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

145的兩年，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兩年，沒有之一。

十五、六歲的高中生，既不象小屁孩那樣啥都不懂，又還沒有長大後的壓力和煩惱，那時候的日子，記憶裏每天都是陽光燦爛。

145是附中第一個超常實驗班，很多同學都是初中兩年、高中兩年，16歲就上了大學。我是和其他八個同學一起，高中時才進的這個班。因為年齡小，145的同學們都特別的單純簡單，相處起來也特別的隨意快樂。

那時候我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齊齊嘎，一個總是笑眼眯眯的、雖然年齡小個子小、卻思想獨立、個性鮮明的女孩。貌似我從小到大，好朋友都是嬌小玲瓏型的，雖然我個子高高。那時候，我們都酷愛體育，每天放學後都會去打球，打得最多的是排球，有時候也打羽毛球，不到天黑絕不會回家。我們也喜歡跑步，也喜歡在校園裏閑逛，兩人並排而行，一會兒合攏，一會兒分開，一高一矮，走出兩條正弦波來。

高二（也就是高三）那年，教育思想開放新潮的班主任何麥秋老師覺得要鍛煉我們的生活自理能力，每個同學都要求至少住宿兩周，不管家裏遠近。我和齊齊嘎一個湖大子弟，一個師大子弟，離附中都不到一站路距離，約在了一起住校。我們住進了另外一個高三班的宿舍裏，上下鋪，每天早上六點，我們都會悉悉索索地爬起來，在住校生統一的早操之前，先去操場跑幾圈。這一舉動沒幾天就引起了同宿舍那些其他班高三生的抱怨，說我們動靜太大，影響了她們睡眠，她們晚上都是要熬夜看書的。我們隻好更悉索，但照樣每天早起晨跑。

住校的生活讓我們發現了我們是如此的類似，生物鍾是如此的一致，每天一起跑步，一起吃飯，一起打球，甚至連上廁所的時間都不約而同。我們又都是各自非常獨立的人，從來沒有刻意去一定要在一起，卻自然地很多時光就在了一起。我們倆是最後一波輪轉住宿的，後麵沒有人再等著我們的床位，我們住了兩個星期還沒有盡興，就接著住了下去，一直住到快畢業。

照畢業照的時候，人稀稀拉拉半天都沒到齊，你懂的。我和小齊等得無聊，又想到了一塊，“不如我們去跑幾圈？” 等我們跑完四圈回來，人還沒到齊，唉，他們怎麽就這麽磨嘰呢？

大學時，我鍛煉的好習慣慢慢消磨殆盡，一個重要原因，我覺得是再沒有這樣一個自然的合拍的好夥伴。我從來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我們班還有一位特立獨行的牛人，康康。與大家失聯多年後，最近在微信重現，立馬驚豔一片。女性味十足，時尚精致，漂亮得讓人眩目。當年的康康，一副假小子樣，永遠是一頭短發，拽拽的樣子，瘋瘋癲癲，打打鬧鬧，總是和她的死黨喻花互稱“哈(Husband)”、“外(wife)"。我至今沒弄明白，她倆到底哪個是哈，哪個是外。康康據說智商極高，曾有一回被數學陳正一老師當堂訓斥：“別以為你智商高，就可以不用功！”我們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麽拽，原來智商高！

別看康康在學校裏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其實家裏管得很嚴。有一回，我和康康一起去對河我堂姐讀書的湖醫玩，玩得有點晚，七點回到家，我驚訝地發現康康的父母居然已經坐在我家客廳裏等人！夏天的七點，天還沒黑有沒有，她父母就已經尋到了我家！那個年代電話還沒有普及，我們家跟她家也並不熟，他們從中南工大找到我家裏來，一定費了很多周折！搞得跟我拐跑了他們女兒似的！從此我再也不敢叫康康一起去外麵玩了。如今的康康，遊曆了歐洲各國，成為了頗有藝術氣息的著名建築設計師，甚至嫁給了一個法國人，有了一個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拽的女兒。不知道現在康康的父母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要求寶貝女兒晚上七點之前必須歸家？

康康漂亮的潛質，當年隻有一個人慧眼金睛地看到了，就是俺們的何老師。康康被何老師定為校運會我們班的舉牌女生，好多同學都非常意外。何老師說，康康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生！我一直以為最漂亮的應該是總是打扮得象小公主一樣的魏偉，雖然她個子舉牌有點勉強。何老師還說過一句名言：“女生最漂亮的學文，醜的學理，中間的學工！”沒提學醫的，所以至今不知她把我劃入哪一類。

那年的校運會，我們班參加高三組，和那些比我們大一兩歲的人一起比，基本屬於重在參與型。我卻居然獲得了女子1500米銀牌，成為個人體育史上最好成績！

康康的“老外”喻花也頗有特色，寫得一手好文章。至今我還記得她高考前寫的一篇文章：“我們能不能扼住命運的咽喉？握在手裏的沙子，何時能孕育出冰冷的珍珠？”如此冷峻的文風，讓我佩服不已。如今身為美國矽穀資深挨踢人才的喻花，你擁有想要的珍珠了嗎？

145的男生，猴雞狗豬，大豬細豬豬婆，老鼠馬蜂，一應俱全。每個人的小學或中學同學中，都有一個叫猴子的，我們班也不例外。猴子幾十年如一日地聰敏、精幹、瘦削，在許多男同學已被歲月充氣成中年大叔的時候，猴子一如往昔的瘦逐漸成為大家的標杆。如今同學見麵，開場寒暄基本是這樣的：“你又胖了！1.7猴了吧？”“沒有沒有，還是1.5猴！”

男生中最玉樹臨風的，當屬濤哥。濤哥身高一米八以上，瘦瘦高高，打得一手好籃球，又是校排球隊的，本班外班女生，迷倒不在少數。曾有一次湖南省女排來學校和校男排比賽，體育館擠得水泄不通。我和美腿擠在人群裏，巴巴地盼著看濤哥的英姿。校男排被省女排打得落花流水，從頭到尾，我們盼到花兒都謝了，也沒看到濤哥。下來後，美腿問濤哥：“你怎麽不上呢？”濤哥搓著瘦長的排球手指，淡定地說：“他們已經有6個人了，我再上，不就7個人，違規了！”原來如此！

145還有朵奇葩，肉皮。當年的我，對他的作派是頗有些不屑的，因為他居然用咖啡擦皮鞋！八十年代物資還不怎麽豐富，普通人家連咖啡是什麽都不知道，因此我認定肉皮是紈絝子弟。現在的肉皮，延續了當年嘻哈的作風，成為145微信群上獨一無二、不可缺少的段子手、開心果、調味劑，百年不遇、千載難逢的策神。而這次畢業25周年慶的組織活動，無論是室內整蠱還是室外漂流溯溪，更是讓同學們看到了肉皮周全細膩、溫柔穩重的一麵，讓我對他平生仰慕啊！當年班上好多男生的優點，是不是都如肉皮這樣，沒有被女同學們及時發現呢？

回憶高中同學，不能不提我的同桌，駱駝。嚴格地講，我們當時並沒有同桌，每個人單獨一個小桌子，隻有隔壁，沒有同桌。座位也不固定，每周向左平移一格，前後也不固定，可以自己隨便換，何老師真是自由開明。所以就有最矮小的尿盆坐後麵的事，甚至身高超過一米八的濤哥也坐過第一排，一雙大長腿直伸到講台上，老師上課都得小心繞行。駱駝和我個子都高，大部分時間都坐最後一兩排，同桌的時間也最長。

駱駝來自神秘的48所，講著一口普通話。那時候講普通話的同學，都顯得比我們這些一口長沙話的伢子妹子出生高貴。那時候駱駝的家裏人已經搬到了外地，但他因為舍不得離開145，就還留在這邊，平常寄宿，周末就回何老師家。一樣情形的還有魏教授。他倆就像何老師的幹兒子，又和周雞一起，被何老師指定為班級的權力中心，長期霸占書記、班長及學習委員的職務，人稱“三巨頭”。在我眼裏，駱駝屬於和我等平民百姓格格不入的權貴階層。

那時候，駱駝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我講著一口長沙腔，兩人就這樣上課講小話的講了很多。那時候，老師和同學們經常都操著一口長沙塑（suo) 料普通話上課，隻有我和數學陳正一老師堅持使用原裝長沙腔。每當我站起來用長沙話回答老師的提問，就會引起一陣笑聲。駱駝於是自告奮勇地說：“我教你說普通話吧，以後用得著！”我當時對電視裏放的一則廣告印象深刻---“車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豐田車”，於是很豪邁地拒絕了駱駝：“不用！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件事的直接後果是，剛上大學的前兩個星期，我幾乎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不會說普通話，因為感冒嗓子痛，也因為軍校的嚴肅、壓抑，和對軍訓一年未知生活的無所適從。這個“無言”的開始，預示著我沉悶大學生活的開端。

駱駝那時候還經常出一些怪點子逗我。大家都知道，長沙人總喜歡說“嗯諾”的，有一天駱駝就跟我打賭，5分鍾內我不許說“嗯諾”。5分鍾，有什麽難的？然後我們象平常一樣，開始聊天。他想盡各種辦法要逗我說出“嗯諾”，我都識破了他的詭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5分鍾眼看就快到了，我放鬆了警惕，一邊聽著課記著筆記，一邊繼續和他講小話聊天。他突然沒頭腦地問了我一句：“你今年十六歲了？”“嗯諾。”話剛出囗，我就意識到中了他的圈套，兩人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年輕的英語羅晉明老師剛好講課走到我們跟前，被這陣肆無忌憚的笑聲打斷，他看了我們一眼，居然沒有批評喝斥我們，就當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繼續講課。當年145老師對我們的開放寬容，可見一斑。

這種課堂上公然大聲“講小話”的事，齊齊嘎和我也幹過一次。那是一次楊序九老師的化學課，楊老師在黑板上出了幾道題讓我們做。坐在教室最右上角的小齊大聲問：“這道題怎麽做呀？”身為好朋友的我，怎能不幫？於是坐在最左下角的我用整個教室都聽得到的聲音大聲回答，應該這麽這麽做。小齊也同樣大聲地回答：“好的！”我們的聲音，穿越著整個教室的對角線。楊老師對於我們這種學習討論的方式居然沒有提出異議，也沒有打斷我們，大家繼續做著習題。

那時候何老師的丈夫陳賢斌老師，就象是我們的班主任助理，雖然不是我們直接的老師，卻積極參入到我們班的許多事務中，還經常給我們主辦一些諸如“開拓性教育”、“發散性思維”的講座。這些詞我都是第一次聽到，並不太懂到底是什麽意思，卻無形中潛移默化地受了很多影響。

我還記得十六歲那年一個初冬的早晨，我穿著一件新買的大紅的晴綸束腰棉襖，昂首闊步地去上學，心情一如棉襖的顏色一樣明豔豔。我經過一片工地旁，地上一溜蹲了四五個民工，我聽到他們在議論我：“你猜那個小姑娘多大？”“十六歲”“十四歲”。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們對我年輕的羨慕。我把頭昂得更高，心情更加地明豔豔。十六歲真好，年輕真好！

借用張小嫻的一段話來表達我此時的心情：曾經青春作伴的朋友，是否也永遠停留在相識那一年的時光裏，不虞老去？雖然我們都老大了，可是，隻要見到麵，彼此相處的方式、說話的語氣，甚至是戲謔的眼神，都好像又回到當年。一個人原來是可以如此這般地當時年紀小。隻要你在，我也青春如故。親愛的朋友，和你一起老去，比獨個兒老去幸福多了。 

獻給所有145我親愛的同學們。

[閑人忙人]

生於70'論壇跟貼:

? 大作家你來啦，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羅曼- ♂ 給 羅曼 發送悄悄話 羅曼 的博客首頁 羅曼 的個人群組 (33 bytes) (79 reads) 08/06/2014 19:01:26

? 快別這麽說。湖南師大附中 ：）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1 reads) 08/06/2014 19:15:00

? 看來咱們那個年代，全國都在搞超常實驗班啊 -羅曼- ♂ 給 羅曼 發送悄悄話 羅曼 的博客首頁 羅曼 的個人群組 (144 bytes) (70 reads) 08/06/2014 19:28:58

? 我們班倆進了科大少年班，一個科大零零班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1 reads) 08/07/2014 04:35:25

? 我們班一個，嗬嗬 -羅曼- ♂ 給 羅曼 發送悄悄話 羅曼 的博客首頁 羅曼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4 reads) 08/07/2014 09:10:24

? 多謝版主鼓勵，好，努力多寫！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4 reads) 08/07/2014 04:36:35

? 你們同學的外號都怎麽這麽好玩啊～～～喜歡喜歡～～～ -舞女- ♂ 給 舞女 發送悄悄話 舞女 的博客首頁 舞女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4 reads) 08/07/2014 06:59:37

? 外號都是男生取的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2 reads) 08/07/2014 16:44:29

? 好看，喜歡這些回憶青春的調調。 -一片老薑- ♂ 給 一片老薑 發送悄悄話 一片老薑 的博客首頁 一片老薑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4 reads) 08/07/2014 11:16:08

? 他們都老了吧，他們在哪裏呀，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喜歡的就是這個調調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0 reads) 08/07/2014 16:46:39

? 樸樹的這首歌,我也一直很喜歡. -夏如生花- ♀ 給 夏如生花 發送悄悄話 夏如生花 的博客首頁 夏如生花 的個人群組 (49 bytes) (9 reads) 08/08/2014 06:07:21

? 青春，美好，憂傷----握手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 reads) 08/08/2014 06:15:13

? 握手.和你分享一段 -夏如生花- ♀ 給 夏如生花 發送悄悄話 夏如生花 的博客首頁 夏如生花 的個人群組 (560 bytes) (21 reads) 08/08/2014 06:31:42

? 寫得很美。陪你一起長大的同伴，一輩子的朋友。有時候覺得象美國小學這樣，每年都打亂重新排班，小朋友很難建立起這樣一輩子的友誼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3 reads) 08/08/2014 07:14:34

? 好喜歡 -麵窩窩- ♀ 給 麵窩窩 發送悄悄話 麵窩窩 的博客首頁 麵窩窩 的個人群組 (43 bytes) (49 reads) 08/07/2014 14:38:43

? 謝謝喜歡，不過你說的肯定不是長沙話：）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5 reads) 08/07/2014 16:40:41

? 看到最後一段,情不自禁的微笑.真美好. -夏如生花- ♀ 給 夏如生花 發送悄悄話 夏如生花 的博客首頁 夏如生花 的個人群組 (84 bytes) (21 reads) 08/08/2014 05:43:04

? 夏花心中可有這樣一個讓你青春如故的人？：）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6 reads) 08/08/2014 06:17:54

? 有的. -夏如生花- ♀ 給 夏如生花 發送悄悄話 夏如生花 的博客首頁 夏如生花 的個人群組 (241 bytes) (38 reads) 08/08/2014 06:29:48

? 啥也沒發生過,卻一直留在記憶中的人....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3 reads) 08/08/2014 06:35:11

? 甚至連他的樣子都模糊了, -夏如生花- ♀ 給 夏如生花 發送悄悄話 夏如生花 的博客首頁 夏如生花 的個人群組 (50 bytes) (17 reads) 08/08/2014 06:41:24

? 記憶中的樣子最美好。真見了，彼此可能都會失望。畢竟，歲月是把殺豬刀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1 reads) 08/08/2014 07:10:36

? 我們是校友呢，而且一定見過。我是高138的。 老師們的名字好親切啊 -追書- ♀ 給 追書 發送悄悄話 追書 的博客首頁 追書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2 reads) 08/08/2014 13:46:34

? 校友好！我們是同一年畢業的嗎？你這麽肯定一定見過我？：） -閑人忙人- ♀ 給 閑人忙人 發送悄悄話 閑人忙人 的博客首頁 閑人忙人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0 reads) 08/08/2014 16:24:42

? 我是你同學 -Pentium4e- ♂ 給 Pentium4e 發送悄悄話 Pentium4e 的個人群組 (0 bytes) (6 reads) 08/08/2014 16:4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