞聲望去，隻見譚天正趴在窗戶口向我招手，他另一隻手裏拿著一把傘。

    上次見麵譚天說有空會來聽我彈琴，我沒想到這麽快他真的來了，沒有再讓我等很久。我的心驚喜得猶如新年的煙花嗶哩啪啦的怒放著各色火星子，立刻屁顛屁顛跑去給他開門。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仰著笑臉對他說，突然又想起我這高興是不是表現得也太明顯了，想收又收不回來。思忖了幾秒後，我決定不管它了，什麽矜持不矜持的，讓他知道就知道好了，他知道我很高興他來找我，以後是不是就會經常來？

    “喏，下雨了。” 譚天舉了舉手裏的傘說，“我怕你又沒帶傘，就過來看看，你果然在這裏。” 他黑亮的眸子裏閃著關切。

    我的心裏升起一股暖流，把剛才迎風飄進門的一絲春寒吹得無影無蹤。這是譚天第一次這麽直接的表達對我的關心。上次我手割傷了他也來看過我，不過那次我流了那麽多血，普通朋友看到了也都會關心問候一下。這次不一樣，除了家裏人和張鵬，他是唯一一個會想到給我送傘的人。

    樓道外還是那一籠薄霧綿綿望不到頭的春雨，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戀人們喃喃低語的情話。剛才出門時我還在跟楊豆豆抱怨怎麽又下雨了，可是現在我覺得這雨一點也不討厭了，是這些雨才把譚天帶到我這裏來的。其實今天我帶了傘，不過我不想告訴他，而且我打算以後到這裏來都不帶傘了。

    每當別人對我好的時候，我會被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牢牢記在心裏等著時機回報，但是當下卻會變得木納不善言辭，說不出什麽動聽的話。就像現在，我心裏像火山爆發似的湧動著激動和甜蜜，嘴上卻像受潮的火柴棍蹦不出半個火星。

    譚天見我麵帶驚喜的看著他，但一直光笑半天也不說句話，於是打破沉默說：“我剛才一進樓就聽到你的琴聲了，挺好聽的，你彈一遍完整的給我聽聽？”

    “好啊，有些地方我也剛好還在改，借你的耳朵幫我聽聽哪個更好。” 說到別的我又恢複了伶牙俐齒。

    “我是外行，隻能聽個熱鬧，我可給不了你啥主意。” 譚天謙虛的說。

    “我的聽力已經疲勞了，借你這個聽眾的耳朵剛好。”

    說著我坐在琴凳上開始彈奏起來。四四拍的曲子緩緩開始，八個小節後停頓兩拍進入主體部分，速度由每分鍾64拍加快到了86拍。當我雙手在琴鍵上雀躍翻飛時，譚天斜靠在琴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尾奏由幾小節連續的十六分音符組成，一陣急促加速後急轉直下用兩組和弦利落收尾。

    “Bravo！” 當我彈奏完畢時，譚天誇張的拍手叫到。

    “嗬嗬，這曲子寫得還行嗎？你是第一個聽眾，給我點反饋。” 我坦誠的說。

    “何止還行啊？我覺得這能拿出去發表了吧？你太厲害了。彈得也好，你剛才手指的速度快得我都眼花繚亂了。比你上次在支教學校裏彈的那幾首都要好。” 譚天一點也不吝嗇溢美之詞。

    “那次沒有琴譜，隻能彈些腦子裏記得的，就都比較簡單。” 我跟他解釋，“你能聽出這首曲子想表達的意境嗎？”

    “唔，一開始舒緩清遠，之後情緒逐漸飽滿，歡快悠揚。但又不是單純的歡樂，而是帶著一點憂傷，惆悵和遺憾。”譚天思考了一下繼續說道，

    “彷佛有一隻手在推著曲中的人往前走，越走越快，但她又時不時留戀不舍的回頭張望。你剛才有一連串的快節奏就好像是她不小心灑落了滿地的珍珠。她第一次回頭時發現珍珠在地上，立刻想去撿，但被時間推著往前走，她很無奈；第二次她又回頭，看著滿地的珍珠充滿了遺憾和惆悵，她發現實在太多了撿不回來；第三次她停了一下腳步，但是沒有再回頭，帶著深遠的思念匆匆前行。”

    聽完他的這番評論，我喜出望外：“這正是我想表達的意思，你竟然全都聽出來了，而且還把它描述得這麽美。”

    我以前也寫過曲子，彈給爸媽聽給張鵬聽，他們沒有人這麽仔細的聽我的曲子，也沒有能這麽透徹的感悟出其中的蘊意。

    所謂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譚天把我蘊藏在曲子裏的每一種情緒和心思都完完全全的解析出來了，還加上了自己的感悟，重新傳回我的心裏。這一霎那，我的心跟他的心形成了共鳴，彷佛跳動在同一個胸膛裏。

    我發現譚天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顆情感細膩而柔軟的心，不然他是體會不出其中那麽多層次的情緒的。

    “怎麽？你還以為自己剛才在對牛彈琴？” 譚天打趣說。

    “哈哈，一開始還真怕是這樣。我怕彈完之後你除了說’好聽’，再也說不出別的。” 我打趣的奚落他，然後轉換了一個讚揚的口氣說，“不過你跟大部分理工男不大一樣。”

    “哦，哪裏不一樣？說來聽聽？” 譚天頗有點得意的問。

    “你對音樂文字的感悟力挺強，你的文學素養也不錯，也許平時說話時不見得有多機敏，但是給你一些時間思考組織語句的話，你的文字表達能力還挺強，可見平時沒少讀書和積累。你是不是語文成績挺好的？”

    “這你可說對了，我中學裏一直都是語文課代表。” 一經表揚譚天立刻恢複了本真麵目，開始翹尾巴了。

    “你不更應該是數學或物理這些的課代表嗎？”

    “我各科成績都不錯，沒有特別偏科的。我是老師家長眼裏’別人家的孩子’，啥事都不用他們操心的那種。有個女同學曾經說就希望有個像我這樣的兒子。” 譚天說著自己的光輝事跡把尾巴翹得更高了。

    “哈哈哈哈，你不覺得那個女同學是在占你便宜嗎？你還在這裏自得其樂。” 我取笑他。每次看見譚天翹尾巴的時候我就會想打擊一下他的氣焰。

    “哈哈，有嘛？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是啊。” 但是譚天從來不怕被我打擊，這點讓我覺得這個打擊行動變得更有挑戰行更有趣了。“不過我更喜歡語文，每次新發了語文書我一天就把它們都讀完。”

    “我也是啊，我最喜歡領新課本了，尤其是語文課本。” 我很高興譚天有跟我一樣的喜好。

    “我高中語文老師特別喜歡我，經常留我開小灶。也多虧她指導，我高考的作文還被當作範文刊登在了我們省的晚報上呢。” 譚天回憶到。

    “哦，這倒還真的蠻厲害。你們那年高考作文題目我記得的，有大小兩篇作文，備考的時候老師拿來讓我們練習過的。”

    “不是兩篇作文二選一嗎？我選了大的那篇。” 譚天聽了我說的一臉困惑。

    “不對，是兩篇都要寫，小的十分，大的三十分。啊，你不會少寫了一篇吧？” 我吃驚他在這麽重要的時刻竟犯了個如此嚴重的錯誤。

    “兩篇都要？我真的隻寫了一篇，當時心裏還想誰會選小的呢。” 譚天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犯的愚蠢錯誤，不過吃驚更多於懊悔。

    “不過也就十分而已，多這十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譚天毫不惋惜白白丟掉的十分，好像就是掉了一分錢而已，充分發揮了他的樂觀天性，消化掉了短暫的懊悔。

    “十分而已？你好大方啊，高考的十分足夠改變命運了。你多這十分說不定會報考其他更好的學校了。” 我替他惋惜道。

    “不會，我的分數已經足夠我考任何學校了，不過我就喜歡咱們學校。” 譚天說著把臉湊到我跟前，“你知道為啥嗎？”

    “因為咱們學校你的專業全國排名前茅。” 我覺得這有啥好問的。

    “因為……這是你的家鄉，我想到這裏來認識你啊。” 誰都知道這是一句玩笑話，但是卻被他講得十分認真，說完毫不掩飾的直視著我的眼睛，這眼神的溫度讓我覺得我開始發高燒了。

    一開始我想回他一句“你去別的學校可以認識其他更優秀的女孩子啊”，但是看著他眼睛星光閃爍直視我的樣子，我又不想開玩笑了，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我相信就是了。我選擇繼續發燒，燒得臉紅紅的含笑垂下了頭。

    譚天微笑著欣賞我被他逗紅的臉，他好像很愛看我害羞臉紅的樣子，說：“你就像一株含羞草，一害羞就把頭低下去。” 他越這麽說，我越是不好意思把頭抬起來，一直盯著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好了，你的頭再低下去，脖子都要折斷啦。你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譚天岔開話題解開了我低頭的枷鎖。

    “唔，我還沒完全確定，要不你幫我想想？”

    “咱們各寫一個曲名在紙上，然後看看我們各自都想到了什麽？” 譚天提議到。

    “好啊！” 我喜歡這個建議，我也想看看我們是否能想到一起。

    於是我們各自思索了一會，寫下了自己心中的曲名。當我們把兩張紙放在一起展開來時，我的上麵寫著《時光的腳步》，譚天的寫著《時光荏苒》。

    我們倆真的想到了一塊兒！這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答案好似一道彩虹掛住了兩端的雲朵，把我們倆的心緊緊係在了一起。我倆都眼裏含蜜似得看著對方，相視一笑。

    “咱倆心意相通。” 譚天不無自信的說。

    他說到“心意相通”這個詞的時候我的心“撲通”的跳了一下，好似一顆棉花糖落入了熱巧克力裏，咕嘟咕嘟冒起了一串甜蜜的大泡泡。

 

作者語：謝謝各位網友的跟看，要出門一段時間，下次更新時間為8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