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一葉
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這學期我在哈城公立大學教兩門課。哈大社區公立學校擴展很快，目前是賓州第二大社區公立學校，學校有六個校園。美國私立學校學費很貴，公立學校便宜許多，不少學生在公立學校上兩年後，轉到較好的私立學校，公立學校的學分大多可以轉入私立學校。學生省了許多學費，又可名正言順地從較有名的私立學校畢業。故此哈大很受歡迎。
這是我在哈大兼職教書的第二個學期，感覺這學期的學生比上學期質量還好些。商業電腦軟件課是一年級本科生的必修課。這堂課我有22個學生，其中的21個是年紀輕的本科學生，隻有一位中年學生，名鮑波（Bob），他每次總坐講台前的第一排座位。很快，我發現他是班級最吃力的學生。這門課理論方麵的內容少，電腦動手操作的多，鮑波理論方麵好些，動手操作相當弱。課程進度很快，我不能專門輔導他而讓全班學生等著，故我讓他課後找學校電腦資訊係的輔導員(Tutor)，係裏的輔導員給學生課後提供免費輔導。鮑波很認真，課前課後約了輔導員補課。
這天清早課前，我和往常一樣在辦公室作最後的預備工作。一個我認識的輔導員珞麗（Lori）推門進來，平素很安靜的珞麗十萬火急的樣子，朝我說道，“你九點鍾的商業電腦軟件課上有個叫鮑波的學生吧？”我點了頭，她接著道，“你要小心些。剛才我輔導他時，他注意力沒法集中，我問他怎麽了？他告訴我，今天早上他起床後摔了一跤，摔得不輕，我讓他回家休息，他說沒事，可是我當心他課間會一頭栽倒。你留心些。”我怔住了，問，“若他真栽倒，我要叫911急救吧。”珞麗說，“隻有如此了，不過，我去谘詢一下人事部的瑪麗安（Mary Ann），回頭再告訴你。”
係主任黛安（Diane）恰好經過，聽了我們的對話，她問我這個學生平時有無異像，我說，“還好吧，他雖然年紀大，念得吃力，但很用功。隻有一次，我發現他有些奇怪。期中考試交卷後，鮑波查了筆記，對我說，‘第8題我的答案是D不是C.'我看了他的答卷紙，D和C都被塗了黑。我對他說，‘你已交了卷，不可以改了，再說，這部分的試卷我是不改的，由機器改。’他聽了很失望地走了。”黛安建議我，上課前，先勸說鮑波回家休息。
我一看鍾，8點59分，收拾了桌麵，帶上講義去教室。剛要進教室門，珞麗小跑過來，拉我到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瑪麗安聽了，說她立刻就給學校保安打電話，保安會到你班上，和他談一談，並請他回家。”我謝了珞麗，進了教室。電腦課上每個學生前麵有個LCD電腦屏幕，我一眼就看到坐在講台前電腦屏幕後的鮑波，沒有感覺他有什麽異樣。隨即我將燈關了，如往常一樣，用電腦大屏幕和投射器講課。大約10分鍾，門被推開，兩位穿著製服的保安人員進來，光線很暗，較矮的一位保安問我，“我們要和鮑波談一談。”鮑波和保安出去了，保安問話聲音很大，鮑波的聲音小，班級的學生和我都有意無意地聽了保安的問話。
“你早上喝了幾杯？喝了什麽”保安問。
。。。。。鮑波的回答聽不清。
“威士忌啊？”保安問。
。。。。。。不知鮑波回答什麽。
“你摔在哪裏了？”保安問。
。。。。。。
“你開車來學校的嗎？”保安問。
。。。。。。
我想起鮑波告訴我，他每天早上搭公共汽車來校。哈城公車很不方便，班次少，學生多數自己開車來上學。但鮑波失業在家，油價也不便宜，他坐公車上學。
“我們可以載你回家。”保安說。
。。。。。。
過了一會兒，一個保安進來，引我到門口說，“打擾了，我們現在想帶鮑波回家，鮑波擔心錯過測驗，今天有測驗嗎？”我說，“沒有。”保安道，“那好，我們認為鮑波回家休息好一些，可以嗎？”我說OK。
鮑波隨即進了教室，整理書本，推了有輪書包出來，我仍在門口，他走過我麵前時，我心裏有一股難言的遺憾，對他說，“多保重。”(Take care!) 他頗有些吃驚地抬頭看了我，說，“謝謝。”(Thank you.)
我再進教室時，學生問我，鮑波是不是被發現酗酒了，我隻說道，“保持清醒的頭腦總是好的。”(It is always good to have sober mind.)
那件事後，鮑波接著來上兩三周課，他還是跟不上，有次考試後，他問我，“我可以退課嗎？”哈大有規定，學生隻要有參與課堂學習，隨時可以退課，雖然這門課學費已付，退課的好處是，學生可以明年再修同門課。有學生不滿意自己低於C的成績，會在期末之前要求退課，這樣他們的本科平均分(GPA)不會受影響，對以後簡曆和找工作有利。我為鮑波的退課單簽了字，鮑波說，他會花時間自己跟著書本學，明年再修一次，也許容易些。
對校園裏的中年學生我總心存尊重，因為美國經濟蕭條，他們或許被裁員，或許麵臨著解雇，但為了增加市場競爭力，重返校園，改善自己。很佩服他們的勇氣和決心。去年我教的幾位中年學生，大多數也念得很吃力，但都很努力，並以較好的成績完成功課。但願酗酒的鮑波能改變舊習，重新振作起來。今天寫文同時，為他祈禱，願神祝福他。
-------
曾發表於華夏文摘華夏快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