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總統選舉與中國政治演進

我今天早上打開電腦，台灣的總統選舉終於產生了結果。原本被看好的連宋配以微弱的差距被擊敗。讓人再次對台灣政治的波戾雲詭而詫異。在大選的前一天，更出現了總統與副總統同時被刺的重大事件，加上大選中據說超過三十萬以上的廢票，不禁也讓人對台灣的民主政治畫上了一個問號。

 

縱觀台灣總統選舉，從選舉前的相互攻擊，到“兩個女人”的公投辯論，後來的陳由豪黑金事件和沈富雄的老練圓滑，最後到李遠哲的再次臨門一腳和大選前一天震驚世界的總統副總統同時被刺，一言以蔽之，可謂眼花繚亂，既讓人欣賞了華人在民主體製下展現的聰明才智，又讓人看到芸芸眾生的各種政治生態。從一個大陸學人的角度看來，受益良多，也感觸頗多。

 

記得幾年前我在北京接待來訪的台灣清華大學交流團，當時李登輝還在台上，雖然“去中國化”已經愈演愈烈，但對國家統一和民族認同的問題上，大部分台灣年輕人還是更傾向於國民黨的主張。即便是一些台灣學者，對此也表示讚同。但2000年選舉，國民黨作為中山先生一手創建的百年老店，在台灣有著深厚根基的執政黨，竟然慘敗，讓人開始領教了什麽叫做民主。平心而論，台灣的民主始於已故的蔣經國先生，可他也許沒有想到，幾年後竟然會自掘墳墓，國民黨失去了長期的執政地位。從國際大勢來看，民主的首倡者往往到最後失去政權。正如蘇聯的戈爾巴喬夫，雖然促成了冷戰的結束和蘇聯的解體，但他自己卻留下了毀滅蘇聯的罵名，為人民拋棄。羅馬尼亞的齊奧塞斯庫，容忍反對派自由活動，最後落得個跟夫人一起被槍決的悲慘下場。從這個視角來看大陸的政治改革，就會理解為何會有六四的悲劇發生。也正源於此，大陸總理朱鎔基在北京清華大學的演講才多次強調，一定不要學蔣經國，搞了民主，自己卻失了政權。

 我一直很關注台灣的總統選舉，因為從整個華人世界看，台灣是唯一的民主政體。中國大陸為共產黨一黨獨斷；在英國，葡萄牙統治下的香港、澳門，也從來沒有享受過真正的民主，至於以華人為主的新加坡，按照西方學者的看法，一直在“李光耀的威權統治之下”。對華人來講，我認為，台灣的民主經驗、教訓是一個很好的範本。一些學者認為，華人在曆史上從來沒有過民主的傳統，中國人的觀念裏麵實用主義的東西亦太多，與西方民主的精髓其實並不相符。而台灣的民主進程，無論結果如何，無疑都是有益的實踐。可以看得出，華人的聰明才智在民主體製下得到了充分的發揮。選前雙方的沙盤推演，攻防謀略，唇槍舌劍和韜晦之道，無不讓人歎為觀止。設想在政治上仍然一黨獨大的中國大陸，這般的選舉技巧、選舉智慧和選舉語言是無論如何也沒有的。但現在看起來，華人要搞真正的民主恐怕尚有很長的路要走。可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台灣人口僅兩千多萬，經濟富足，人均GDP已經超過一萬美元，且總體受教育水平很高。在此種種有利條件下，民主且伴生了如此多的“黑金政治”，“族群對立”和社會混亂，設想在總體教育水平落後，麵積為台灣的三百倍，人口為台灣六十倍的中國大陸，若全麵推行台灣式的民主政治，豈不是中華民族的夢魘？

 

從林則徐的虎門銷煙到五四運動的猛醒，中華民族從積貧積弱到重新複興，可謂一路艱辛。香港在被英國統治近百年後重歸中國，對中國人來說，更多的是民族的驕傲和自豪。台灣自中日甲午戰爭被割讓給日本統治五十餘年，中間亦有很多台灣的仁人誌士，如丘彭甲，一直不懈尋求台灣的獨立和自主。我有一個直感，世界上任何一個偉大的民族，都是要有一點民族主義的。無論是美國人在電影和文學裏常常表現出的拯救全世界的心態，還是法國人在言談舉止中不經意流露的文化大國和西方民主發源的自豪，抑或是日本人經常以亞洲唯一的發達國家自居，大和民族是優等民族的夢囈，無不是伴隨著國力的強大和民族的振興而膨脹，而勃興。從中國大陸的角度看，台灣無疑是民族複興道路上帶有濃厚外國幹涉色彩的絆腳石。就像加拿大不能容忍外國幹涉魁北克省的獨立，俄羅斯不能接受車臣從聯邦中分離，中國亦不能容忍台灣借助洋人的力量而協洋自重，為所欲為。另一方麵，這次選舉也折射出台灣普通民眾的心態的變化。正如《呂氏春秋》所言，“事易時移，變法已矣。”無論是做為政治學者抑或是有遠見的政治家，都必須正視和麵對這個現實。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可以預見，在中國政治的演化上，台灣的總統選舉，必然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可圈可點之處甚多。但未來幾年台灣政局的進一步演化，亦將是中華民族複興之路上的最大挑戰。

 

2004年3月20日於美國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