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竹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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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麒麟橋 長篇小說 (55)

(2019-04-10 17:45:20) 下一個

“五爺幾天前臨走的時候,還瞅著沒人注意,特意地拉了拉我的手,往我手心裏塞了五塊大洋!這話,我隻對姐你一個人說起,可千萬別給傳出去了。”小琪也真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說起話來嘴巴不關風。萬幸的是,鳳子是個實誠的女人,雖然大大咧咧口無遮攔的,一眼看上去沒有什麽城府,但她心眼好,說話辦事,會拿捏幾分,知道分寸,知道哪些話可以說,哪些話不可以亂說的。

 

平日裏,自打進了梁府的大門,自打她小琪初通人事起,就對五爺另眼相看。五爺對下人和顏悅色的說話,體貼入微的為人做事,五爺得體的言談舉止,含而不露的脾性,都讓小琪神魂顛倒,不能自已。很多的時候,她也責罵自己,覺得自己不配。一個下人,即使是跟東家有些沾親帶故的,這麽著也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喜鵲攀鳳凰的高枝。可是,水往低處流,人往高出走。她心裏頭喜歡五爺,這,沒有錯!有的時候,五爺不在家,她甚至溜進五爺的廂房裏,摩挲著他使過用過的物件,甚至俯下腦袋,抱著五爺的枕頭,深深地吞吸著枕頭上散發出來的男人的氣息。那是五爺的氣息。聞著嗅著,姑娘就很有些情不自禁的,把枕頭摟在懷裏,胸口大起大伏著,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癱軟了。

 

鳳子又在說話,打斷了小琪的思路。小琪甚至都有些嗔怪鳳子了。隻聽得鳳子在說,“他對你說過這幾天就會回來嗎?”鳳子切完辣椒,用菜刀鏟起來,放在一隻白瓷盤子裏。又低下頭,側過身子,壓低嗓門說道:“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他們幾個爺們在我這裏說話,有意無意的,就聽到他們說,唉,也沒聽得太真切。這是絕對,五爺是要出趟遠門似的。”鳳子的眼睛也濕潤了。想必也是動了感情,“好人啦!要不是五爺他們幾個爺們,大老遠的跑去,出手救了我們。今天哪裏還有今天這個家?”

 

“那,他怎麽就給我洋錢呢,而且還給了五塊!”小琪依然沉浸在對五爺的思念之中不能自拔。

 

“念著他的好吧。把心思深深地埋在心窩裏。聽姐的話,呃?”鳳子並沒有接過小琪的話頭。她明白,有些事情,有些話,是解釋不了的,把自己生硬地綁在那說不清道不白的事情上,又是何苦呢。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們姐妹今天的話,就哪兒完哪兒了,”鳳子把這個‘了’字咬的很重。“本分些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別的好人家。”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說:“咦,你看澤柱怎麽樣?嗐,就是那腿,有些不中用。”

 

小琪先是點了點頭,意思是她會把對五爺的喜歡,放在心窩裏頭的。聽見鳳子提到澤柱,便極快地抬起頭,眨巴著眼睛看著鳳子。老實說,對於常年在她麵前走動的男人,小琪自然是在心裏頭仔仔細細地盤算過,其中自然包括了澤柱。說她對澤柱沒有動一點兒心思,那是假話。可有的時候,當她想到澤柱時,腦子裏立馬就浮現出五爺潤初的音容笑貌,一種愧恨與內疚感,油然漫過姑娘的心扉。她多次地逼迫約束自己,既然心中想著五爺,就不能夠再動歪心思去暗戀別人。

 

如今,既然要斷了對五爺的念頭,那麽,那麽--- 姑娘哆著小嘴巴,心事重重地看著鳳子,似乎是在期望鳳子給她指明方向,給她支招。

 

“你們梁府的這個賬房,也是個實誠的好人,看得出他不躲奸溜滑。就說那天晚上我們一家老小第一回到梁府去,賬房默不作聲地前前後後張羅著,還替你把被子從後房了搬過來。那回到祠堂裏議事,他輩分小,自然輪不到他說三道四的。可事後聽人說,澤柱從頭到尾忙著擦洋火給他們幾個爺們點煙卷,手忙腳亂的,把手指頭都給燎起了泡。”說到這,鳳子也有些動了感情。“你對澤柱動過心思沒有?”鳳子說話,不曉得拐彎抹角,一句話問的,把小琪噎的麵紅耳赤的。自己一個姑娘家,哪裏能夠就把身邊的好男人都拉到自己的懷裏,變成自己的心上人。

 

這時候,前院裏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大先生笑容可掬的樣子,邁著不緊不慢的方步,走過來。唐老三側著身子走在前麵。“還不快給大先生倒茶?”唐老三有些誇張地嚷嚷著。

 

那天,東家過來,招呼小琪,說是鄉下的張大舅要上街,午季剛收完,老張忙不迭的就要過來,送些麥麵菜油什麽。老張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去收拾一間房子,”東家吩咐,遲疑了片刻,終於拿定了決心似的,追加了一句:“就把潤初的房子收拾起來。反正那屋子,閑著也是閑著。”梁潤泰說完,帶腳就往外走。

 

“那, 五爺回來了怎麽辦,我可不敢亂動五爺的物件,”小琪察言觀色,感覺到五爺其實是不回來了,心中一陣無可言狀的悲愴,眼睛一紅,就差沒有哭出聲來。

 

東家似乎意識到什麽,擺一擺手,喉頭動了幾下,有些沮喪的神情,說:“潤初生意上有些事情,脫不開身,一時恐怕回不來。他的東西,你給歸攏整齊,不就得了。再說,潤初也不是那種喜歡吹毛求疵的人。”

 

小琪氣鼓鼓地在五爺的屋子裏忙著,有些出汗,頭發眉毛上沾著飛起的絨絮和灰塵,弄的灰頭灰腦的。不知什麽時候,梁三才躡手躡腳地閃進了房間,把小琪嚇了一跳。“鬼哇!”琪姑娘斥呼道:“大白天的這麽鬼頭鬼腦的,不怕嚇著人?”

 

“哪裏有鬼,是人,而且這兒還沒有旁人,就隻有你和我。”梁三才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一邊伸手去撩耷拉在琪姑娘眼睛上的一綹亂發,“瞧,頭發都遮了美人眼,我來給--”話沒說完,伸出去的手背上就挨了琪姑娘一個巴掌。

 

“放正經點!別動手動腳的!”小琪十分反感麵前的這個男人。覺得他油頭滑腦的,輕浮不踏實,覺得他靠不住,不是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人。

 

梁三才依然不依不讓的,欺身上前,將臉幾乎貼在了琪姑娘的臉蛋上。一縷太陽光打窗扉裏灑進屋子,照在梁三才的臉上。小琪倒是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麵前的這張臉龐,長長的白白淨淨的臉型,中間頂著一個鷹鉤鼻子,眉宇之間也還開朗,那兩片薄嘴巴,笑起來有些陰岑岑的,色眯眯的眼睛裏,閃爍不定的光,有些勾人心魄的怪異。看著看著,小琪還真的就有些害怕起來,害怕的同時,卻又顯露出幾分戀戀不舍的神情。本來,她是拿手在用力地推搡麵前的這個輕薄漢子,推著推著,就發現手臂上沒了力氣,呼吸似乎是也有些急促,細而密的汗珠沁在她那小巧玲瓏的鼻尖兒上。琪姑娘發現,自己的胸口大起大伏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身上開始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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