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晉美朗嘉(北京)
3月份開始的藏地和平抗議中共對藏民族進行宗教和民族迫害的風暴向世人展現出了令人痛心的悲劇性,這些悲劇性表現在兩個不同的方麵,從藏民族來看,是大量藏民在和平抗暴鬥爭中被中共軍警的各種“非殺傷性武器”(包括監獄裏的拳腳棍棒)和殺傷性武器致死致傷、事發地藏人僧俗包括言論權在內的各項基本權益受到嚴重損害甚至完全剝奪、由於中共的媒體和禦用“學者專家”的厚顏無恥(參見3月28日《西藏重大事件:一流評論家集體沉默》文中所提數人)而又缺乏智力的謾罵詆毀在世界範圍內造成藏人和藏傳佛教的聲譽受損、達賴喇嘛遭到自治區中共書記張慶黎等人惡婦罵街似的人身攻擊、衝動而容易授人以柄的非官方組織如藏青會等被中共威脅要定位為恐怖組織、藏地許多親和達賴喇嘛和藏傳佛教的藏族幹部受到各種威脅和壓製,等等;而在中國這邊,悲劇則表現在,在中國政府自89年之後的20年間,民主、自由、人道等崇高價值理念仍然受到長期一黨執政的中共的粗暴和非理性的踐踏、包括漢族在內的各民族公民的諸種權益和藏人一樣受到嚴重損害、在妄稱以國家麵目出現的媒體論斷中依舊充滿低智化的欺騙和詐計,充滿著不負責任和不計後果的煽動和挑釁、部分國人由於沒有任何理性基礎的狂熱的大漢族主義或民族主義而發起的對藏人和藏傳佛教的憎恨迅速蔓延開來,等等。
二十一世紀原本應該是一個對世界對中國都充滿良性發展機遇和前景的世紀,在西藏問題上,原本是一個應該在中國中央政府和達賴喇嘛及西藏流亡政府之間達成互諒互惠的協定的時候,但我在這場藏地風暴中憂慮地看到,一種具有積極意義的對談及其結果至少在近期看上去是極為困難。弱小藏族如何在自己文化和宗教不受破壞甚或毀滅的情況下得以延續,甚至如何在自己的命脈不受威脅的情況下得以延續,作為佛法之地的西藏如何能擺脫開沒完沒了的世俗騷擾(以幾乎是不加約束且受到政府鼓勵的漢人盲目長期的商業行為和旅遊觀光劇增為甚,附帶有其它種種不良影響,世風漸漸敗壞)並讓自己和以前許多世紀一樣成為一個純淨、安寧、安全和珍藏佛教理想的淨土呢?這次3月風暴是這些年來一直壓抑著的藏族民情的一個階段性爆發點,它表明,藏族幾乎已經快絕望於中共根本沒有誠意進行和達賴喇嘛的對談。隻要是對談的機會不存在,達賴喇嘛便不能回來,中共錯誤的西藏政策將會以一種毀滅性的速度迅速侵蝕全部藏地,徹底以自己的意識形態摧毀佛法,以複雜多餘的上層建築覆蓋掉藏民族自治的觀念和前景,如此,藏民族何以保全呢?
我以為,中共中有許多人害怕達賴喇嘛回來,原因有這樣幾點。
首先,他們很擔心廣受崇敬的達賴喇嘛一旦回到了他自己的土地上,會發生什麽事情?中共最看不得異己的人或組織對自己的強權威勢有所挑戰,盡管這種挑戰也許根本不是刻意所為。簡單地說,中共現在在所謂的意識形態上已經不得民心,自治區的社會局麵很大程度上是以物質性的手段強行維持的,這樣,這種政府便很恐懼藏人的民心歸向達賴喇嘛,那會是讓中共特別忌恨特別尷尬的事情。共產黨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允許一個有著“真正自治”的西藏自治區(先不提“大藏區”)存在,不論達賴喇嘛擔任不擔任公職,都必將成為包括藏人在內的許多人心之所倚,眾望所歸,即便這種心之所倚眾望所歸的基礎是深厚的藏傳佛教傳統而不是達賴喇嘛的那一點起碼的政治訴求。共產黨曾利用人心向背搞過革命,深知其利其弊。失去人心,即便地盤廣大,金錢盈庫,仍是敵不過據小地盤而得大人心的對手,一旦衝突,其必敗也。
第二,允許達賴喇嘛回來,還意味著達賴喇嘛這一世係(並且邏輯上必將牽帶班禪喇嘛世係)將實際上在不受中共轄製的情況下發展,轉世靈童、寺院管理、政教關係等等都不再是中共說了算的。中共裏有些人死要麵子,雖然可能永遠也搞不清真正的麵子是什麽,會極度恐慌這種情況的出現。並且,如果達賴喇嘛回來後在藏地行使他們已經成功行使了不少年的民主化的社會管理的話,那麽中共更會因此覺得假借中國之名而在藏地搞的主權訴求的實踐又受到了威脅。其實,藏地的主權表征也就是像達賴喇嘛所說的那樣,由中央負責國防和外交事務就行了,這實際上已經很充分了,但共產黨是不可能滿足於這種控製的,它有一種奇怪而難以解釋的意識形態心理,顯然是不懂現代國家管理方麵的理論了,它以為把社會和公民管製(請注意我用的是“管製”,而不是“管理”)到極細極微的程度,心裏才有底,現在都管到居委會和鄉村一級了;所以它害怕,萬一威望崇高的達賴喇嘛回來後,西藏社會在結構和管理理念上有了什麽變故,即便不會進一步涉及到中國政體結構方麵的問題,也恐會連鎖影響到共產黨對中國的整體統治。
第三,中國中央政府信念渙散而效率低下的行政管理機構及一些所謂政府智囊,其實直至現在都沒有一整套由真正的行政管理問題、民族問題和宗教問題專家(而不是上麵提到的那些投機鑽營的文化吹鼓手們)參與製定的長遠的西藏問題解決方案,也沒有任何真正有效的應急測評和控製機製。在權者絕大部分都在混日子,有一套既定的說法對他們來說是很方便的,任何理論上的風險和實際上的風險都是不能擔當的,那樣的話,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職位和這個職位所帶來的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利益就沒有了,請記住,中共是一個思維態勢很固化的“農民黨”(但現代真正的農民恐怕要比他們強太多),在被其組織化了的大多數幹部心中,個人的物質利益(名利兼有)是最重要的。此外,如果中央真的要向有利於事件最終解決的方向上進步,也就是說,要和達賴喇嘛對談,最終請達賴喇嘛回來,那麽這幫人將不會再在現在的行政崗位上駐留,無論在中央一級還是在自治區一級,利益更會嚴重流失,說不定還會因自己曾有過的愚昧惡毒遇到其它麻煩,所以,他們也是怕死了達賴喇嘛回來。
在這種心態下,在西藏問題上,大的事情如和達賴喇嘛對談,充分反映出了中共官僚的不負責任(死拖硬耗)和目光短淺(以為把達賴喇嘛拖到過世便可為所欲為),各智囊機構完全不願意誠心為謀,以整個中國的大局前途為重,而是沿襲再沿襲喊了多少年的口號,沒有解決事情的智力、善意和能力,也打從心眼裏不想解決,於是幹脆徹底放棄了從智力、善意和能力上去積極解決的可能,隻留下強硬的包括武力解決在內的強勢解決的一條路(等到達賴喇嘛過世後對付群龍無首且怨怒橫生的藏人暴力分子或其他藏人)。的確,在隻能感性對待問題的中共眼裏,槍和子彈的使用是最不需要費腦子的了。小的方麵如這次3.14事件,一旦事起,局麵便一下子顯得似乎不可收拾,對於這件事我寧可不把它朝陰謀論上想,雖然這樣想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3月初就開始如臨大敵地備戰了,人力物力財力火力都可謂足夠,卻在3月14號出了問題;那麽如果不向這種陰謀詭計方向來想的話,就是各相關單位工作失察、行政不作為或是在應對突發事件(細想一想,到了3月14號發生的事情應該不屬於突發事件了)時嚴重缺乏效率,另外,從意識上講他們根本不怕事態惡化,事態惡化,處理起來反而簡單,刀兵相見嘛,但這種越來越簡單的麻煩會使達賴喇嘛的回歸變得難上加難。
第四,中共部分人還擔心的是,如果允許達賴喇嘛回來,那麽共產黨必須對曆史有一個交待,在以前的政策和宣傳下,達賴喇嘛被對待為“分裂祖國”的敵人,被對待為“藏獨”的領袖,現在卻被允許回國,這種觀念上的變化須向許多藏漢官民、軍隊官兵,向其他的中國公民和全世界做出合乎邏輯的真誠解釋。但是,這種解釋對於中共的許多人和許多利益群體來說將異常困難,因為它必須承認以前對達賴喇嘛和他的流亡政府不負責任地攻擊過,它必須承認以前是千方百計地要把達賴喇嘛誣陷成“分裂祖國”的“藏獨分子”,中共中除了少數有真正政治智慧的領袖級精英外,其他人是絕沒有這個勇氣的,因為這會給它自己的形象和公信力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第五,中共集團中有人還存著一種很大的憂慮,怕達賴喇嘛回歸之後將會出現一個極度失落的漢人群體(也會間雜有少數藏人),遍布各個階層,他們會有被出賣的感覺。可以肯定,這種擔心是有道理的,如果達賴喇嘛回到西藏,這樣的群體必定出現,這不光是利益和權勢喪失引起的失落,而是一種被辜負感和受騙感引起的失落,但怪來怪去還是要怪自己缺乏遠見和工作的失誤。這些年來,為西藏工作的以漢族為主體的官民不論從事何項工作,在實際上已經置身於並擔當起中共一直鼓吹的“維護藏區穩定”、“發展西藏”和“反分裂”鬥爭的“曆史重任”了,去地理條件惡劣的西藏本身就是一種犧牲和奉獻,在他們的意識深處,這是為了國家(其實是為了共產黨一黨之私)。如果達賴喇嘛回來,“反分裂”——至少是傳統意義上的反分裂——已不複存在,他們會看到,理智的西藏地方政府也不需要盲目地發展,藏區的穩定其實也不需要太多的世俗力量的介入,這時,漢人官民會知道他們的犧牲,甚至是幾代人的犧牲,都白費了。中共在遇見到這樣的結果時,必然害怕漢族人眾的怨恨會以其它管道爆發出來。
現在看來,隻要是中共繼續用那些非理性、非人道和能力低下的官僚們掌權的話,達賴喇嘛的回歸幾乎是不可能的。達賴喇嘛不能回歸,原因就在於和他打交道的對手是一個沒有理性、沒有勇氣、沒有責任感和沒有未來的無素質的黨棍團體,但是其內心深處卻對西藏人民的未來,對達賴喇嘛所領導的事業的未來充滿恐懼,所以極力阻撓達賴喇嘛回到家鄉。
既然根本不想達賴喇嘛回到故鄉,那麽所謂的對談也就沒有任何實質性意義了,這就是我們看到的現狀:自2002年以來的6次會談終究是毫無結果,藏方代表苦心準備的交流計劃一次次落空。苦等的藏人心中痛極,而中國因為這一次又一次的錯誤也為自己埋下了可怕的包括民族危機在內的諸多政治危機的種子,一旦有了時機,這些種子將開出真正的恐怖之花。
但是,要說目前西藏問題的解決已是進入了一條無可變更的死路也不盡然,我們看重中國,如果執政黨可以真的像他們所宣揚的那樣為國家做事的話,那我們也不會反對中共。理性、人道、坦蕩和自信的管理階層是不會有對西藏高度自治的恐懼的,因為他們會清楚地看到,達賴喇嘛已經願意把國防和外交事務這樣高度的現代國家的主權宣示由中央放到藏地,實際上,這比上元朝直至民國時期都是一個極大的變化,那時中央政府因為一種基礎厚重的檀越關係而和西藏地方政府保持著非常富有親和力的聯係,哪會有那麽多駐軍?那麽,既然顯示主權的軍事力量和外交權力都已經得到了達賴喇嘛、西藏流亡政府及絕大多數藏人麵向全世界表達出來的認同,那麽把宗教事務、文化事務、社會行政事務等統統交給熟悉藏族人民的藏族自己來處理有什麽不好?這不是一條很經濟很便利的道路嗎?如果在獲得中央允許的自治以後,在法治這個參考係下,仍有藏人以不當方式尋求西藏獨立,那就是在背離達賴喇嘛的教誡,就是在全世界麵前打我們藏人自己的耳光,我想包括藏族政治精英在內的絕大多數藏人是不會答應的,而且如果有充分的自治可以讓我們保全我們的文化和宗教,可以讓我們安寧地生活,可以充分地尊重我們的各項權利的話,徹底的獨立對我們來說也許是根本不必要的。
所以,現在對於中共來說,首要之計是從國家大局出發,棄絕一己之私,以誠意、善意和責任心與達賴喇嘛進行真正的對談,立即,馬上,不能再有猶豫。除非有人想毀掉整個藏族,否則他就應該請達賴喇嘛回來,達賴喇嘛是我們藏人心中的明燈和眼前的方向。
同時,請不要再踐踏達賴喇嘛的畫像,請不要再強迫我們辱罵和誣陷他,請不要再用比刀刺和火燒更狠的方式傷害藏人的心,我們已經被傷透了!
我們需要民族和解,我們想在自己的寺院和家中平靜地、沒有任何緊張地生活,現在隻要中央政府做出明智的努力,這一切平淡的希求應該是可以達到的;我們僅僅是想讓達賴喇嘛——我們的父親——離我們更近一些,在他還在世的時候!中央政府經過對談後應該讓他歸來,雖然這需要時間,但是沒有理由太長;我們不是特別喜歡物質世界的花天酒地和燈紅酒綠,我們喜歡看到寧靜的寺院和桑煙,聽到虔敬的誦經聲,看到在一片溫柔土地上的清澈的藍天。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麽漢藏兩族又會像以前許多世紀以來那樣相互融洽地生活,藏族文化會真正地得到繼承弘揚,繼續成為世界文化寶庫中的瑰寶,西藏民族也會繼續在雪域高原上快樂地生存著,而中國政府和中國政治也會因為西藏問題的良好解決贏得來自全世界的更多的好讚,中國和它的執政黨也都會為當代全人類的健康發展做出他們長期沒有能做出的真正的貢獻。
2008年4月某夜,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