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就遭到逮捕。理由是蔑視蒙哥馬利市關於公共汽車上實行種族隔離的法令。
這時,一位年輕的黑人牧師馬丁•路德•金憤怒了。他站出來告訴大家:“美國民主的偉大之處是為權利而抗議的權利”,號召黑人弟兄拒乘公共車。四天後,蒙哥馬利市數千名黑人由拒乘開始,掀起了一場美國現代史上黑人為爭取基本人權的波瀾壯闊的民主運動。他們扶老攜幼、互幫互助,或乘小車或步行,甚至寧肯跑著去也不乘公共車。為此,許多人被白人老板解雇。羅莎•帕克斯在多次接到白人種族主義者的暗殺恐嚇後,不得不遷往密西根州。
但他們爭取平等的腳步並沒有因此停頓。他們勇往直前,義無返顧。在拒乘了381天後,美國最高法院被迫作出關於蒙哥馬利市在公共車上實行種族隔離的法令為“違憲”的裁定。他們回到了久違的公共車上,雖然自由的夢境並沒有隨著最高法院的裁定書一齊來到,此後他們注定還要為自身的權益付出更多的代價,但勝利畢竟是勝利,以至於44年過去,也就是1999年的
這個樸實無華、通體散發著慈愛輝光的太太曾有一句著名的話:“我上那輛公共汽車並不是為了被逮捕,我上那輛車隻是為了回家”。但在一個充滿歧視的車廂上,坐著還是站起,確實是一個問題。克林頓在引用
——難道坐著也是一種權利?
是的,當我們正襟危坐、西裝革履開著各種有聊或無聊的會議時,當我們俯仰自如、伸胳膊蹬腿看著電影電視時,當我們鋪紙展墨、故作深沉伏案工作時,我們何嚐意識到坐著也是一種權利?同理,當我們把每次的演出、報告以及各種會議的前排席位讓給權豪政要、名腕大款時,我們不認為我們是在放棄權利。相反,在許多場合,我們幾乎是自覺地、心悅誠服地站起來以利名角登場。我發現,我們這個災難深重的種族對“坐”幾乎有一種源自“集體無意識”的仇恨。漢語辭典裏有關“坐”的詞語幾乎全為貶義:坐罪,坐等,坐誤,坐牢,坐吃山空,坐而論道,坐地分贓,坐視不管,坐失良機,坐以待斃,坐井觀天,坐享其成,坐山觀虎鬥,不一而足。以至於當一個湖南口音的中年人站在城樓上,向我們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時,我們幾乎是不加分辨地狂喜不已。
“站起”當然也是一種權利(比跪著好),問題是站起以後幹什麽?是燒殺搶掠、棍棒齊飛鎮壓“反革命”,還是實事求是、公買公賣撫恤有貢獻的人?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人人都有言說的權利,還是百鳥朝鳳、一花獨放、深文周納鎮壓並不叛逆的胡風?是天縱英明、效法三皇、鼓勵諍諫彌謗,還是躲在深宮、引蛇出洞、誘奸般將五十萬提意見的知識分子發配充軍?是休養生息、輕刑薄賦、百姓安居其土,還是重斂擾民、砸鍋賣鐵、使四千萬勤苦的農民成為餓死的冤魂?是痛改前非、悔過自新、而後製禮作樂使萬民幸福安寧,還是將錯就錯、掩耳盜鈴、為一已私利而以百姓為芻狗、打家劫舍、十年無寧?
如果這些問題沒有想好,那麽我們不妨先坐著。坐著就是拒絕起哄,就是把存在的全部重量都托付給大地,就是以一種不卑(不同於跪)不亢(不同於立)的姿態來維護主體的人那大寫的尊嚴與深沉。
佛家把修持叫“打坐”,把入境叫“坐忘”,把死亡叫“坐化”,就是基於“坐”的立體性和安祥性。當楚王的高官以宰相之位許於濮水之上,莊子是坐著的;當貴公子鍾會駕輕衣肥、趨前搭訕而打鐵不受影響,嵇康是坐著的;當怕狗的錢玄同,征衣襤衫,來到會館,請大師出山,魯迅也是坐著的。無獨有偶,古希臘羅馬時期,權傾四海的亞曆山大王來到一個木桶前,恭敬地說:“我能幫你做點什麽嗎?”,結果,蹲在裏麵的哲學家第歐根尼沒有動,隻是斜睨了一下眼睛,說:“我請你走開點,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坐著,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