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歧視

種族歧視

 

回國探親的時候，朋友們老問，美國人有沒有種族歧視，是不是很難打入美國上層社會。憑心而論，種族歧視不可能說有也不可能說無,盡管沒有親身經曆過，道聽途說也不少，最令人氣憤的是聽一個熟人講她在商店裏有個老頭跟她吼，說外國人滾出去，不過那老頭髒兮兮的，大有精神病患者的可能。置於打入美國上層社會，這有點邪呼。美國的上層社會分好幾種，金融界的，政治界的，文藝界的，文學界的，有錢的，有權的，有名的，很遺憾我是一個都不沾邊。不過話說回來，我和中國的上層社會也是一點邊也沾不上。我在那生活了三十年也隻是聽說高幹子弟如何腐敗墮落，文藝界如何醉生夢死，可別說打進了，我連隔著玻璃窗戶親眼目睹一下他們腐敗生活的機會都沒有，還打什麽打呀。

 

上層社會是沒戲了，我還是談談種族歧視吧。來美國最初的感受是人少，而且誰都不愛理誰。大街上汽車穿梭，就是不見行人，偶而碰上個走路的人，除了蛤嚕就沒有其它說的，住在公寓房裏除了中國人來往，和外國人也不知道聊什麽好，這和國內推門而入見飯就吃的感覺差的太遠，令很多剛來的人思念祖國，深深體會人在他鄉的孤獨。等到學位混到手，有了工作，有了孩子，有了房子，一不留神產生了我也是美國人的幻覺，痛苦就來了。因為我們不是美國人，也很難和美國人打成一片。

 

首先，我們遇事總是拿中國和美國比較。美國的學校管的不嚴，孩子學習不好老師也不懲罰；美國的大夫不好，根本不聽你詳細介紹你的家史，孩子發燒竟然讓洗冷水澡；美國的雞肉牛肉臊烘烘的，那裏象中國的肉煮起來整個家屬樓都聞的見；美國什麽都貴，一把青蔥敢要你一美元。總之什麽都是中國的好，不知當時怎麽昏頭昏腦被人騙到了美國，在餐館劃個拳發個酒風也要受美國人的白眼。經過幾年的強迫熏陶和進化，認識到美國的學校也不錯，冷水澡確是能降溫，美國也有好吃的中餐，美國的青菜雖然不好吃但也不會有大量的敵敵畏，這才安下心來試著以美國人自居，卻不防美國人好象不吃我們這一套，不跟我們玩兒。

 

你去北京等大城市的大學裏，會發現老鄉會很多。因為這些大地方的人看不起外省來的人。也是的，人家小時候在機場天安門前恭候外賓的時候，我們還在玩尿泥呢。就是沒有瞧不起你，人家也沒有必要跟你玩呀，因為人家已經有小學中學的朋友一大堆了，有什麽必要交外地的朋友呢？這叫背景文化地域之溝，不好逾越。美國人就跟那個北京人一樣，土生土長，祖父祖母就埋在身邊，七大叔子八大姨的，聖誕節禮物單就是好幾腳（Feet）長，沒事找事再往上添幾腳，他／她吃撐了吧。就是同事之間為了消耗時間，也就是瞎聊些球賽肥皂劇要不然就是去酒吧喝酒，完了各付各的賬，各奔東西，他們的家你是很難走進去的。哪象豪爽的中國人，去飯店爭著付款，周末輪流請客做莊，一頓酒肉，大家就是生死之交，以後搬家就不用請搬家隊了，招呼一打，日本車隊浩浩蕩蕩，完了再鬧一次新房，以後路過這裏就不用住旅店了，這兒就是你的家。

 

再說，我們和美國人也很難玩到一塊兒，因為對人對事的方法不一樣。總結教訓我得出了這樣的心得：跟老美玩是既費錢又費神。中國人對錢是該省的就省，不該省想辦法也要省。可老美不那麽想，過一天高興一天，沒錢咱貸款也要花，舉例說明：美國人結婚要洗澡（Wedding shower)， 生孩子要洗澡 (Baby Shower)， 生了孩子還得過生日，沒有十五二十的，你是別想過關，而且從來不讓你吃飽，幾片氣死（Cheese），幾杯胖氣（Punch）就打發你了，那麽秀氣，也不知美國那麽多大胖子都是怎麽吃出來的，肯定不是在這種地方吃出來的。那象我們中國人，不聲不響婚就結了，靜悄悄地孩子就生出來了，過生日也不明說，就說來家聚聚，吃頓火鍋，一開門，哎呀過生日也不說一聲空手就來了，多不好意思。沒什麽，不就是過個生日嗎，還讓你們破費。閑話少說，拉開凳子掂起筷子開唰。酒足飯飽，開始娛樂，麻將瓜子茶葉端上來，打牌的打牌，聊家長的聊家長，這那裏是火鍋呀，這明明是一刻火熱的心在你麵前跳動啊，多感人哪！

 

美國人還有一個毛病，愛搞讚助。和同事參加跑步“找偏方”（Race for the Cure)，竟然讓我掏十五美金的跑路費，有沒有搞錯啊，我以為我是跑給別人看的，感動他們讓他們捐款的，沒想到是要我自己出錢跑幾十公裏的路。我哪兒不能跑呀，非要一大早跟幾千名婦女腳踩腳的，早知道我可以省上十五塊錢，還可以多睡眠三個小時，我真是瘋了，找罪受呀。不跑步吧，就會有一批批的小孩子敲你的門為學校集資賣東西，幾大本的雜誌花花綠綠，東西不少，價錢比旅遊點還要貴幾倍。兩塊巧克力竟敢要十美金，光天化日下行搶啊！我就堅決不許我的孩子去敲鄰居的門，就是敲也隻能是那幾家房子比較大的車子比較高級的，不至於買不起還要打腫臉充胖子。我的朋友更可笑，幫兒子在辦公室賣了幾樣東西，學校發下貨，一看嚇了一跳，八美金一包的花生米有兩錢重，十五塊錢的蠟燭就幾根，這怎麽給人哪？沒辦法，鬱悶了一晚上，天不亮一咕嚕爬起來，支起油鍋炸了幾十根春卷，每位顧客發五根春卷作為經濟補償，這純樸這善良你到哪兒找去？陝西延安窯洞裏也找不到呀。

 

跟美國人玩費神是因為他們故作神秘，年齡不能問，工資不能問，結婚了沒有不能問，離婚了沒有不能問，什麽黨派更不能問，你說我什麽都不了解你我怎麽跟你交朋友，交個殺人犯怎麽辦呢？美國經常有連續殺人的，殺了幾年，該幹嗎幹嗎，就住你家隔壁你也不知道，要是能多問幾句他肯定漏餡，不知能挽救多少條寶貴生命呀。我們中國人就不信這個邪，一見麵先問你，那裏來的？老家哪個省哪個市哪個縣哪個村哪條街？想一想你們那個地方出不出小偷騙子流氓再接著問。你中國上的大學還是美國上的大學？哪個大學？這就知道你文憑裏有多少水份，會不會比自己的學曆高。接著問你在哪裏打工，可以知道你收入大概有多少，跟你在一起會不會有自卑，孩子他媽會不會拿你作正麵教材，講一些無利於安定團結的話。再下來還要問有沒有老婆孩子，老婆哪裏人，孩子多大了，在公立還是私立上學，有沒有學鋼琴小提琴繪畫書法美學，打算上哈佛還是ＭＩＴ。這些還都是見麵禮節，不得不說的話，熟起來比這深入尖銳的問題還多著哪，連你每星期跟你老婆作案幾次前列腺功能如何都敢關心，你就全盤召來省的別人拐彎抹角跟你鬥心眼還顯得你不光明磊落。總之碰上老中你就跟見了ＣＩＡ，ＦＢＩ一樣，不可有半句謊言，今天說的話，過幾年還有可能被用來 against you, 到時候說漏了嘴，你隻好跟老美交朋友了。

 

前一陣子開奧運，老美同事問，說你是看中國人拿金牌高興還是看美國人拿金牌高興，我差點說中國人。也幸好我是個中國人，從小受到先思後行見湯下藥不見鬼子不掛弦之類的教育比較多，不象老美傻呼呼的有啥說啥，因而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尷尬。我眨吧眨吧眼，皺著眉頭說，好象都高興啊，我主要是看比賽的，誰贏誰輸不要緊，毛主席不是說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嗎？奧，對不起你不知道毛主席是什麽東西，他不就是那個嘴角有個大唔子的家夥。。。這一下就把話差開了。想套我，修行差遠了。

 

有時我覺得在美國的華人好象是夾在娘家和婆家的那個女人。美國婆家說我們對你那麽好，你還天天不忘你娘，偷偷給她寄美金，偷偷給她寄高科技圖紙，回娘家皮箱裏還塞滿了試管，把高級菌種帶給你老娘，你也太吃裏扒外了吧。老娘那邊也不滿意，說他家有什麽好的，連個牛肉幹花椒大料都不讓你帶，嫌我們家不幹淨咋地？帶幾塊手表皮包還說我們仿造，咋了，他怎麽知道我們是仿造的，就你美國人聰明，別忘了中國的四大發明，他美國才幾天的曆史啊，跟我在這兒臭，我兩千年的文明古國造不出來個騾死驢不死車，我就不是中國人。可你這個死丫頭，死活嫁給人家，到時候中美戰爭打起來，等著人家關你集中營吧。美國華人又象是夾在老婆和老娘中間的那個男人，兩邊都想討好兩邊都不買賬。美國老婆說我要是和你中國娘打起架來，你向著誰？這就跟“我和你娘同時落水，你先救誰”的問題屬於同一個性質。你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同樣是要得罪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溫柔地拉著你老婆的手，深情地注視著她說，老婆你和老娘是我生命裏最寶貴的人，缺一不可，至於先救那一個，這要看我的水性如何，如果好的話，我當然兩個一起救，如果我水性不好的話，我是一個也不能救，不然咱全家都完了，咱房子不是白買了？騙完了你老婆，再把情況跟你媽好好解釋一下。你聽我說呀媽，如果中國垮了，我還可以在美國掙錢往中國寄，要是美國垮了，中國誰給我寄呀，一比八，你們得寄多少才夠我付房租啊，到時娘你會管我嗎？你管的了嗎？所以還是象小平同誌說得那樣，讓少部分美國人先富起來，帶動中國從而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人。革命的首要問題是要分清眼前利益，不能感情用事。有機會把老婆老娘拉到談判桌子好好勸導一番。老婆呀你脾氣也該改一改，別動不動往我媽家大院裏扔炸蛋，開著戰鬥機在我老娘頭頂上兜圈子，都是一家人，炸完了我們還不是得掏錢把房子給蓋上，還得登報陪禮道歉，這不讓人看笑話麽？ 老娘啊，你也別有事沒事造輿論譴責你媳婦，更不該勾結那些不三不四的鄰居和你媳婦作對，你們倆都省省事，讓我好好掙錢，掙了錢還不是都花到你倆身上了，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必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害得讓人家餓螺絲（formerly People’s Republic of Russia) 高興的血管破裂呢？

 

想想看美國人也是很可憐，為了逃避宗教迫害冒死跨過大西洋，和大自然鬥，和英國人打，和印第安人爭，辛苦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把英國人打跑了，把印第安人圈起來了，政治經濟開始穩固上漲，可又因為人手不夠從外國引進了便宜勞工，從此背上了黑鍋，動不動受到勞工子弟的譴責，隻好出錢把他們養起來，然後又從其它國家引進自願勞工，經濟更加發展，國家越發強大。可漸漸地，美國的顏色變了，社會問題多了，有錢的人更有錢，沒錢的更沒錢，退休年齡不斷提高，社會保險金越來越少，每個月幾百塊，連藥都買不起，還要交財產稅，老頭老太太不得以開車去加拿大買藥吃，簡直就是中國農民的待遇。那象我們，隔著比大西洋寬幾倍的太平洋，肚臍帶永遠剪不斷，總有一個老家可以懷念，有親戚朋友可以訪問，退休了可以賣了房子到昆明西湖等山清水秀的地方買個小別墅，沒事種種花養養草，和鄰居搓搓麻，每月美國政府給我們寄來幾百美金的社會保險和退休金，一比八銀行調換一下，天天下館子每年新馬泰還是不成問題的。美國的老頭老太太哪敢跟我們比，他們老家在哪兒都不一定知道，更別說“常回家看看”了。所以說我們受一兩下美國人的白眼還是應該的，誰讓我們跑到這裏搶人家的飯碗，占人家的土地。國內的下崗工人看見整條街的溫州裁縫和滿餐館的農村姑娘不也牙癢癢的？外地人到河南敢摸摸小販子的東西不立馬買下來，能不能活下來就不好說，要是李連傑，也許還能站著走出商店，成龍去了就比較懸呼，他靠的是銀幕技巧，擱不住真打，肯定站著進去躺著出來。

 

總之，我的意思是說種族歧視是人類共同的弊病，中國人有，美國人也免不了，所以我們要時刻警惕著，在忍耐的同時也要不卑不抗，該出手時就出手。我有點兒被老美Diversity   思想慣壞了，有時對別人的態度比較敏感，不時的也愛報怨。比較討厭的是站隊的時候老美沒事兒找事的問話，問你們從那裏來的，到哪兒去。我或我的孩子會說我們是從阿肯色州小石城來的，地理知識好點的人會說，啊就是南部那個地方，克林頓老家吧，然後就瞎聊別的。可有時碰見勤學好問的人，要麽是覺得我講話有口音，要麽覺得小石城不該象洛杉磯一樣出土黃麵孔，就要刨根問底，說我知道你這次是從小石城來，可你最早是從那裏來的，這時我孩子就傻了，看著我怎麽回答。如果他們的樣子很虔誠好學，我會慢慢地解釋我和孩子爸爸是在中國生的，為了尋找幸福生活不遠萬裏來到小石城，在那裏安家立業，孩子確實是在小石城土生土長的等等。如果發現他們臉上有一絲懷疑困惑和不耐煩，我就更不耐煩，要是一個白人英語講的比我差，你也不會問他這個問題吧，我從哪裏來，關你什麽事，要是碰上我站隊正煩著呢，我就說我的祖先是從阿拉斯加印第安部落來的，他們被歐洲新移民趕出了家鄉，留落到小石城，然後故作深沉凝視著遠方的家鄉，他們眨吧眨吧眼，就不問了。要是馬丁路得聽說我的壯舉一定會高興的跳起來，連老中都開始反抗了，我的夢想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