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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4 21:36:55) 下一個
人隻能做人,不能做主,可能這就是人的真諦吧~

什麽觀都隻是謬論,別人的經驗於你隻能是謬論。體驗和感受才是唯一的,能夠確定你是你的存在。

活著必須很具體,但做人其實很抽象,就象做主。做主,其實你會的。

曆史和細節在記憶裏都是具有美感的,不管當時如何淒涼如何悲慘。

記憶是花,孕育芳香,你的味道,因此而沁人心脾~



附歡喜的原文:


1978年初還有二十多天就過年了,一名男子卻躺在一片血泊中, 1米83的身體在學習班的小屋裏橫亙著,逼仄的令人喘不上氣。

33歲的母親在那個清晨,被來人身上的寒氣刺激的非常清醒,她沒有眼淚任由對方帶領著她前往出事的地方,那裏離我們的家有十幾公裏左右 。

血泊中的男子是我的父親,那一年他39歲。

我5歲半 大妹妹3歲半,小妹快2歲啦。

 
父親1939年三月初四出生在江蘇鎮江的一戶窮的再不能窮的富農家。

據說土改前我的爺爺的爸爸,雇了四個長工,別人忙著賣土地的時候,他把土地買了回來。其實家徒四壁,囊中羞澀。

他們的家庭就被戴上了富農的帽子。

這頂帽子對於人民公社時代的人來說,是被限製和消滅的對象。

 
於是父親和他的弟妹們幾乎與一切孩子們該享受的受教育的權利隔緣。

還好這個時期不算長,我的父親12歲時幸運的進入當地的小學校讀書,不斷的跳級。1960年考上揚州農學院,1964年畢業,本來可以留校,可是他執意要支援邊疆建設,於是來到新疆哈密建設兵團紅星三場。

 

“你們現在可以把戰鬥的武器保存起來,拿起生產建設的武器。當祖國有事需要召喚你們的時候,我將命令你們重新拿起戰鬥的武器,捍衛祖國。”這是1954年中央人民政府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發布的命令。這也是新中國屯墾戍邊事業的宣言書。
 

父親去新疆的夢想也緣由這個嗎?

還是因為他和自己親舅舅的女兒的戀愛關係被家人發現,在被斥責之後的心灰意冷下做出的選擇?

他常常給這個美女表妹寫的情書中篤定的說:你是我的,你要同我走。。。

如此輕易就放棄的愛情,這中間的原因沒有那麽簡單吧?

1993年我在蘇州見到這位表姑,她的身份是吳中縣某局副局長。

在她的眼睛裏, 我感受到一種複雜的愛堆積在那裏想化化不了。。。

 
找來的法醫當時鑒定說:父親喉嚨上大概有九刀。大腿脛骨被暴打穿出皮膚,身上多處有重傷。。。

小姑不斷的大聲哭著,我在一片忙亂的大人們中間,也煞有其事的神情凝重

最為父親最疼愛的我,知道再也不能騎在他的脖子上俯瞰世界啦。。。

 
母親一直很鎮定,這也是我有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們之間有愛嗎?革命友誼?

母親說父親寫給她的信,整個一雷鋒日記。

母親從朋友那裏知道父親每月工資78元。她問他要來家用的時候,極難為情。

父親的錢主要是接濟有需要的人啦。

父親的不同民族的朋友們無不讚揚他的剛直不阿、勤儉節約和樂善好施。

母親生妹妹的時候,父親幾乎不在身邊。

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權利給母親安排一份像樣的工作,結果母親從四川來新疆一直是家屬身份,在57班家屬連打土塊。

1971年和1973年我的叔叔和小姑也分別從江蘇老家被叫來在兵團的農場做農活

父親回到老家一天到晚給鄉親們針灸,自己的妹妹風濕的都站不起來也顧不上。。。

為此父親的家人們常常說好人不長命。

我用因果觀念來勸說他們時,他們覺得我完全是謬論。

 
1978年父親的屍體被反對派用一張席子草草的包裹著。強行埋在哈密的戈壁灘上。

1979年母親帶著我到北京上訪,在信訪辦門口的馬路兩邊堆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伸冤的人。那時的我就想:啥時候才輪到我們呢?

接著母親不停的尋找當地政府和上級部門,不僅把自己的戶口和工作解決了,在輿論的壓力下父親的屍體也被找到,重新妝奩開追悼會。

挖掘屍體那天,新疆初秋的陽光非常劇烈,工作是在草席帳篷下開展的。陽光還是不動聲息的照著我父親頎長的腳指頭上,我清楚的看到腳的一個指頭像秋天的花無聲的墜落下來。。。

 
參加追悼會的人一卡車一卡車的從遠方行駛而來,上萬人在那個空曠的壩子上掀起陣陣塵煙

可是因為沒有“平凡”兩字,追悼會無法進行下去,人們憤怒啦

父親沒能入土,在農場一處農田中間的房子裏一放就是近十年。

陪伴他的是無數的歎息和每年我們在母親帶領下隔著牆的祭奠。。。

 
1989年父親再次被打擾,封塵了十年的往事終於要結束了。

花圈和棺木披著厚厚的霜土,像曆史的繭。

父親平靜的幹枯的躺在那個他不需要的冷冷的木棺裏。聽人擺布。

父親終究沒有得到形式上的平凡,那些個曆史複雜到令人疲憊。

 
殯儀館裏,小姑惡狠狠的對我說:要選一個最貴的骨灰盒,因為是政府出錢。

我說:貴不貴不重要啦,即便是我父親也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

 
我看著那巨大的抽屜推進去那個被我稱作父親的人在熊熊燃燒

我看著那不能完全燒化的骨頭被工作人員再換做一把榔頭敲

我聽著父親身上一直蓋著的棉被在外焚燒時發出劈劈啪啪的清脆的爆裂聲

我聽著周圍的人歡欣的笑語聲刺破這晴朗的戈壁

我一直默默的

流淚流淚流淚。。。

 
今年的清明,我終於又回到江蘇老家

家人們已經給父親刻好了一塊墓碑,上麵的字簡單到令小姑想起就流淚

4月3日那天,我的妹妹容37高齡第一次生育順產一男嬰。

他高亢的哭聲給家人們帶來些安慰

我再次成為被大家批評教育關懷的“失足女青年”

當然這些也被大姑一一告知給了父親。。。

 
油菜花地

棧橋邊

生與死的交替

苦與樂的輪回。。。

 
我不想不明不白的生

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

我能做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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