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弓筆談

江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多少人與事,盡在筆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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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軍訓

(2008-06-28 03:49:25) 下一個

六八年底,我們進十一中複課鬧革命後兩個多月,學校組織我們這個連(年級)的四個排(班)去一個部隊的駐地參加軍訓。這個部隊的營房位於南京市南邊江寧縣的東善橋鎮,距南京市中心約三十多裏。當時東善橋鎮是個不起眼的鄉村小鎮,三十多年後這個鄉村小鎮成為羽毛球比賽用球的生產基地,這裏生產的羽毛球遠銷世界各地,零四年時全鎮羽毛球製造業的產值就過了億元。

我們的行裝很簡單,被褥加上幾件換洗衣服,用一根背包繩三橫兩豎捆好,再加上水壺黃挎包,就上路了。為了鍛煉,我們是步行去目的地。我們這些在城裏長大的孩子誰也沒走過這麽多路,一開始大家覺得挺好玩的,可剛出了中華門就感覺累得受不了了,這才走了四分之一還不到。又拖著走了三個多小時,感覺是快到了,可問問路邊的老鄉還有多遠,回答總是“裏把路”。就這“裏把路”花了大半個小時才走完,終於到了目的地。在後來的幾天裏,隻要是誰問到哪裏有多遠,應者一律以“裏把路”作答,問者則會心一笑。

部隊的營房周圍是一片丘陵地帶,因為是寒冬季節,小山坡上的灌木枯枯黃黃,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們都累得不行,無心觀察欣賞周圍的景致。帶我們軍訓的戰士們提前就做了準備,為我們鋪好了地鋪。我們兩個班的男生住一間大通間,頭靠牆,腳衝外,睡成兩排,中間隻有一步寬的過道。天氣雖然寒冷,但這麽多人擠在一起,身下又墊了厚厚的稻草,感覺很暖和。這一夜我們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感覺天氣好冷啊,營房前不遠的小河上結了一層冰,我們用石頭把冰砸開弄點水漱口洗臉。我們一個個冷得上牙打下牙,手指都凍“爪”了,伸也伸不直。我第一次知道生活還有可能這麽艱苦。這段經曆我現在時不時拿來給女兒“憶苦思甜”,教育我家的這個“小老美”。但這手指凍“爪”了,怎麽解釋她都沒感覺。

我們第一天的活動是參觀部隊營房。部隊營房給我一個總的感覺就是整潔。被子疊得四四方方象一塊塊豆腐幹。床上的被子成排,地上的鞋子成排,桌上的茶缸成排,晾在繩上的毛巾也成排。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這反映了部隊的紀律性,也看出軍旅生活的刻板和單調。營房裏隻有一樣東西體現出一點個性化,這就是放在每人床頭的“三忠於牌”。這“三忠於”是當年流行的一句宣傳口號忠於毛主席,忠於毛澤東思想,忠於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還有一句是“四無限”,“對毛主席、毛澤東思想、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要無限崇拜,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忠誠”。這些“三忠於牌”有的是用彩筆繪製的,有的是剪貼於報刊和雜誌,還有的是在手帕上的刺繡。最簡單的“三忠於牌”就是在一張一本書大小的硬紙板上畫上三個紅色的心型圖案,每個中間寫一個忠字。還有複雜一些的,畫了一條船在海上迎著太陽航行,船上寫了三個大大的忠字,這是當時流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圖案。那繡在手帕上的忠字就更要精致一些了。

我們的軍訓的一個科目就是在操場上走隊形,踢正步,單調又枯燥。踢正步向來是軍隊嚴格訓練的象征,一天踢下來,腿酸得不能走路。還有一個科目就是練“槍上肩,槍放下”。我們用的是帶槍刺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我們都是第一次摸真正的槍,男生們都很興奮。這“槍上肩,槍放下”和踢正步一樣,一個人練好並不難,但要練到幾十個人整齊劃一,像一個人一樣,那就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了。我們還練了瞄準和刺殺等科目。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

有一天夜裏三點多鍾,刺耳的哨聲把我們驚醒,帶隊的戰士在宿舍門口大聲叫著讓我們立即起床去操場緊急集合。集合完畢,指導員(一位解放軍的排長)向我們宣布說是離我們這裏十裏外的一座山上發現空降特務,上級命令我們去把他們抓獲。我們也搞不清是怎麽回事,跟著跑就是了。天很黑,借著微弱的星光可以勉強看見路,我們一個挨著一個不敢落下。就這麽鬼打牆似在山上跑了兩個多小時,我們居然又跑回了原地。指導員宣布說空降特務已被友鄰部隊抓獲,我們勝利完成了任務。這是一場夜間拉練演習。這時天已大亮,我們才知道我們當時有多狼狽,呼出的熱氣在眉毛上頭發上結成了霜,頭像蒸籠一樣冒著熱氣,衣扣扣錯了位的,鞋帶沒係好的,出什麽洋相的都有,還有一個同學把褲子穿反了。

這次軍訓本來要進行四周,但一個突發事件使軍訓不得不提前結束。

有一天晚上九點多鍾,我們訓練了一天都很累了,有的同學已進入夢鄉。忽然聽見有兩人在爭吵,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爭吵的是我們班一個外號叫“侉子”的同學和另一個班一個外號叫“母驢”的同學。 “侉子”是我小學同學。他爸爸原在南京一家軍工廠工作,後來支援三線帶愛人一起去了內地,留下“侉子”和奶奶生活。奶奶年老體弱根本管不了“侉子”。 “侉子”和“母驢”都是留級生,“侉子”瘦一些,“母驢”十分彪悍。那天也不知為什麽兩人發生口角,吵著吵著“母驢”動手打了“侉子”一拳,“侉子”也不是個善茬,立即反擊。幾回合下來,“母驢”顯然占了上風。“侉子”走到自己的鋪邊,在挎包裏摸出一個什麽家夥藏在了袖子裏。“侉子”跨前一步,揮起右拳擊向“母驢”的左太陽穴,“母驢”舉起左拳想檔住“侉子”右拳的進攻,在左下腹部露出一空檔。“侉子”迅速收起右拳亮出袖子裏藏著的匕首。一道寒光在空中閃過,“噗”的一聲,“侉子”的匕首刺進“母驢”的左下腹部。同學們都嚇傻了,大氣不敢出,宿舍的空氣都凝固了。“侉子”拔出匕首用袖子擦掉上麵的血對著“母驢”說:“老子今天沒捅死你,饒你一條命!”“母驢”用手捂著腹部,臉色慘白,蹲在地上。這場鬥毆就發生在我們通鋪前的過道上。有一個膽大一些的同學悄悄溜了出去告訴了領導。過了一會兒,來了兩個解放軍戰士把“侉子”五花大綁帶走了,部隊還用了一輛吉普把“母驢”送去鼓樓醫院搶救。

第二天所有的訓練都停止了。上午,軍訓領導向我們通報了情況。還好“母驢”的傷勢不重,隻差一公分就會傷及脾髒。如果刺傷脾髒那後果不堪設想。“侉子”被送進了拘留所。部隊的首長怕再出事作出決定立即停止軍訓。下午,部隊調集了幾輛軍用卡車把我們全部送回學校。

這次軍訓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兩個月後,“母驢”傷愈出院,“侉子”被送去勞教。

兩年後“侉子”勞教釋放,去了他爸爸那裏的一家工廠當了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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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弓長 回複 悄悄話 回複OneinCA的評論:
歡迎南京老鄉。
你講的可能是69年秋“林副主席一號命令”發布後學校裏搞的拉練活動。我們那時也在鄉下呆了一個月。
OneinCA 回複 悄悄話 我也是南京人, 今年50有2。我們是同齡人。讀了你的文章也使我回想起過去的往事。我的小學和一部分中學是在南京市衛東九年製實驗學校(位於南京北京西路,即現在的南京市幼兒師範學校)度過得。 該學校於1972年撤消後, 根據家庭住址,我的有些同學轉到你所在的南京市十一中學繼續學習。而我則轉到寧海中學。

記得在1969年,我在的學校好幾個年級徒步拉練去了江浦約3周,幾乎天天途步長行, 圍著江浦縣轉了一周, 吃了不少苦。 不知你是否有類似的經曆, 歡迎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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