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麒麟橋 長篇小說 （37）

“是嗎？嗨，這幾年來，風裏來雨裏去的，餐風宿露的，落下了腸胃病，西醫看不好，中醫也看過，效果不大。也是，”老朱幹咳了一聲，“哪裏有時間去喝那湯藥，還得煎熬才成。”

 

“慢著！”大先生攔住他的話頭，伸手把他的下巴托在自己的虎口上，扭過老朱的臉，打量了片刻，說：“張開嘴巴，吐一口氣。”

 

“得了！你這是脾胃失調，大便鬱積，舌紅少津，食欲不振，久而久之，肝火旺，濕氣大。不要緊，我們先在路上找一家藥鋪，給你煎一副藥，先通便去濕氣，然後再慢慢調理。”

 

“中藥鋪，街角那邊就有一家，說起來，兩年前我去那裏抓藥，碰巧水姑娘也在那裏換藥，”他壓低了嗓門，“是槍傷。不敢去日本人開的西醫院。就托人輾轉介紹，找到了那家中藥鋪，在那裏掛單的老中醫，早年跟家父有些交情。唉，好人不長壽，那老頭，去年走啦。不過，那裏的人，都是……”他淡淡一笑。大先生自然是明白人，也附和著一笑。

 

一路上，五爺潤初不時地回頭張望，像是在等什麽人似的。水芹有些大惑不解的，就悄聲地問：“等什麽人嗎？”

 

“不是，”潤初是想把剛才來的路上梁三才盯梢的事兒告訴水芹，可又覺得這大半是家事，說出來也沒什麽好，還徒自讓她分心。便囁嚅著沒往下說。好歹前麵的老朱招呼他們緊走幾步，好一同到街角上那家中藥鋪去。

 

“你們二位還是頭前走，”水芹笑了笑說，“反正那裏我是熟門熟路。一會兒就趕過去。免得人多惹眼。我這裏還有幾句話要跟五爺說呢，”一邊說，一邊做了個鬼臉。大先生會心地笑了。朱先生起先還有些困惑，眨巴著眼睛，琢磨了好一陣子，這才恍然大悟似的，開心地展顏‘嗬嗬’一笑，扭過頭。前頭的兩個男人，步子邁的更大了。

 

進了藥鋪，那夥計認得朱先生，自然客氣，送上來茶水。坐台郎中的案幾依然還擺在藥櫃的角落處，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大先生提起筆，在那八行宣紙上，‘唰唰唰’的，開出了一貼藥方。老朱扭過腦袋，仔仔細細地隨著大先生的筆，認真其事地看下去：

 

人參五錢（15克）、決明子五錢（15克），白術四錢（12克）、半夏四錢（12克）、茯苓三錢（9克）、陳皮三錢（9克）、甘草兩錢（6克）、白扁豆十錢（30克）。

 

大先生一邊寫藥方，一邊解釋著：“就是尋常的‘六君子湯’。我在裏頭加了兩味藥，是為‘八珍散’。所謂的‘六君子湯’，自然有由六味藥組成，方中人參大補元氣為君，白術健脾益氣，半夏健脾除燥濕，共為臣藥，佐以茯苓、陳皮健脾清濕，甘草調和，諸藥為使。諸藥相配，有大補元氣、通暢腸道的功效。”說到這，大先生抬起頭，看著老朱，“緊要出在於，這貼藥裏頭，我加了一味決明子。‘決明子’本草中說：其味甘、苦、鹹，性微寒，歸肝、大腸經，能清熱明目，潤腸通便。常用於治療目赤腫痛、羞明多淚、目暗不明;頭痛、眩暈、腸燥便秘。另外，十人九濕，濕氣重與脾髒有關，要是脾胃失調，會讓你有口臭、頭發油膩等等。健脾排濕成了重要事情，吃白扁豆，反正不會壞事的。白扁豆能健脾和中、祛濕消暑。本草中記載，硬殼白扁豆，其子充實，白而微黃，其氣腥香，其性溫平，得乎中和，脾之穀也，可供食，亦調脾胃。”

 

夥計屁顛的的雙手捧著藥單，照單抓藥煎熬去了。這時候，水芹跟潤初也漫不經意的款款地走了進來。

 

“老富，能不能借你一個清淨角落，我們幾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敘敘舊？”老朱走上櫃台，跟掌櫃的老富說，一邊伸出左手拉起老富的右手，把兩塊銀元按在他的手心裏。“順便讓夥計到對麵的茶樓裏叫幾個菜，我們就在你這吃午飯，飯後再服藥。哈哈。”

 

夥計按掌櫃的吩咐，把他們一行四人領到後院的西廂房裏，安排好茶碗酒碟什麽的，又屁顛地捧過來一隻烈炭火爐，熱氣烘烘的，房間裏頓時就暖和了幾分。潤初四下裏看了看，見臨窗放著一張紅木方桌，四把高背椅子，靠裏邊的牆，擺著一條杌幾，到人胸脯的高低，中間安置著香案，供奉著藥神菩薩。倒是個窗明幾淨古色古香的去處。

 

老朱見幾個人都依次落座了，這才清理了一下嗓子，慢條細理地說開來：

 

“先挑短一些、近一些的說吧，”老朱喝了口茶，上好的祁門紅茶，便咂吧著嘴唇，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著水芹說：“就是你我相識這段故事，還是由你來給幾位說一說吧，我後麵的故事，還長著吶。”

 

“呃，”水芹文靜地笑了笑，說道：“去年在裕溪河口，承蒙你們二位出手，替我療傷。本來已經大好了，後來，後來，傷口又感染了，”她支吾了一下，沒把後來的經曆說出來，怕是讓五爺和大先生難受。沒幾天，他們就又同日本鬼子遭際上了，在舊傷口附近，又挨了一槍。得虧用了五爺他們留下來的藥粉和藥膏，才臨時止住了血，但是因為子彈頭還嵌在肉裏頭，這才不得不到這家藥鋪來。掛單的老中醫，心疼的手隻打哆嗦，到底還是用刀把子彈頭剜將出來，累的他一頭大汗。

 

“就在這間屋子裏療傷的時候，有幸結識了朱先生，”水芹姑娘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們自然就談到了過往的一些事情，由這傷口，少不了談起你大先生。所以嘛……”

 

“所以嘛，你就促成了我們老弟兄的這次會麵？”大先生問。

 

“得知你的情況，朱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想見你。是我攔住他，沒讓他到烔煬去見你。因為，因為……”水芹沒有繼續說下去。朱先生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耽心他在路上會出現什麽問題。水芹喝了一口水，“是我覺得，你們最好在蕪湖見麵，因為這單生意，也是得在這裏交割為好，省得他人生路不熟的， 半道上出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