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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農場記事__文藝宣傳隊

(2008-05-30 11:44:1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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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過晚飯,大家正在屋裏坐在炕上嘮嗑兒,屋外有人喊,小王兒,有人找。我應聲兒推門而出,正好和來人撞個滿懷。我的衝勁兒大了點兒,那人一屁股墩兒坐在了我們的過道兒上。哎喲,對不起,沒看見。忙伸出手去拉那人起來。是你找我呀?來人是個瘦精精的軍人,年紀稍大些,一邊兒揉屁股一邊兒問,你,哎喲,你就是小王兒?是,你找我啥事兒?這時候我看見門口有人影一閃,臉上似乎帶著奸笑,然後就不見了。是四排的疾舟。

是這麽回事。。。來人對我說明來意。原來此人是場部的幹事老崔,正在組建場文藝宣傳隊。農場另一個連是哈爾濱、齊齊哈爾各大學的學生,比我們早來,搭起了個班子,還缺點兒人,主要缺跳舞的,拉手風琴的和吹笛兒的。我們連這一來,就上我們連來挖人了。跳舞的女生好說,傅老六的女朋友是老舞蹈了,北京 “ 耗子 ” 也是多年的文藝宣傳隊員,跳舞的男生正好有個科大舞蹈隊的。拉手風琴的呢,老繆練過那麽幾年,革命歌曲不成問題。都定了下來,就差個吹笛兒的了。誰會吹?老崔來到我們連,也沒什麽目標,誤打誤撞就到了四排。四排有幾個小子專會搞惡作劇。疾舟那小子,一個小嗑吧,有次翻著白眼兒跟大夥兒說,明天指導員一、一定念、念我的思、思想匯報。你怎麽知道?指導員聽你的?不、不信、信,你們明、明天瞧。到了第二天指導員訓話,果然把疾舟的思想匯報拿出來說,向大家介紹一篇好總結。疾舟朝大家擠了下眼,然後抬頭把臉嚴肅下來,作謙虛謹慎狀。原來他的總結中用了諸如一個問題,二點症結,三條出路,四方分析,五種後果,六麵突擊之類的簡單明了,通俗易記的闡述技巧,投了指導員所好,你還不能不佩服他。這次又是他,他跟老崔說,三排那誰,會吹。他會吹?快,快帶我去。老崔這就興高采烈地來到了我們排。剛才那一聲叫就是疾舟叫的。

我哪兒會吹笛兒啊?我不會。我對老崔說。

哎,你會吹。老崔繼續揉著屁股說,四川味兒特濃, “ 吹 ” 字說成 “ 崔 ” , “ 會 ” 字 “ 拉長聲兒拐著彎兒。不要謙虛,你會吹。

誰說的?誰告訴你的?我知道一定是疾舟的罪魁禍首。

就是那個什麽舟,他說的,你特別會吹。老崔是老實人沒錯兒。

啊,那小子!那小子沒真格兒的,你上當了,你受騙了。我不容置疑地說。

不可能,不可能。老崔總覺得這屁股墩兒不能白墩。

那好,咱們上四排去,當麵問他們。我拉著老崔就上了四排,老崔邊走邊揉著屁股,嘴裏噝噝地抽涼氣。

到了四排,我一腳踹開門,進了屋,揪住疾舟的脖領子,你小子胡說八道什麽來著?我他媽哪兒會吹笛兒啊?別、別,鬆、鬆手,疾舟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來了,更嗑吧了,我、我說你會吹,沒、沒說你會吹、吹笛兒啊。

你說什麽?哎喲,老崔急了,不是你說他會吹嗎?

我、我說他、他會吹、吹,是會吹、吹牛啊,沒說他、他會、會吹、吹笛兒啊。這小子笑得都叨不上氣來了,一屋子的人跟著笑。我也跟著傻笑,開個玩笑嘛,不能認真,要不生活多枯燥。

好了,我對老崔說,他是胡說八道,你是知道了,我不會吹笛兒。

嗬,老崔狠狠地吸了一口涼氣,使大勁揉了二下屁股,哎喲,開不得玩笑嘛,正經事呢,哎喲。揉著屁股去了。後麵大家笑的快掀了房頂了。

那年 (69 年 ) 春節,軍農連自己開了歡慶會,各班排了節目,自己找樂子嘛。我們八班出了男聲小合唱,由我領唱,挺震。女生們都說,男生會唱歌的都集中在你們八班了,真好聽。這話說得特受用。那天我剛從和觀眾席一樣高的舞台上下來,袖子就被一個人揪住了,哈,你不會吹笛兒,你會唱鍋 ( 歌 ) 。我一看,嘿,老崔,把 “ 歌 ” 說成 “ 鍋 ” 。是你呀。鍋幹嗎呀,鍋碗瓢盆我都行啊。老崔愣了,啥子鍋碗瓢盆?噢,老崔又樂了,不要開玩笑嘛。我們缺唱歌的,來吧,到宣傳隊,好不好?不好,我不去。我心裏挺有成就感,可嘴裏不能那麽說。哎,老崔一個 “ 哎 ” 字二個彎兒,宣傳毛澤東思想,政治任務怎麽能說不呢?組織需要你嘛。老崔把我拉到一邊兒,說,怎麽樣,就這麽定了,明天到場部報到。我。。。你們不是缺吹笛兒的嗎?我的口氣明顯在退卻。不,不,缺唱歌的,老崔肯定地說,來吧,組織需要,別猶豫了。老崔一巴掌拍在我肩頭上,正打在抬東西壓腫了的那塊肉上,疼得我哎喲一聲。老崔說,怎麽了?受傷了?我說不是,抬擔子壓的。老崔噢了一聲,你是缺少鍛煉啊,到了宣傳隊就更沒那麽多機會鍛煉嘍,幹活兒的機會少嘍。但是,老崔強調,宣傳毛澤東思想,更重要,最重要!就這樣,我就開始了農場宣傳隊的經曆。

宣傳隊千變萬化,歸納起來不外乎二種,一種是藝術水平高的,一種是藝術水平低的。藝術水平高的大多由專業人士組成,吹拉彈唱都是科班出身。有條件整這高水平的當然好,否則就隻能整水平低的了。我們的宣傳隊屬於後者。水平低還有人看嗎?那得看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把我們那宣傳隊拉到北京去,那還不讓人家給轟到廁所去?咱不上那地方去,就在東北,黑龍江,北大荒。要是在改革開放以後,你到哪兒去演?人家連 “ 上空表演 ” 都看過,誰還看你綠軍裝,紅櫻槍,鑼鼓鑔,鏘鏘鏘啊。可我們那時候不是現代開放時期,而是文化革命特殊曆史時期。就那地腳兒,就那時候,台上是載歌載舞,連蹦帶跳,台下是嚴肅活潑,目不轉睛,寓政治於娛樂,演和看本身就都是政治任務。文藝宣傳隊突出的是宣傳毛澤東思想,藝術水平的高低是第二位的。宣傳的好壞是水平問題,宣傳不宣傳是態度問題,態度問題是思想問題,是第一位的。我們就是態度好,思想覺悟高的那種。

為了突出工農兵在各行各業的主導地位,在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都要 “ 摻砂子 ” 。農場文藝宣傳隊人數上以學生為主,當然是知識分子成了堆,所以場部決定從真正的兵中抽調幾人進宣傳隊。這樣小馬,小金和小劉就進了宣傳隊。小馬是班長,大厚嘴唇一看就是個憨厚的人,老高興,練跳舞手腳磕磕絆絆,大家一笑,他也笑,小金罵他老土他也笑,總笑。小金是朝鮮族,和小馬在一個班,個不高,人長得秀氣,化了妝特漂亮,就是胳膊腿兒甩不開。最靈的是小劉,大連兵兒,高中文化,就是嘴太損。笑話小馬那是常事。宣傳隊後來又來了個女孩,胖胖的,白白的,很可愛,會跳舞,唱歌聲兒不大很甜,說話聲兒也不大挺軟。什麽都好,就是眼睛有點毛病,斜視,有時候她衝著你的時候你拿不準是不是要打招呼。不過在台上離觀眾遠,分辨率沒那麽高,看不出來。小劉一見這胖丫頭就樂了,湊到我耳朵這兒來說,嘿,胖頭魚。胖頭魚是走後門來的,應該去插隊,爹媽不放心,正好和我們農場副政委是老戰友,就送到我們農場來,因為會跳舞,算是一技之長,就進了宣傳隊。我們學生把胖頭魚當成小妹妹。

我們宣傳隊裏有從另一個學生連來的老葛老齊和老馬,都是原哈外專文工團的,都挺有兩下子。就說老葛吧,天生的男低音,朗誦起來和中央台的不差啥。有一次聽憶苦思甜巡回報告。我們全連人擠在對麵開門的二個屋裏聽。憶苦思甜開始,音樂徐徐而起,然後一個苦大仇深的老貧農開始了他苦難家史的回憶。聽著聽著,就覺得這老貧農不一般。說地主的話象地主,說貧農的話象貧農。陰陽頓挫,聲情並茂,大家說這老貧農生不逢時,該去當演員。臨了一看,老貧農就是老葛,原來是巡回演出。老齊呢,哈外專的一大活寶。東北講耍活寶,就是滑稽逗笑兒。老齊甭管到哪兒,一下車就找老鄉的孩子們去了,他裝傻裝得特象,一大群孩崽子圍著他又打又抓,嚷著說快來看大傻子哎。實際上老齊特聰明,節目編導主要是他。那老馬呢,樂器那一攤兒全仗他了。所以說,我們這宣傳隊也不個個兒是白吃幹飯的。

宣傳隊的服裝簡單但整齊。宣傳隊員們個個是 “ 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 ” 。那年月最漂亮、最精神、最颯爽的裝束就屬軍裝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就是入伍當兵穿這身軍裝。我們呢,沒費勁,連表兒都沒填,就當了那麽些日子的兵。平時常穿上軍裝假裝不在意地在連裏遛達來遛達去,心裏想著多聽幾聲 “ 嘿,真精神 ” 之類的話。開始聽的多些,後來就沒啥人說了。知道人家心裏不平衡,也不多計較了。

我們的節目是通俗式,標準式。語錄歌忠字舞,詩朗誦快板書,獨唱合唱樣板戲,提琴風琴二京胡。節目一個挨一個,緊湊不說,時間安排得特嚴格,從來沒有說觀眾鼓掌不讓下台,還得再來一個的意外,總能準時地到餐廳就餐。還有一樣,從沒有觀眾故意起哄喝倒彩的擔憂。那時候人們的基本覺悟都相對較高,明白宣傳毛澤東思想,重在內涵,態度第一。再說了,趕上個風頭,一上綱上線,鬧不好落個不大不小的帽子戴戴,不值當的不是。

我們文藝宣傳隊也不是全脫產,總插著空兒回連隊去鍛煉,到了節日前要準備巡回演出了,才集中起來集訓,排練和演出。節日過去了,還回到連隊去。不過節日不少,一個接一個,所以說起來也挺辛苦,奔波呀,今兒走了明兒回來了,心老沉不下來,鍛煉得不紮實。你看,春節剛過就快五一勞動節了,五一一過又是七一黨的生日,緊接著是八一建軍節。八一部隊裏過得最隆重。八一一過就是十一國慶節。過了十一就快新年了,新年以後就是舊曆年。一年下來沒消停的時候。你這兒鍛煉剛進入點情況,一個命令就拉走了。連裏的活計都留給了弟兄們,我們心裏也不大落忍,免不了弟兄們偶爾有句把的微詞,當然經過鬥私批修解決得也都挺圓滿。

六九年那年夏天黑龍江大澇,雨水多得有的說是 50 年不遇,有的說是 100 年不遇,反正是水大。雨水大是大,卻擋不住我們慶祝八一建軍節的決心和熱情。離八一還好多天呢,部隊裏就開始籌備過節食品。我們班被派往嫩江縣城接運過節物資。過節改善夥食除了吃肉,還有水果。水果以蘋果為主。火車運來的蘋果都是 60 斤一筐。當兵的開車,我們軍農戰士當搬運工。接運是個肥活兒。當然也要看接什麽,接機床就隻有受累挨壓的份兒了。接蘋果不一樣,一筐蘋果 60 斤,少個幾斤算是自然損耗。凡在火車站幹活兒的都有機會去損耗那幾斤。把筐抬下來,手伸進去,在筐裏左右上下摸,抓到手裏感覺飽滿的,個兒一定夠大,抓出來,一看不錯,在褲子上來回蹭一蹭,哢喳一口,又脆又甜。頭一天我們都沒吃午飯,大個兒的蘋果我吃了四個,一問,別人少說吃六、七個,還有吃九個的,哪兒還有放飯的地方?黑龍江那地方和關裏不一樣,都是按座山雕來衡量人好壞。座山雕是壞人那沒什麽爭議,別上那檔次。貨運站的米麵油鹽糖象拿自己家的東西一樣往家拿,那不算是土匪,正常。大麻袋的白糖,上去就是一刀,嘩嘩往下流,拿家夥接著,誰接的就是誰的。那年月,你要貨運個東西去取的時候說是丟了你別真生氣,其實沒丟,到別人手裏去了,物質不滅。

嫩江縣裏我們農場的轉運站條件不比山上好。一個班的學生住一個小破屋。屋外大雨,屋裏小雨或中雨。睡著睡著,臉上覺得有什麽,一摸一手濕。開燈沒電,摸出手電一照,頭上天花板往下滴水,幾隻手電一塊兒照,嗬,被子全濕透了。下床找塑料布,噗喳一聲,地上水沒小腿脖子,鞋早漂走了。趕緊找塑料布,臉盆,遮的遮,接的接。好在年輕,困勁兒上來啥也擋不住。第二天上房補漏,屋裏的雨就小多了。對了,還沒電呢,這又趕緊循著電線杆子找電線,找著電線在地上搭拉著,排副上去一抓,就見排副站那兒哆嗦,還不說話。還是大光反應快,抄起一根大木棍子,照電線掄過去,電線從排副手裏飛出去,再看排副不哆嗦了,勁兒緩過來說,這觸電的滋味兒原來是這樣,想說話說不出,想邁步抬不起腿。大家說這電壓多少伏?打不死人?應該是二百二啊,可那燈泡是紫茄子色兒,肯定不到一百五。黃胖子是權威。就在我們平添了一項戰天鬥地的錘煉內容時,場部一個命令,宣傳隊集中,準備八一巡回演出。望著又小又破的漏雨小屋,我有點覺得對不起弟兄們,倒是二蒯說,你走了我們也鬆快點兒。我心裏稍許受點安慰。

所謂巡回演出,就是各單位宣傳隊交換演出,你上我這兒,我上你那兒,有點兒新鮮感。都是大卡車一拉,連人帶道具,連行李帶樂器,幾十裏地出去了。到了人家那兒都是當客人待,先不管演的好壞,都來頓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幾菜幾湯總少不了,國宴比不了,比連裏的思甜飯要好得多多了。

那次慰問 40 裏外的知青點兒,是第二副場長親自開大拖拉機帶掛鬥兒拉我們去的。副場長是大比武尖子。當時是汽車兵,他的絕活是在鐵軌上倒開車,又快又穩。說起開車,這技術還就是不一樣,你在車上站著就能覺出來開車的技術好壞。我們常乘車,知道。有的小汽車兵還不服氣,開車開到個水坑裏,輪子幹打滑就是出不來,氣得嗷嗷亂叫。副場長說,你下來。小兵還有點耿耿的,心說,你就行?等著看副場長的笑話。副場長上去,油門踩得不大不小,配合上方向盤,轟轟二下子,出來了。那叫技術。在平地上開車照樣有好有差。好的又穩又不顛,那差的呀,出車一趟下來,顛得我們渾身象散了架,你還不敢說,司機是大爺啊。副場長開車,那就一百個放心好了,真穩。

知青點兒有近 20 個北京知識青年,有幾個見過麵。他們要進城或回北京探親必經我們場,都是在我們場過夜,第二天接著走。慰問知識青年是我們義不容辭的政治任務。不過知青點兒都如小戶人家,家不大業不大,所以副場長囑咐我們不能對人家的招待有所挑剔。我們說那還用您囑咐嗎?什麽都不吃,我們也照樣完成任務。那天的演出是在隊裏的場院上臨時搭的舞台上,沒吃東西就上了台。大隊幹部們甚是照顧場麵,繞村敲鑼吆喝鄉親們來看一年見不了幾麵兒的 “ 文藝 ” 宣傳隊,而且演出後極為熱情地幫知青們挽留了我們,一起共進晚餐。晚餐是全羊席。小知青宰了一隻大肥羊,做成羊肉塊兒,羊肉片兒,羊肉末兒,再加羊骨頭蘿卜湯,主食是大餅。那頓全羊席真好吃,吃得滿嘴流油。等大家都吃完了,副場長問大家,都吃好了沒有?吃好了。好吃不好吃?好吃。這樣的問題哪裏難得住常赴宴的宣傳隊員們啊?接下去的話都背得滾瓜爛熟了,什麽感謝貧下中農的熱情款待啦,一定不辜負同誌們的期望啦,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做毛主席的好學生啦,等等。可副場長沒給我們機會說這些,卻說,你們都吃好了,也都說好吃。那我告訴你們,做飯的小夥子做飯前兩手是黑的,飯做好了手心特幹淨。有的女的有點頂不住,幹嘔了二聲。我們男的倒沒什麽,因為自有統計規律在那兒。你想,二隻手的麵積有多大,上麵的東西沾到一片肉上能沾多少?微乎其微,微不足道,沒事兒。

八一過後,到了中旬,演出告一段落,就都回連隊了。我們八班也從縣城拉回了山。到了山上才知道,這些日子的大雨都邪了,那叫大雨封山,通往山下的路全是齊腰深的水,原來走卡車的地方隻能行船。船在水上走,水下是一壟一壟的大豆。山上斷了糧,省軍區派了飛機空投大米高粱米,才沒斷了頓兒。你們他媽的到山下去享福了,你他媽的到處去吃香的喝辣的了,可苦了我們這幫弟兄了。是,是。這時候隻能裝孫子了,實惠記在肚子裏就是了。我們隻有加緊鍛煉,處處積極主動,爭取補上因外出拉下的課程。

沒幾天,山上兵連那兒傳來消息,說是宣傳隊的一個班長回連後讓康拜因把腳切斷了。一聽就覺得八成是小馬。碰到小金時一問,果然是小馬。小馬是康拜因司機,那天草把康拜因塞住了,得進大槽裏清理。小馬對副手說,我進去,你看住嘍,別讓別人起車。小馬進去了,副手尿急去撒尿,一個小兵兒一看沒人正是好時候,踩他兩腳油門過過癮。剛踩了油門,一下子就把小馬的腳卷了進去,康拜因又卡住了。小兵嚇傻了,直哭。小馬腳擠在卷刀裏,大聲說,別慌,倒車。小兵按指令倒了車,小馬人是出來了,整個腳卻掉了下來。小馬是好樣的,那麽緊急的時候也沒慌。到了醫院作手術也沒掉眼淚,回家休養爹媽哭又勸爹媽。幾個月後拄著拐回到場裏看望戰友,捎帶著也看望宣傳隊的隊友們,仍然是笑。小金和小劉都陪著來到我們連,小金在旁邊一個勁兒地敲邊兒,說都這熊樣兒了,還笑。小馬說,哭,哭也哭不出個腳來了,哭啥勁兒啊?小馬後來安上假腳接著幹農場,得了個幾等功。我們是把小馬當英雄了。同時也明白了什麽叫 “ 源於生活,高於生活 ” 。小馬的土樣兒宣傳畫上沒有,屏幕上更沒有,可小馬是英雄,真英雄就那樣兒。

農場生活結束前,場部老崔挨個到各連裏看望宣傳隊員們。老崔到我們連找到我們,說感謝你們為宣傳毛澤東思想作出貢獻,希望你們到新崗位上繼續立新功,作貢獻。扭頭看見我說,你很老實嘛,我就從來沒聽你吹過什麽牛,那什麽舟簡直是亂彈琴。就是,我說,我這人老實,不吹牛。正說著,四排王疾舟那幫人也來了,接茬兒說,你不吹?算、算你聰明。我們都累、累稀了,便宜都落、落到你們身上了。又有人說,你小子上宣傳隊這麽多日子,也沒撈個對象?說到短處,不容不謙虛了,嗨、嗨地沒詞兒。疾舟說,我給你作個總結,好、好不好?大家說,有能耐你小子就再來個一、二、三。疾舟賊眼珠一轉,說,來就、就來,你們聽、聽著,隻可惜指導員不、不在。你是:

一個便宜二邊兒沾,
三進三出四座山,
五湖留蹤妻無影,
八成沒救兒實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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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字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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