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竹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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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麒麟橋 長篇小說 (53)

(2019-04-07 13:23:14) 下一個

不成,還是得回梁府。看住梁澤柱。或者,或者,瞅個機會,先占了她小琪, 把生米搞成熟飯,往紅燒肉裏吐口吐沫,就像方才吐在街麵上的一樣。那,就誰也吃不成。哈,不對,那樣的話,就隻有他梁三才能夠坐享其成,擁得美人歸。嗬嗬,他都笑出了聲來。劉禿子正低著頭哼哼,孫寶有些好奇地瞄了他一眼。

 

就這麽一路左思右想胡思亂想著,他們到了那家醫院。這裏梁三才來過,那年項嫂的男人,說是癆病,就是讓送到這兒來的。說是太遲了,沒幾天便斷了氣。三才安頓好傷號,就打衣兜裏掏錢。他原本隻想掏一塊錢,迷(克扣)下一塊。沒想到一路拉扯這個大塊頭,手指頭都麻木了,有些不聽使喚,剛好拿兩塊洋錢也是讓他身上的汗水給粘在一一處,這麽一掏一帶,兩塊錢都蹦出來了。劉禿子也是見錢眼開的貨色,看到洋錢,本來眯著的眼睛睜的老大,還直放光。這般情況下,伸手是不好縮手的,梁三才隻好咬咬牙,把濕漉漉的錢,賭氣似的塞在劉禿子濕漉漉的手心裏。心裏頭,他是真恨自己。

 

三才跟孫寶,打著彎橫過焦湖,到中廟,說是有一些山貨藥材什麽的,屯在中廟的貨棧。兩個頑皮猴子,也是太辛苦太累了,就有些發燒,在中廟耽擱了好幾天,吃了一些發汗發散的湯藥。到底還是年輕,能扛得住,這不,又神抖抖地回來了。孫寶自然是回到竹棚,幫客戶們搬木料扛竹子的。三才到東閘口的鋪子裏送貨。

 

剛走到李鴻章祠堂門前,就把肩頭上的蒲包擱在人家青石條台階上,喘口氣,覺得身上還有些不得勁,有些燥熱。這時候,南街的裁縫江祖軒,正跟他那個寶貝兒子江乘龍,一前一後的在街麵上走著。那個江乘龍,別看他小小的年紀,聰明的很,一邊走道,一邊就數著腳底下踩過的青石板,都數到了六百多,也不嫌累。

 

江裁縫白白淨淨的,懵須眼(長睫毛很小的眯眯眼),瓦塊臉上時常帶著笑。不管見到誰,哪怕是見到一條鄰居家的狗,都會情不自禁地點頭哈腰,陪著笑臉。一雙手,白淨瘦削,指頭很長,像個女人的手。連他平時說話,低聲細語的,也像女人。不過,他操起剪刀,或者是坐將下來飛針走線,緊緊地抿起薄薄的嘴唇,那聚精會神的樣子,卻又像大先生塾堂裏犯了錯的頑皮猴子。

 

“嗨,”三才正在想著心思,猛然聽得身邊一聲大喊,江裁縫不知道什麽時候躡手躡腳地就走到了他的身旁。見是白臉的老江,竟然如此這般的大呼小叫,梁三才挑起了眉頭,臉上流露出非同小可的驚詫神色。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呀?”裁縫問,臉上因為吃驚,都有些變形。

 

“什麽人什麽鬼的呀?”輪到梁三才大呼小叫起來。“大白天的,你姓江的在胡扯些什麽呀?”梁三才有些口齒不清的,睜大一雙泛紅的骨突眼,像一隻好鬥的公雞。

 

江乘龍見兩個大人在吵架,麵露怯色,忘掉了嘴巴裏正在數的數。小家夥跟他老子一樣,也眯著小眼睛,看著他們。

 

“你還不曉得哇,到處都傳開啦,說是那天麒麟橋那邊打槍,你中了槍,結果死在焦湖裏頭了。”江裁縫倒是仔細,湊上去在三才的胳膊上捏了捏,又抬手,那是打算摸摸梁三才的臉,看看眼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

 

三才揮手一巴掌打開裁縫那女人一般的手,沒好氣地嚷嚷道:“是誰?誰他媽的有事沒事的嚼蛆(播弄是非),咒老子死?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他換了口氣,問:“是不是她,是不是老姑奶奶又在那裏搬弄是非?”

 

老江好像終於明白過來,站在眼前的的確是個大活人。便有些歉意地‘嗬嗬’一聲幹笑,朝梁三才擺擺手,緊趕幾步,領著寶貝兒子。他是想到前麵的梁記雜貨鋪去買一塊夏布,馬上天氣就熱了,他想買塊那種屎黃色的夏布,給自己的老娘做件夏天穿的衣裳。那種布,應該是麻紗織就的,一般用來縫製夏布蚊帳。也有做成夏布大褂的,上年紀的人,愛穿,不是圖它挺括,而是感覺夏布不粘身,透氣,涼快。在當時,至少是做些小本經營的人家,或者是像江裁縫這樣的手藝人家,才能穿得起。一般農戶,不說買不起,即使攢出幾文熱錢,也買不得穿不得,街坊上會在背後戳戳點點,說你不會過日子。

 

“別走!”身後梁三才大叫一聲,把裁縫又嚇了一個激靈。以為這個死而複活的毛頭小夥子,當真要同他過不去。“過來,”梁三才語氣和緩了幾分,“過來給我搭把手,這蒲包太沉。沒見我滿頭大汗的。”

 

 兩人正這麽緊一步慢一步地朝著雜貨鋪走,大先生家的狗,冷不丁的擦著梁三才的身邊跑過去。就看見蘿卜頭一溜煙小跑著跟在狗後,小琪姑娘屁股一扭一扭地追趕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琪哪裏能夠跑得過猴子蘿卜頭,累的臉色白裏透紅的,豐腴的胸脯,一掀一掀的,怎麽看怎麽招人憐愛。

 

“怎麽著哇?這麽張皇的亂跑。讓你家的驢給踢著屁股啦?”這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因為小琪也在顛著腳步跑著。怎麽著,也不能說人家姑娘讓驢踢著屁股。三才不敢想象,驢子踢在小琪姑娘屁股上,會是什麽樣的情形。本來這一竹竿,是想打蘿卜頭這隻黃鼠狼的,沒防備,連後麵的雞,也遭了殃。

 

“哼!”小琪打他身邊一路碎步跑過去,對三才白了一眼。看來,她是誤會了三才的意思。其實,他是打心眼裏,心疼小琪,所以才吆喝著,要蘿卜頭別再跑了,免得累著琪姑娘。嗨!好心沒得到好報。誰叫自己嘴巴像屁眼,說話如同放屁,盡出錯。三才恨恨地責罵自己。

 

“五爺今天要回來,小琪姐我們過來看看到了沒有。”蘿卜頭還在大喘氣。

 

三才就覺得奇怪。五爺回來,按理說應該先回府上,見過東家之後,再來鋪子裏呀。還有,五爺回來,跟她小琪有什麽---,壞了。梁三才脊背上又在冒冷汗。這幾天不在,難道,難道他和她?他不敢往下想,因為那個‘生米做成了熟飯’幾個字眼,自然而然的就湧到了嗓門眼兒上。小琪平時有些好高騖遠的,總是喜歡在梁潤初眼前顯擺。就說上回給她買的那塊衣料,起初她硬是拿秧作勢的,推搪不要。梁三才佯裝成生氣的樣子,小琪這才收下,並說好了給他做雙鞋子,算是作為交換。三才樂得答應下來。可是,當江裁縫把做好的衣服送過來時,她小琪竟然跑到梁潤初的房門口,挺著個小胸脯,橫呀豎呀的比劃著,無非是在招搖,企圖引起梁潤初的注意。記得當時,碰巧瘸子澤柱推門過了天井走過來,看到小琪在比劃衣裳,還皺了眉頭,返身又回到自己的屋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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