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漢：九一八打響抗日第一槍的國民黨軍人

　　
　　王鐵漢，一個充滿矛盾色彩的國民黨軍人。抗戰時，他浴血奮戰抵抗日本侵略者，雖是東北軍出身也能在國軍中一路高升；內戰中，他的部隊數次被人民軍隊全殲，自己僥幸隻身逃脫；沈陽解放前夕，他拋別親人，搭乘最後一架飛機，逃亡台灣。
　　
　　王鐵漢究竟何許人也，他為何既被史學界稱為“打響抗日第一槍的人”，為何又是內戰的積極參與者？
　　日前，記者進行了深入的采訪，以尋求真相。
　　“九一八”，打響抗日第一槍
　　在教授張一波介紹下，記者與王鐵漢當年的司機李明德取得了聯係。接到記者的電話後，80多歲的李明德與記者滔滔不絕地談開了。
　　當記者問及王鐵漢在抗日戰爭中表現時，李明德說：“關於‘九一八’，我也是在跟隨王鐵漢將軍後才知道真相的。”
　　時光要追溯到1948年2月。一天，李明德陪同王鐵漢去拜訪沈陽娘娘廟邊上的一座公館。一直在東北生活的李明德認得，那座公館的主人是闞朝璽，張作霖手下的一員悍將。李明德說：“東北軍出身的王鐵漢對老張家感情極深，在沈陽時經常會去拜訪那些張家舊部。”
　　闞朝璽與王鐵漢的話舊，讓受日本人蒙蔽多年的李明德如夢初醒。“你們可能不能理解，當時像我這麽大年紀的年輕人，因為沒出過東北，不管上學還是參軍，接受的是日本人的教育，認為自己就是滿洲國人。”過了幾天，王鐵漢讓李明德開車陪闞朝璽去一趟北大營。李明德回憶說，“他們一路看，一路說，講的都是十多年前的‘九一八’事變。”
　　據史料記載，1931年9月18日22點20分，日本關東軍炸毀了南滿鐵路柳條湖附近的一段路軌，並布置假現場，誣稱是中國軍隊所為，並以此為借口，炮轟沈陽北大營中國軍隊駐地。那時北大營是王以哲第7旅駐地，王鐵漢任620團團長。
　　王鐵漢說，當時旅長王以哲因參加水災賑濟，不住在營房。日本人進攻北大營時，上麵不斷傳來“不許抵抗”的命令：“不準抵抗，不準動，把槍放在庫房裏，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對進入營房的日軍，任何人不準開槍還擊，誰惹事，誰負責”。
　　於是，一場沒有抵抗的屠殺開始了。據史料記載，日本兵一開始都是用刺刀紮，東北軍士兵赤手空拳，被紮死的很多，鑽到床下的士兵都被機關槍掃射而死。
　　王鐵漢告訴闞朝璽，為了帶領兄弟們突圍，他冒著違抗軍令的風險，命620團士兵待日軍一走近就開火。
　　北大營一戰，日軍傷亡25人，我軍傷亡失蹤總計483人。“我們手上就幾顆子彈都能打成這樣，如果豁出去打，我們旅有1萬多人，那幾百個鬼子肯定被我們全殲！”王鐵漢說。
　　年輕的李明德淚流滿麵，他第一次知道跟日本侵略軍有這樣的血海深仇。
　　馮世良告訴記者：“可以說，是王鐵漢率部打響了抗日的第一槍，在之後的抗日戰場上，也到處能見他的身影。”
　　抗戰時，轉戰贛北浙西
　　在張一波教授的幫助下，記者又找到了家住沈陽市鐵西新區的王翠鳳老人。她是王鐵漢的大女兒，今年87歲。
　　在王翠鳳的眼中，王鐵漢是位嚴厲的父親：“我很害怕他，很少和他說話。他每天都在部隊裏忙，家人很少能見到他。‘九一八’後，父親隨部隊去了關內，一直到1947年，我才和父親見麵。”關於父親的抗日事跡，王翠鳳都是聽別人跟她說的。
　　記者在南京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中發現，在長城會戰、淞滬會戰、長沙會戰、南昌會戰、浙贛戰役等著名戰事中，都閃現著王鐵漢的身影。
　　1933年2月，王鐵漢所部改番號為107師620團。不久，王鐵漢奉命參加長城會戰，率部開赴古北口作戰。同年5月，他升任第67軍少將參謀長。
　　1937年8月，王鐵漢從陸軍大學畢業，回到東北軍任49軍105師副師長、代師長。當時正值淞滬抗戰後期，蔣介石調49軍赴上海增援。王鐵漢在部隊傷亡很大且來不及補充的情況下，果斷指揮，給日軍以沉重打擊。
　　1938年9月，王鐵漢升任49軍105師師長。
　　1939年3月，第105師防守江西永修。日軍大舉進攻，“全力炮擊觀音山陣地，這是開戰以來日軍火力最密集的一次炮襲，修水河畔全被硝煙籠罩，守軍陣地工事全毀。與此同時，日軍的兩萬具發煙筒同時發射煙幕及毒氣，淡黃色毒霧順風而下，飄進已經成為一片彈坑廢墟的105師陣地，大量官兵中毒。日軍乘機渡河，105師以機槍猛烈射擊，日軍有3輛戰車在忙亂中落水沉沒。”
　　1939年9月，王鐵漢參加了第一次長沙會戰，因指揮有方立大功一次。
　　1941年3月，王鐵漢又參加了江西上高會戰，從日軍手中收複萬壽宮(南昌附近地名)。
　　1941年10月，他升任49軍中將軍長，不久兼任金(華)蘭(溪)警備司令，駐防浙江。
　　1942年5月至8月，他率部參加了衢州會戰，多次收複失地。衢州會戰後，王鐵漢率部駐守江西上饒、浙西江山等地。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後，王鐵漢奉命赴杭州受降，之後率49軍進駐江蘇武進。
　　內戰中，成了常敗將軍
　　“如果曆史到那個時候就結束了，那該多好。”張一波歎了一口氣說。
　　記者在翻閱史料時發現，抗戰中英勇頑強的王鐵漢，到了解放戰爭中卻成了一個一戰即潰的常敗將軍。
　　49軍第一次被殲滅是在1946年的“蘇中七戰七捷”時。
　　1946年7月，王鐵漢率整編49師(即49軍)自如皋縣白蒲鎮北犯，師部和第26旅進至如皋南邊的鬼頭街、田肚裏地區，第79旅進至宋家橋、楊花橋地區。這時，粟裕、譚震林指揮的華中野戰軍主力發動奇襲，王鐵漢師部和第26旅被殲滅，他本人僥幸身免，帶了幾個衛兵逃至宋家橋。對於王鐵漢的逃脫，粟裕深以為憾，在回憶錄中寫道：“由於我軍驕傲輕敵，使49師師長及79旅殘部得以逃脫。”
　　在隨後的李堡戰鬥中，王鐵漢的起家部隊第105旅(即105師)又被粟裕擊潰，“僅逃脫(105旅)旅長等百餘人。”
　　至此，王鐵漢的整編49師基本被擊潰，在彪炳我軍戰史的“蘇中七戰七捷”中，就有如(皋)南、李堡這兩場戰鬥。
　　1947年8月，兵員得到補充後的49軍(由整編第49師恢複舊稱)被調到東北。適逢東北民主聯軍發起秋季攻勢，在國民dang東北行轅主任陳誠的冒失指揮下，剛到東北才20多天的49軍就陷入了東北民主聯軍的戰術陷阱中，被黃永勝的第8縱隊痛殲，49軍軍部和79、105師被殲滅，王鐵漢本人憑借一口熟練的東北話，又僥幸隻身脫逃。
　　王鐵漢指揮的原張學良東北軍部隊，終於在內戰戰場上被殲滅殆盡。49軍軍長由鄭庭笈(黃埔軍校第五期畢業，杜聿明的老部下)接任，隸屬廖耀湘兵團，在1948年的遼沈戰役中，最終於黑山、大虎山地區被消滅。
　　此時，李明德第一次見到王鐵漢，之前他相繼給(國民東北行轅運輸部部長)張孔容和陳誠做過司機。陳誠被調回南京任職，“陳誠飛機走後，一幹送行官員紛紛坐上自己的專車離開機場。突然，我發現有一個戴著中將軍銜的中年人坐到了我那車的後排。”李明德說，“上車後，這個中將問了我四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你多大了？你開了多少年的車？你給陳誠開了多長時間的車？’問完以後就把車門一關，示意‘開車’。對這些問題，我都一一如實回答。”
　　“我是王鐵漢。”中年人說。“到王家的第一頓晚飯，王鐵漢往我飯桌上擺了一瓶好酒。回到臥室，發現臥室桌上有一包好煙。我當時還納悶，這司令員真是好客。因為不會煙酒，所以這些東西我都沒碰。”李明德哈哈一笑，“這煙酒一共擺了6天，到第7天晚飯，酒沒了，回到臥室發現煙也不擺了。這時，家裏的保姆劉媽笑著對我說，小夥子，你走不了啦。原來，這煙酒都是王鐵漢在考驗我，因為之前已經被他換了四五個會抽煙喝酒的司機了。”
　　就這樣，李明德成了王鐵漢正式的司機。
　　一個月後，王鐵漢任遼寧省政府主席，告別20多年的軍旅生涯。
　　去台灣，總想落葉歸根
　　1948年10月31日，是李明德和王鐵漢分別的日子。
　　國民黨新編第1軍暫編第53師少將師長許賡揚在其回憶錄中說道：“(1948年10月30日中午)衛立煌正在第三招待所召集軍政大員們開會準備逃跑，當他得知(部下欲以‘兵諫’的方式迫其起義的)消息後，立即命令所有高級官員搭車馳赴東塔機場逃走。他們匆匆忙忙到達機場，等候了約一個多小時，降落了兩架草綠色C-46型運輸機。衛立煌和他的副官們先行上去。然後由副官們把守機門，接著上人。但因爭先恐後，秩序大亂，擠在機梯上的終於被副官們踢了下來，然後關門，飛機起飛走了。第二架飛機隨著也開始滑行過來，似乎要到停機位置接人，人們又慌亂起來，而這架飛機根本沒有停就一直滑行起飛走了。搭上第一架飛機逃走的共有八人……遼寧省政府主席王鐵漢就在其中。”
　　李明德告訴記者，去機場的路上，王鐵漢向他要了一把手槍，把子彈推上了膛，同時告訴李明德，等解放軍進城以後，就去找張學思。李明德知道，張學思就是張學良的四弟。
　　第二天，也就是11月1日，解放軍開進了沈陽城。李明德找到張學思，知道李明德來意後，張學思說：“王鐵漢怎麽走了，我給發過電報，不讓他再跟國民黨走。”隨後，張學思就讓李明德做了自己的司機。
　　2002年，李明德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當年王鐵漢的部下譚維中回到沈陽。他與譚維中取得聯係後才知道，王鐵漢已於1999年在台灣逝世，享年93歲。“將軍生前還經常提起我，多次說想要落葉歸根。”李明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