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 – 看現代舞《紅台風》
(2008-10-30 09:2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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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對舞蹈外行,俺可是外得不能再外了。打小看文藝演出俺就等著看相聲,那是俺唯一能看明白的節目。至於舞蹈,俊男靚女讓俺看得眼花繚亂,也就是記住哪個衣服好看, 哪個女演員漂亮。那漂亮的,等俺長大就娶她作媳婦,其他的就一概不明白了。這也不能怪俺,那舞蹈演員上了台也不說說發生了什麽事情。踢個腿,轉個身,跑兩圈,俺怎能明白呢?俺又不是蜜蜂,你轉個8字,俺就知道那蜂蜜是在北邊了?真是弄得俺找不著北。
可命運偏偏讓俺遇到了Lily Cai,又讓俺去看了她創作的現代舞劇《紅台風》。熱鬧, 真熱鬧。。。。。。可熱鬧完了,回來想想,又覺得有點怪。怎麽看完了,俺好像什麽也不知道:舞劇裏沒時間,沒地點,也沒個有名有姓的人物。連場景道具,背景天幕統統沒有。真是個要啥沒啥。可俺又好像知道了她要說的:熱情,激動,瘋狂,犧牲,陰謀,卑鄙,殘酷,傷痛,苦難,掙紮,死亡,悲傷。可俺不明白,什麽也沒說,咋又說出了那麽多? 這事兒挺絕,這才有了俺在這跟你扯一扯的樂子。
回頭想想,其實說是明白,大概是不過是看明白了兩個比較明顯的線索:一條是動蕩的主流,紅台風,;另一條是動蕩中承受苦難的人們,受難著,其他的不過是自個的聯想罷了。聽著簡單,可您也別失望,聽俺扯一扯,看看您是不是也會這麽想。
舞劇一上來大幕一開昏昏暗暗,迷迷蒙蒙,受難者衣著灰暗,腳步蹣跚. 動作緩慢,繃著一股勁。節奏慢得讓人覺得那空氣都壓人。讓你替她們累得慌,憋得慌,可偏偏在這種憋悶中,她們手裏舞著一個個大魚缸似的空心玻璃球。它們在她們手中臂上慢慢地轉動。在昏暗的背景下,晶瑩的玻璃球,光亮,圓潤, 好像飄浮在空氣中。球上映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看著就像什麽魔法師預卜未來的水晶球。球裏麵好像顯示著一個童話似的幻境。舞台上隔三差兩地點綴著同樣的玻璃球,像是聖誕樹上的裝飾。讓昏暗的環境失去了一些它的沉悶勁。俺一下想起小時候最喜歡玩的玻璃球的快樂時光,和玻璃球裏麵漂亮的花芯兒。可這些玻璃球看上去可禁不住俺的玩耍。它們看著好像碰碰就會碎掉。讓人擔心它每一分鍾都有可能像肥皂泡一樣爆掉。你說這出看著憋得慌吧?可她偏讓你有點希望的感覺。看著既不像是控訴會,也不像是過春節。倒是像咱老百姓曾經經過的那些苦日子:苦,還有點希望。
這沉悶了半天,第二幕卻跟火山爆發似的熱鬧起來:紅色台風來了。一群穿紅衣服的演員,舞動著紅旗,騰跳旋轉,翻滾踢打,動作真激情。音樂也強烈起來。台上是一片波濤洶湧的紅色海洋。飄舞的紅衣服和紅旗的運動都連成了一體,翻江倒海,勢不可擋。這裏沒有矯情,沒有恐懼,也沒有猶豫,隻能感到青春的熱情,自信,真誠。那種狂放的感染力能吞沒一切,摧毀一切。你雖說不知道她是在說什麽,可你沒法不感到點什麽。那紅火勁,好像在哪兒見過:電影裏?曆史書裏?生活裏?說不清,可也沒啥關係,怎麽看著都挺激動。想起誰說的“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嗯,真有那股勁。
這震蕩的勁還沒過去,紅台風在第三幕卻變得有點邪:在紅旗伴舞下,演員帶著紅白兩色的麵具,看著怪裏怪氣的。動作一會兒幽靈似滑動,一會兒木偶似的僵直機械,運動和遲疑交織在一塊。第二幕中看到的紅火勁沒了。那麵具冷漠不變,讓你看不見她後麵的真實臉麵和表情。讓人費琢磨,讓人著急。又紅又白的,不知道她是個什麽角兒。整個一個矛盾和怪異的情緒。 紅台風的那種痛快勁不見了,變成囉囉嗦嗦不爽快的動作。。。。。。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前麵一幕的大震蕩大概把他們都給震出來了。好歹還有點紅顏色,還帶著紅台風的熱乎勁。
第四幕回到了受難者,這回好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了,一切又都暗了下來。一個跳獨舞的,一隻腳穿著高跟鞋,一隻腳光著,衣服破破爛爛。一人趴在一麵黑黢黢的牆上,雖然在那舞動,可好像是被一付看不見的鐐銬銬在那裏,掙脫不開。披頭散發的,也看不到著她的臉麵,雖說不知道她經曆了多少折磨,但是看著她一會兒扭動,一會抽搐,一會兒又火山爆發,一會兒又跟沒了魂似的鬆軟,管誰也能看出她一準是特痛苦,為什麽痛苦?她和紅台風有什麽關係?您得自個捉摸去。
一會兒,一黑影好像剛從地獄逃出來,從前台掙紮著爬過去,接著好幾個僵屍似人從台上木木地走過去。一會兒又一群像是發瘋的人在那狂扭,揪著自個的頭發,好像是要把什麽東西從頭裏揪出來,看著怪瘮人的。突然一束強光從頭頂上照在這些掙紮的人們的身上,讓她們無處可逃。讓人們看著她們撕裂自己。那種強光讓人看得眼暈。雖然什麽聲音也沒有,俺卻好像聽到撕心裂肺的叫喊聲。然後隨著越來越弱的音樂,她們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弱,最後就剩下蠕動,好像沒勁再掙紮了。
雖說這裏誰也沒看見有什麽摧殘的過程,沒看見刀光火影,也沒看見血肉模糊,可看得俺心裏跟著角兒們的一舉一動也在那裏抽搐,顫抖。
接下來一幕又回到了有點眼熟的場麵,紅台風中的旗子和麵具又出現了,可這次是”城頭變換大王旗”: 紅白混合的場麵到這出變成了滿舞台的白色,一片蕭殺的氣氛,那熱情勁完全沒了。白色的旗子抖得哆哆嗦嗦,也不見它上下折騰了,隻是在那轉來轉去的移動。戴白麵具的角兒把停下來的旗子當作藏身的幕布。那白麵具還是讓人感到冷漠,捉摸不定。一個角兒,跳得很輕柔,時不時地從白幕後麵幽幽地出來輕快地舞動一會兒,又很快地藏起來。好像在小心翼翼地躲避著看不見的危險,可又不甘心藏在安全的幕後。另一個角兒看著挺衝,時不時地用勁地撥開抖動的白幕,把手用力往前一指,像堂吉訶德在殺向看不見的敵人。在翻動的白色旗海裏,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來回遊走著。這時候俺能想到的就是膽怯,虛偽,恐嚇,和荒唐。為什麽?還是得自個捉摸去。最後,一片白旗離去,隻留下這兩個迷惑惶然的醜角僵立在那裏。
這一出雖然看起來還是紅台風的繼續,但是氣氛全然不一樣了,好像是從另一個窗口看見了世界的另外一麵,您說她這是在說什麽呢?
前一幕紅台風從紅倒白,到了第六幕又變了個味道,一些個黑衣人舞動著紅旗。看著特別有勁。充滿著奮鬥的精神。這一幕的紅台風沒有了第二幕紅色海洋的那種狂熱,也沒有第三幕中的怪異。人和旗舞在一起,但在顏色上已經不是一體。舞動的線條清晰,有力。當角兒們在旗幟的包裹裏湧動,衝闖的時候,俺不禁問自己:這是反叛?反思。。。。。。?不知道該叫它個什麽,可俺覺出一種迷茫,冷靜,探索。
到了第七幕俺終於看到點熟悉的東西了:受難者那白色的長袖不是咱中國傳統戲劇中的水袖嗎?不過每個人隻有一隻,而且可長多了。長得像是中國民間的長綢舞。白綢長袖把舞者身體延伸了好幾倍。那白綢一會兒像是繩索把舞者捆縛起來,她們在束縛中扭動,抗爭,踉蹌。一會兒白綢又漫天飛舞。她們好像在向蒼天訴苦。白袖反複的收縮伸張飛舞,給人喘不過氣來的張力,可又透著一股淒涼的美。要說看著有點熟,那不是《竇娥冤》裏的十尺白綾嗎 ?可沒人告訴俺俺想得對不對?
要說第四幕讓人看到的是直接的人身痛苦,這出讓人感到是精神上的,是被壓抑,被扭曲的人們心裏充滿的矛盾,衝突,和發泄。
最後一幕,紅台風裏的紅旗白旗都不見了,隻看見退色的彩旗飄動。一切變得柔和,各色彩旗你來我往,已經沒有了暴風驟雨的力量。突然一片片雪花飄下,把剩下的一點點熱度都熄滅了。第一幕中的受難者又出現了,但是這回同樣的玻璃球中卻裝著半球白沙。她的動作變得遲鈍生澀,看不到早先的那種幻境的柔美。孤獨的角兒蹣跚地走到舞台一角,把白色的粉末慢慢地地倒出,形成一座小小的墳丘。燈光漸暗,一切都消失在黑影中。俺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感覺:終結?死亡?悲傷?懷念?你說呢?
紅台風和受難者這兩條交錯的線索到這兒就這麽了結了。這說的是哪次戰爭? 某次革命?俺說不清。 反正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在哪裏,有人類的動蕩就有這些感覺。
風暴過去了,留下了什麽?失去了什麽?受難者埋葬的是什麽?是某個逝去的寶貴生命?也許是某人燦爛的青春?或許是一代人的美麗的理想?俺估計每個觀眾的想法都不一樣。
您聽俺說了半天,聽俺問了那麽多問題,是不是也啥都沒明白?是不是好像也明白了?這現代舞真是挺神的。您要是行家,一準比俺看到的,想到的要多得多。也許您可以回答哪些問題。您要是跟俺一樣的外行,那下回咱一起去看吧,明白不明白,咱都能感覺到點啥: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