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〇年底,我們一百名來自南京市鼓樓區各所中學的學生分配進地處定淮門外的一家化工廠工作。好不容易捱過了兩個星期枯燥無味的新工人入廠培訓,我們十一個青工,三男八女,分到三車間的372組。
三車間是一個開發研製新產品的車間。372組的主要任務是開發一種用有機玻璃單體為原料,可塑性較強的塑料,組裏當時有十來個工作人員。我們分去的第一天組裏開會介紹情況,我注意到了一位知識分子模樣的師傅。他戴一副透明邊框的近視眼鏡,頭頂上稀稀落落的頭發勉強遮住腦袋,一口緩緩的浙江官話,談吐舉止間透著儒雅之氣。他是王師傅,是負責組裏開發項目的技術員。王師傅看上去近五十歲,很老氣。其實他當時才三十六歲,按現在的標準應該還算是青年人。
我們三個男青工當上了檢修工,加上一位潘師傅,我們分兩班倒,王師傅上長白班。車間地方有限,大家吃飯休息都擠在一間小小的男工更衣室裏。王師傅工作很忙,抽空他會給我們幾個青工上一些技術課。班組裏還開展了“一幫一,一對紅”活動,我和王師傅結成了互幫互學的“對子”。幾個月下來,我們都比較熟悉了,我也知道了一些王師傅的情況。
王師傅一九三四年出身於浙江溫嶺的望族,五二年他考入上海華東化工學院。華東化工學院,其辦學曆史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南洋公學和震旦學院,是在五二年全國院係調整時,由交通大學(上海)、震旦大學(上海)、大同大學(上海)、東吳大學(蘇州)、江南大學(無錫)等校的化工係合並組建成的全國第一所單科性化工院校。五六年王師傅畢業分配到北京化工部工作,住在北京的“百萬莊”,年紀輕輕,躊躇滿誌。不想一年後他不知說了什麽牢騷怪話被打成了右派,六一年他頂著“摘帽右派”的帽子被貶到南京這家小化工廠。王師傅的家也從北京的“百萬莊”搬到南京的“破布營”(南京新街口那帶的一條街名)。王師傅是廠裏的第一個大學生,別看政府對他不怎麽樣,廠裏可把他當個寶。王師傅到廠裏報道的那天,工人們成群結隊去“看大學生”,差點沒把人事科的窗框擠破。廠裏後來又來了些大學生,成立了技術組,王師傅擔任組長。那幾年裏王師傅組織開發了幾個產品,為工廠的建設立下汗馬功勞。文革開始後,一切都亂了套。一個工人出身的技術員當上了技術組長,王師傅下放到製模車間,做最基本的手工勞動。文革高潮過了以後,廠裏安排王師傅去了三車間的372組讓他負責技術開發工作。我們就是這時進了工廠。
王師傅沒有知識分子的架子,待人一團和氣。他與工人師傅們關係處得很好,時不時地在中午吃飯休息時間招幾個人來打牌,輸了臉上貼紙條,鑽桌子,玩得很投入。我有一次問王師傅是不是真的覺得這牌打得很有意思,他說,你知道嗎,這是我每天中唯一的一點娛樂。我當時沒全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王師傅頗有文學功底,閑來無事吟詩誦文自得其樂。有一次他和幾人打牌,我在旁邊看。他牌打到最後,見大勢已去,就把一手牌扔在桌上,歎道:“流水落花春去也”,我下接一句“天上人間”。 王師傅側轉過身,略顯詫異地看著我說,“小夥子看來讀過幾本書啊。”
王師傅的愛人是省交際處的一位俄文翻譯,當時下放在省級機關在句容下蜀鎮的“五七”幹校。交際處與我父親所在的教育廳同屬文教宣傳口,所以她和我父親在幹校的住處相距不遠。從他愛人那裏以及和我的交談中王師傅知道了我父親和我們家的不少情況,我們慢慢變得很熟悉,成了忘年交。有一次王師傅對我說,你父親為人過於耿直,這樣會吃虧的。我感激王師傅的善意提醒,也似乎看到了王師傅在從一個敢說敢講的小夥子變成一個一團和氣的“老師傅”的過程中生活對他的磨練。
文革開始後的兩年中,我們閑散在家。閑散歸閑散,但我沒荒廢。這兩年裏我學了一個本事,裝半導體收音機。閑聊中間王師傅知道我有這一特長,他把這事放在了心上。一年多後,王師傅調離了372組,去了實驗室。聽說機修車間電工班要增加工人,王師傅動用了他在廠裏的各種關係,上至政工組、技術組的頭頭腦腦,下至電工班的師傅,把我調進了電工班。這是一個跨車間的調動,而且電工又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工種,可想難度有多大。這件事王師傅從頭到尾沒和我提過一個字,我當時糊裏糊塗進了電工班,很長時間後我才知道內情。
順便提一下,那個和我同一天進廠全廠公認最漂亮在我大學畢業後嫁給了我的女孩也在機修車間,她是車工。我們的生活道路在這裏交匯。幾年後,她擔任了車工班的班長,我成為電工班的班長。我調進電工班不僅改變了我的工種,更是我人生軌跡的一個轉折點。現在看起來這多少有點偶然。Oops,又跑題了。
王師傅在實驗室,我在電工班,我們的接觸少了些,但他還是想方設法幫助我,我有事也願意找他,聽聽他的意見。有一陣我想搞點技術革新,但想不到合適的項目,也沒有資金。我去找王師傅商量,他想了一會兒說讓我給他們實驗室做一台可控矽恒溫裝置,這台裝置其實對他們實驗室可有可無,王師傅是想給我一個鍛煉的機會。我忙了一個多月做成功了。借這個機會我們購買了一些設備和元器件,也積累了經驗,為後來的技術革新項目打下了基礎。
大概是在七三年的時候,有一次王師傅來電工班有事,我正在看一本半導體收音機原理和裝修方麵的書,書中關於“增益”的計算讓我很困惑。本來一台收音機總的放大倍數應是每級放大器放大倍數的乘積,但取了增益後總增益是每級增益的和,也就是說,通過增益,乘法運算變成了加法運算。我實在弄不明白,就向王師傅請教,因為我聽說王師傅數學很棒。王師傅拿過書瞄了一眼說,“所謂‘增益’就是放大倍數的對數,取了對數,乘法運算就變成了加法運算。”我聽得似懂非懂,有點不甘心又問,“為什麽取了對數,乘法運算就會變成加法運算呢?”王師傅問我在學校裏數學學到什麽程度,我說大概能解一元一次方程吧。王師傅搖搖頭說,那沒法跟你講清楚,對數在文革前差不多是初中二、三年級的內容。王師傅走後我愣了半天,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很鬱悶。與王師傅的這次交談激發起我學數學以及中學其他學科的興趣。我收集了好多本文革前的中學數理化課本,有的是通過一個分在廢品收購站的同學收集來的,還有的是在一些舊書店裏買到的,這在當時很不容易。在後來的幾年中,我一本一本地學,一門一門地啃,王師傅對我的學習給了很大的幫助,一直到七七年我考上大學。王師傅可算得上是我的啟蒙老師。
為了能找到更多的學習資料,王師傅讓我去南京圖書館去看看。我們廠有一個南京市圖書館的借書證,那幾年基本上都是王師傅在用。我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出於好奇,順便翻看了一下王師傅的借書記錄。好家夥,王師傅這幾年裏借了有一、兩百書,有的還是英文和日文書。這些書大部分是化工方麵的專業書籍,也有一些政治,哲學和文學方麵的書。我知道王師傅中學時學的是英文,在大學裏又學了一點俄文,我沒想到他還會日文。我忽然明白了王師傅說的有時他中午打打牌就是他唯一的一點娛樂活動這句話的意思。廠裏沒有多少人知道那些年裏王師傅一直在默默地走著他的“白專道路”。
王師傅還有一個愛好,猜謎。文革中的後兩年,社會上的氣氛要寬鬆一些。南京市工人文化宮過年過節時會辦個聯誼會燈謎會什麽的,王師傅是燈謎會的常客。王師傅猜謎有個特點,簡單的謎他從來不會去搶著猜,他隻對那些難謎、冷謎、偏謎感興趣。燈謎會上的前半場王師傅通常就是閑逛逛,看看熱鬧。到了後半場,容易的謎都讓別人猜得差不多了,王師傅才開始出手。他一出手,往往就把剩下的難題一網打盡。王師傅猜謎隻為娛樂,從不去領獎品。一來二去,工人文化宮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他是猜謎高手,尊稱他為“王老”。有一次王師傅出了一個謎讓我猜:“無邊落木蕭蕭下”,打一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從那猜起。王師傅解釋說,南朝宋齊梁陳這四個朝代齊、梁的皇帝都姓蕭,所以蕭蕭下是陳,繁體陳字拿掉偏旁再把東字中的木去掉(無邊落木),所以答案是“曰”或“日”。 王師傅又說,這是一個著名的字謎,胡適稱之為“笨謎”,也就是說,除了謎的作者外,沒人能夠猜出。我聽得饒有興趣,猜不出歸猜不出,能長知識也不錯。王師傅還給我介紹了一些猜謎的基本知識,像什麽“徐妃格”“卷簾格”等等。我當時好像是聽懂了,可沒過多久就全忘了。
一九七六年,金秋十月,英明領袖華主席一舉粉碎四人幫,人心大快。在後來的幾年以至幾十年中,整個社會像裝上了加速器,迅速發展。
七七年六月中央決定在來年三月召開全國科技大會。七七年八月中央決定恢複高考製度,而且當年就改。形勢發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是我人生的又一個轉折點。回想起來真有點懸,要不是王師傅那次和我關於“對數”的對話,讓我腦筋急轉彎,套用一句話,我真不知還會“在黑暗中探索”多久。
南京市在七七年的十一月初先於全國科技大會召開先進科技工作者大會。經過全廠幾上幾下反複討論,我和王師傅最後勝出,代表我們廠出席大會。王師傅是知識分子“臭老九”,我是“五〇後”小青工,能在“四害橫行”的年代搞科研搞技術革新,確實不易。從一進廠在372組和王師傅結成“一幫一,一對紅”的對子,到七年後我們一起出席南京市先進科技工作者大會,偶然中有著必然。去開會的那天,廠裏為我們舉行了隆重的歡送儀式。工人師傅們在廠門口敲鑼打鼓,夾道歡送,還放了鞭炮。我和王師傅胸戴大紅花,像迎親的新郎官。雖然置身於喧鬧的人群中,我隻注意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我,那是一種小芹看著當了模範披紅戴花站在講台前的二黑哥的眼神。沒錯,就是她,漂亮的車工女孩。嘿,別走神兒啊,還要去開會呐。
這次開會時間上很尷尬,因為半個多月後我要參加第一輪高考,江蘇七七年的高考分兩輪進行。這次會議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對我多年來努力工作的一個肯定和褒獎,我是不可能缺席的。魚要了,熊掌也不能丟。我準備了一大堆高考複習材料帶到會議上去看。會議開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可我的心思不在上麵,隻要是討論會我就坐在最後一排,拿出複習材料做習題,王師傅經常就坐在我旁邊幫著我一起複習。就這樣,開了五天會,王師傅陪我做了五天習題。
臨考的前一天,我還在上班,王師傅特地來電工班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考試時要注意的事項。他說我是自學出來的,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粗心,所以一定要細心再細心,盡量爭取時間檢查驗算。
第二天我作為五百七十萬考生中的一員進入考場。兩個多個月後我作為二十七萬多七七級新生中的一員進入大學。高考製度的恢複改變了我個人的命運,更標誌著整個國家的複蘇和新生。我相信,在每一個七七級大學生的背後,特別是來自工廠和農村的七七級大學生的背後,都有一個令人難忘的故事。
我上學後不久,王師傅當上了副廠長。幾年後他調到南京金陵石化當了高級工程師。
我大學畢業後忙結婚,忙孩子,忙讀研究生,忙出國,昏天黑地,一忙就是十幾年。
九四年夏天,我來美五年後第一次回國探親。那時我還在學校念書,暑假時間很充裕,在南京一住就是五個星期。我抽了一天時間去拜訪王師傅。很久沒有聯係,王師傅是不是還住在老地方,我沒有把握。憑著記憶我找到了王師傅在新街口破布營的住處。王師傅家原來住的小平房已經不在了,代之以一棟五、六層的居民樓。我向門房大爺打聽,得知王師傅家居然就住在這棟樓三樓的某單元。我喜出望外一路小跑上樓敲開了房門,開門的正是王師傅。我的“從天而降”讓王師傅大感意外,他愣了半天說,“你,你不是出國了嗎?”“是啊。這次回國探親,特地來看望您。”“哎喲,不敢不敢。”王師傅緩過了神,恢複了往日的風趣。我們坐定下來,聊起了這些年來各人的經曆。
和王師傅聊天是一大快事,你能感覺到他駕馭語言的能力,體會到他的博學、睿智和幽默。王師傅完全是個老人了,頭頂上的頭發已經掉光。他舉止依然儒雅謙和,但言談多了幾分犀利。我們天南海北聊得無拘無束。王師傅他們院子隔壁是新華社江蘇分社,蓋了一棟大樓。我們從這棟大樓談起,談到五八年的大躍進浮誇風,王師傅說,當年那些記者也有很大的責任,那些不著邊際的報道和文章不都是他們寫出來的嗎?我說,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多記者也是出於無奈吧。他說,話雖這麽說,但記者的道德良知呢,記者對社會的責任呢,到哪裏去了?我們還談到那幾年的經濟發展,王師傅說,這幾年經濟發展是快,但有一個潛在的危機,就是人的素質越來越差。人的行為要有三個約束,法律、宗教和道德,現在的人們不講這個,隻認錢。隻強調發展經濟不注意提高人的素質,遲早會出問題。王師傅的話不幸而言中,最近發生的“結石奶粉”事件就是這種經濟畸形發展的惡果。王師傅仍熱衷於猜謎活動,退休後這成了他的“專業”。他加入了一個叫做“遊子吟謎社”的社團,幫助編輯謎社的刊物,他還上電視台做過猜謎方麵的講座,在南京謎界王師傅已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時間過得很快,我看不早了,還想去新街口的音像店看看,就起身告辭,王師傅聽說後要陪我一起去。我們下樓走出院子,漫步在破布營狹窄的街道上。王師傅領我去了中山東路上工人文化宮旁的一家音像店,我買了幾盤CD,最後我們是在音像店門口分手的,王師傅看著我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後來我沒有再跟王師傅聯係過,幾次回國探親都是來去匆匆,沒機會去拜訪他。我曾訪問過遊子吟謎社的網站,看到過王師傅編輯的一些刊物。
在我開始寫這個係列故事時,就打算要寫寫王師傅。幾個月下來這是第二十篇,終於要開始寫王師傅了。要寫王師傅我自然想到去網上查一查,說不定能發現什麽有用的資料。我打進王師傅的名字和關鍵字“遊子吟謎社”,萬萬沒想到會搜到下麵這條消息:
訃告
南京市職工燈謎協會副會長王彭年先生,因病醫治無效,於2008年3月2日淩晨3時許逝世,享年74歲。
王彭年先生早年畢業於華東化工學院,曾擔任南京某化工廠廠長、金陵石化研究所總工程師等職務。他博學多才,溫文謙虛,為諸多南京謎人視為楷模。王老在燈謎、楹聯、詩鍾等方麵均有很深的造詣,他還是《休閑副刊》和南京新世紀燈謎沙龍網站的編輯,並積極參與遊子吟網站活動,擔任《附庸風雅》版主。他的逝世,是南京謎界繼2007年8月汪永生會長去世後又一重大損失,也使遊子吟謎友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
王彭年先生千古。
南京謎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在網上仔細搜尋了一遍又一遍,發現這的的確確是真的,王師傅,他走了。
後來的幾天中,我一直籠罩在一種悲傷的心境中,回想起很多當年的人和事。那夜,我走到戶外仰望浩渺的天空,想清理一下紛雜的思緒。風輕雲淡,王師傅的音容笑貌不斷在我腦海裏浮現,就像眼前穿行於雲間的群星,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鬥轉星移,物是人非。人的一生何其短暫,何其倉促。真的是無奈,很無奈啊。
以下是我在網上查到的有關王師傅(王彭年)的一些材料
謎壇“大隱” 王彭年
作者:江更生
近年來,謎壇出現了一個有趣而又可喜的現象,那就是,謎人的行列加入了不少高學曆、高職稱、高年齒的同誌(請勿別解)。例如滬上東華大學的數理教授張佩良、紡織教授朱彬華、離休幹部、高級工程師袁先壽,津沽天津大學的博導嚴宗達教授,南京“金陵石化”的高級工程師王彭年,等等。相對地來說,他們雖然從謎的時間不長,但是對謎藝一道的領悟竟是如此地快捷,其於猜製燈謎的造詣遠遠勝過那些浪得虛名的“謎家”。
究其所以,他們皆是得益於文化素養高深,好比享譽菊壇的老伶工,仗的是幼工底子厚實,奶水吃得充足,所以盡管年屆耄耋,猶能傾倒觀眾。這些“高知”愛謎人,故到了退休下來,以其文理兼通的學識,加上休閑優遊的心態、玩起文字遊戲燈謎,自是左右逢源,遊刃有餘,其樂融融。
寄寓石頭城的王彭年,生於1934年,負笈春申,畢業於華東化工學院(華東理工大學前身)本科,前後擔任南京某化工廠廠長及金陵石化研究所所長,高級工程師。他出身於浙江溫嶺的望門大族,胞兄王洪通是位詩人、藥物學研究員,元史專家、中國社科院史學所研究員陳高華為其表弟,美術史權威王伯敏教授乃其堂叔,篆刻家、南京農業大學教授宗良綱是其愛婿,夫人及兩位掌珠均為資深專職翻譯,堪稱一門書香。上世紀80年代,一次偶然的謎會,獲識了南京工人文化宮燈謎協會中的諸位燈謎行家,由此迷上燈謎,惜乎廠務纏身,無暇多玩。所幸到了卸肩退休,這才有了屬於自己支配的時光,於是便配置電腦,淘起古籍,添購工具書,大玩特玩起來。如今退休有年的他,居住在南京近郊麒麟門外的一幢三層別墅裏,過起了玩燈謎、敲詩鍾、編“副刊”(南京職工謎協的《休閑副刊》)的休閑生活,優哉遊哉,大有“南麵王不易”之慨。稱之謂“隱於市”的“謎壇大隱”,不亦宜乎!
他的博學多才,溫文謙虛,被視為南京謎人的典型,榮膺南京市職工謎協副會長至今。他熱心於群眾燈謎活動,參與及主持南京燈謎組織曆年所舉行的各種對外競猜及重大謎會。如籌備及參與主持由新世紀燈謎沙龍舉辦的1995年“新世紀重陽謎會”和 1996年“金秋新世紀謎賽”等。還主編過《鍾山謎苑》與《休閑副刊》。尤為值得一提的是,自1997年始,他所主編的“新世紀燈謎沙龍”《休閑副刊》(後改為南京職工謎協《休閑副刊》,原為雙月刊,現改為季刊),至今已出48期。全由王彭年一人獨力編成,現已成為一份高品位、高層次的燈謎文化刊物。內中所辟《燈謎瑣談》、《詩鍾瑣談》、《與眾樂樂》等專欄,深獲海內外文化謎人的鍾愛和青睞,無不以得此先睹為快。
他除了以謎自娛為樂,出謎與眾同樂外,還在謎事上助人為樂。放棄休息,甘為南京老謎家周問萍、陸滋源編印個人謎集:《遣涯謎草》和《陸滋源燈謎謎文選》。記得1999年,我應上海學林出版社之邀,屍位主編《中華謎海》一書,特請他屈居副主編之職。蒙其金允,並精心編撰其中謎法、謎種、南京謎史等部分,約16萬字,俾使是書得以在2000年如期問世。其襄助玉成的深情厚誼,使我沒齒銘記。
最後,以王彭年為代表的“三高”(高學曆、高職稱、高年齒)謎人,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淡薄名利,“人不知而不慍”,以謎會友,平易近人,一切以平常心對待,這是何等的境界和智慧。這些都是值得每一個愛謎者所學習和推崇的。
2007年5月10日寫於滬南溪邊小築
[編者按:據高雄漳州文虎基金會的第十四期《會訊》“公告”,王彭年先生榮獲第十一屆“沈誌謙文虎獎”,特發上稿以申賀忱]
作者簡介:江更生,中國民俗學者、謎家。曾任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編審、上海民俗文化學會理事、中華燈謎學術委員會顧問。主編有《中國燈謎詞典》、《現代燈謎精品集》、《中華謎海》;著有《巧學燈謎》、《海派燈謎一萬條》、《新編燈謎5000條》、《江郎填字》、《謎語故事會》、《畫謎大觀》等著作,並著有語詞詞典多種。
王彭老也走了
作者:飄泊(台灣)
原載《台灣謎學》2008年3月(第二十七期)
繼南京二老周問萍、汪永生兩位鴻儒先後不幸去世後,另一位元老級的王彭年也於三月初在沒有預警下玉樓赴召走了!正準備在三月底出版的《台灣謎學》中為周、汪二老留下些許篇幅,以敬表追思之意,其間還透過黃德沛請王彭老利用伊妹兒傳資料給高武煌,但就在不見任何征兆之下,不久就傳來王老不幸的消息了,正想委托上海江更生代為訂製挽聯和鮮花時,王家說:王老已經在三天內出殯了!
雖說白雲蒼狗、世事多變,但一切的衝擊卻有如電光石火一般,令人措手不及!
做為新時代謎壇的長期貴客,王老和台灣謎友間的互動應是熟悉而親切的,每期新時代一打開,王彭年三個字必名列詩鍾、鍾謎和函部的前茅,就連英謎、字謎也是百發百中,不知者以為他是一位e時代的年輕人,殊不知王老已高齡七十有幾。他不僅主持南京唯一的休閑副刊——鍾山謎苑,舉凡詩鍾論述和謎刊編輯,電腦製作和燈謎猜作等樣樣難不倒他,其專業和毅力就連我們這些壯年人也自歎弗如!
從此,新時代再也看不到王老的大作,更遑論排名,我們不曉得,少了王老的新時代將變成什麽模樣?更不願想像,中華謎壇又走了一位巨擘後,對謎人打擊又有多大?雖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但我們寧願王老沒走,仍如往昔一般,期期出現在新時代,使我們永遠保有對他謎作的憧憬和欣賞,但,這一切,卻突然之間化為泡影了。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不相見、共燈光,終歸是聚散兩依依,隻是,今後再也無緣親睹南京三老的風采了!
秦淮河畔的金陵勝地,一向文風鼎盛,才子雲集,而今一時間走了三位大老,南京謎友們的沉重和悲傷是可以想像的。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或許也該找個時間,約幾位有心人一齊飛向鍾山,和老謎友們聚聚,也或許,唯有如此,才能一解對南京三老的思念和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