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之家
生活總是忙忙碌碌。偶爾放慢些腳步，看看兩邊的風景，心情竟也變得悠閑起來。
正文
2011. 1
我回到了美國。
一個多月沒見，小姑娘的臉都尖了，個頭又躥了，體重卻一點沒長。看來沒媽媽的日子還是差一點，一定是吃飯不定點，生活不規律。
不過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地活潑快樂。這方麵，我對孩子他爸無話可說。雖然在生活照顧上可能差一點，但他絕對會逗孩子開心，虹虹跟他在一起很快樂。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孩子，對虹虹很好。
生活又回到以前的軌道。日子都不是好混的，回國多休的假得犧牲今年的休假時間補回來。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或喜或悲，一切依舊，生活繼續。
好久沒上班，再來上，發現還是蠻有意思的，尤其是那些能給你帶來快樂的同事，比如萬妮。
今天門診，大家正忙著，就見萬妮一臉“氣急敗壞”地衝進辦公室，揮著手裏的病曆，說：“你說我們這十幾種語言，她怎麽就不說其中任何一種呢？”
我回到了美國。
一個多月沒見，小姑娘的臉都尖了，個頭又躥了，體重卻一點沒長。看來沒媽媽的日子還是差一點，一定是吃飯不定點，生活不規律。
不過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地活潑快樂。這方麵，我對孩子他爸無話可說。雖然在生活照顧上可能差一點，但他絕對會逗孩子開心，虹虹跟他在一起很快樂。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孩子，對虹虹很好。
生活又回到以前的軌道。日子都不是好混的，回國多休的假得犧牲今年的休假時間補回來。上班下班，吃飯睡覺，或喜或悲，一切依舊，生活繼續。
好久沒上班，再來上，發現還是蠻有意思的，尤其是那些能給你帶來快樂的同事，比如萬妮。
今天門診，大家正忙著，就見萬妮一臉“氣急敗壞”地衝進辦公室，揮著手裏的病曆，說：“你說我們這十幾種語言，她怎麽就不說其中任何一種呢？”
原來她的病人是一個亞洲麵孔的老太太，英語不靈光，也沒有家屬陪同，和萬妮交流起來有如雞同鴨講。
我們這的住院醫基本是聯合國，統計會說的語言一共有英語、西班牙語、中文、印度語（各種方言）、菲律賓語、印尼語、尼泊爾語、俄語、羅馬尼亞語、阿美尼亞語、尼日利亞語、牙買加語、埃及語、意大利語、波蘭語等十五種，萬妮琢磨著一定找得著一個能跟老太太交流的住院醫，然後把病人轉給他。卻沒想到老太太隻會說越南話，不在上述十五種之列，而且英文連最簡單的“yes”和“no”都聽不懂！
看著萬妮一臉無奈的樣子，我們都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看來隻有使用最後一招了：用同聲翻譯電話，我們稱為藍色電話。這是一部塗成藍色的特殊電話機，醫院裏各個病房都有，可以三方通話，拔通翻譯公司的號碼後，就會有一個專業人員為醫生和病人翻譯，什麽你沒聽說過的小語種都有，24小時服務，而且還必須懂許多醫學專用詞匯。
藍色電話方便是方便，可是費時間啊，一句話翻過來再翻過去，看三個病人的時間都不止了。碰到一個這樣的病人，基本上午飯時間就泡湯了，後麵積壓下來的病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完。
萬妮其實是很麵善很有耐心又很仔細的一個人。這不，雖然費了些周折，老太太還是對我們的服務很滿意，笑嘻嘻地和我們道別，指明下次還來找萬妮。萬妮誇張地一臉苦相：趕緊招一個會說越南話的吧！
我們萬人迷的安迪又再一次驗證了他的魅力。上次就有一個中年女病人光從電話裏聽到安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就指明要他做她的醫生；這回又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病人，隻被安迪看過一次病，就四處向別的醫生詢問安迪的手機號碼，表示極想和他私底下繼續聯係。
安迪已是有家有口的人，為人也很正派，自然是不會被誘惑的。不過門診主任還是借此又把我們都教育了一遍：千萬不能和病人有任何感情糾葛，這是有悖做醫生的職業道德的！
在國內經常聽說醫生和病患或者家屬擦出火花的“佳話”，在美國卻幾乎從來沒有聽說過。且不說醫生的個人情感因素參雜其中，會引起利益衝突和影響醫生的判斷力，醫生執照考試中對這一條也是明令禁止的，若當真情難自禁，也必須先解除雙方的醫患關係才行。正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在美國，取得醫生執照何其之難，所以斷不會有人會願意因一時的欲念而將自己十年的努力毀於一旦。
好消息層出不窮。科花之一的香奈兒姐姐似乎有了新動向，更加的每天心情舒暢，笑靨如花，渾身散發著戀愛中的女人的光芒。大家紛紛猜測著誰是那個幸運的男人，不會是整天沒事和她一起在醫院裏四處晃悠的意大利人保羅吧？
保羅和香奈兒一樣，都是第三年的住院醫。他是意大利第二代移民，有個有錢的老爸就在這裏做醫生，有自己的診所，還管理著其他四處房產。老爸就等著保羅住院醫出來後就把衣缽傳給他，然後自己退休。因為不用擔心找不著工作，也不用擔心要科裏的推薦信，保羅工作吊兒郎當，一幅紈絝子弟的樣子。說實話，保羅除了會彈鋼琴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麽過人之處讓我們的香奈兒看上他。不過，一切都隻是我們的瞎猜測，無人找當事人去證實。八卦的事業哪裏都有，即使是在象狗一樣辛苦工作的美國住院醫中。
醫院，是一個見證人生百態的地方。醫生，應該有一顆敏感的心，才能夠與病人感同身受，悲天憫人；又似乎應該有一顆近乎麻木的心，才不至於把每天看到的生生死死、情緒波動，都帶入自己的生活中。
今天我值班。跟往常一樣，呼機又響了，急診有病人等著收入院。
我先在電腦上看了看病人的基本資料。四十多歲的男病人sarcoidosis （肺結節病）晚期，影響全身多個器官，肝硬化，肝功能衰竭，已經在哥大醫院的肝移植名單上排隊等待。多次入院，消化道出血、腹水、黃疸、自發性腹膜炎、肝腎綜合征。上個月剛來過我們醫院，放了很多腹水，這次又來了，同樣的症狀，腹水又長了很多，雙下肢嚴重水腫。
我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幅病人的畫麵：臘黃的皮膚，腫脹的腹部和雙腿，飽受疾病折磨而愁苦的麵容。這樣的病人，我們每天都見。
進入診室的時候，我有一些小吃驚，病人比我想像的好很多。他坐在床上，被單整齊地蓋著他腹部以下的身體，讓你看不到他腫脹的肚子和雙腿；他是個黑人，如果不特意去看他的眼睛，你根本覺察不出來他有黃疸；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被久病折磨的痛苦虛弱麵容，他說話清晰有力，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錯。
他旁邊還坐著一個二三十歲年輕漂亮的西語裔女人，說是他的女兒吧，不像，也太大；說是他的老婆吧，又似乎太年輕。
我於是詢問了一下他們的關係。兩人都笑了，我的病人很自豪地向我介紹：“她是我的妻子，我們已經結婚五年了。”說完扭頭看了一下旁邊的女人。女人回了他一個溫柔的笑。看得出來，即使已經結婚五年，即使他已經這麽病重，兩人之間依然充滿了愛意。
接下來，病人詳細地告訴了我他的病史，不太清楚的地方，女人就在旁邊補充，兩人也時不時地相互調侃幾句，話裏話間，任何人都聽得出來他們互相的關心和愛護。整個過程少有的輕鬆愉快。
然後我回到工作台寫病曆，病人則由急診轉入病房。我想起來他需要做腹穿，還沒有簽字，就又去病房找他。
隻不過才短短的十幾分鍾，他也才剛轉入病房，他的房間就已經布置得亮麗一新。幾個五顏六色的汽球飄在床頭，汽球上大大地印著“快點好起來”、“愛你”之類的祝福，豔麗的鍛帶一掃白色病房的單調沉悶，讓人心情也不由得好起來。這一定是他年輕漂亮的妻子布置的，這會兒她又不知去忙什麽了，不在房間。
我毫不掩飾地表達了我的詫異、對他妻子的讚美，和對他的祝福。
他咧開大嘴，一口好看的白牙，開心地笑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可預測。今天，你過著如往常一樣平凡的生活；而明天，你就可能中了大獎，但也可能就出了車禍，又或者生了某種病，從此的歲月都將在與病魔的鬥爭中渡過，就象我的這位病人一樣。
但不管發生什麽，如果能有一個人一直陪在你的身旁，給你所要的鼓勵和支持，給你關愛和照顧，也給你帶來哪怕是最簡單的快樂，陪你一起走過生命中最困難的時刻，又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不是每個人都這麽幸運。我很羨慕、甚至嫉妒他，盡管我的身體比他健康。
前兩天我們還收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叫朱迪，單身，無兒無女，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晚期，合並肺部感染，上了呼吸機。
第二天，就有一個叫凱西的女人來，說不治了，要我們拔管。
原來凱西是朱迪三十年的老朋友兼鄰居湯姆的老婆。朱迪和湯姆的朋友關係是如此之鐵，以至於朱迪早就立下了遺囑：當她病重喪失自主能力的時候，湯姆將成為她的健康代理人，為她做任何醫療決定；她死了以後，她的房子也將歸湯姆所有。
沒想到的是，湯姆兩個星期前去世了。緊接著朱迪也病重了。於是湯姆的老婆凱西，就成了朱迪的健康代理人。
可以想見過去三十年來這兩個女人之間的鬥爭。凱西一來，就希望我們拔管。雖然朱迪才隻是上呼吸機第二天，而且肺部感染控製住後，她是有可能脫機的，盡管以後的日子也可能隻是苟延殘喘。
我們當然沒有聽凱西的，我們想知道朱迪自己怎麽想。
幾天以後，朱迪稍有好轉，雖然還上著呼吸機，但神誌清醒了很多，可以和我們點頭搖頭打手勢寫字交流。她明確地向我們表示，她不想要呼吸機，不想要氣管插管。
我們告訴她，如果我們把呼吸機撤了，她有可能可以自己呼吸，但也可能自己呼吸不了，呼吸衰竭而死亡。朱迪表示完全理解，她要求拔管。
氣管插管被拔了出來，我們給她上了氧氣麵罩。現在，我們的醫療目標不是要治好她的病，而是盡量減少她的痛苦，讓她生命的最後日子盡可能地安寧。
幾天後，朱迪去世了。她的房子，將歸凱西所有。
我們都感慨：女人啊，最好還是有自己的丈夫，沒事別和鄰居搭訕！
朱迪和湯姆的感情大概還是挺深的，湯姆死了以後，朱迪也就覺得沒什麽意思再活下去。人世間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生生死死，誰又說得清楚！
喜歡這段。能夠做到平衡這兩點不容易。
血緣啊，父親愛自己的女兒，母親疼兒子那是無任何代價的~
醫院是個濃縮的小社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