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喜歡花。小學時上學的路上有一麵小山坡,印象中總是開滿了各種各樣的小花,是我和小朋友們的最愛,放學能玩到天黑。最好的是夏天有午睡的日子,跟老師說在家裏睡,跟家裏說在學校睡,然後五六個人一起,摘野花,吃野果,挖竹筍,偶爾也去垃圾堆裏撿雞蛋,快樂無比。從那時候起,我的書桌上就總有一個小花瓶,插著采來的花,紅的、白的、粉的、嫩黃的、淡蘭的,都是那種不起眼的小花,卻別有一番精致。我總是采帶有花苞的,喜歡看著它們一朵朵在我的書桌上綻放。
媽媽的單位每到秋天就會舉行菊花展,那可真是一年一度的盛會。千嬌百媚的各色菊花,嫋嫋婷婷,一如江南的女子,又多了幾分貴氣。除了菊展,還有根雕展、書畫展、盆景展,都是本單位人的傑作,真是藏龍臥虎。小孩子們也有好玩的,有各種遊戲,還有詠菊詩會。所有孩子都可以參加,按年齡組評獎。當年我哥和我的打油詩都得過小獎(我估計隻要寫了的都有獎),獎品就是一隻小花瓶和一支塑料小花。所有得獎的“詩作”還會油印成冊,發到每個小朋友手裏,讓我很是欣喜。這嚴重影響了我以後的審美情趣,覺得花,就應該是這樣優雅而有情致的。
大學到了那個著名的“一塔湖圖”的校園,滿園子或名貴或普通的花草,我卻最喜歡兩種小野花——二月蘭和抱莖苦蕒菜。早春的校園,到處還是一片蕭條的時候,它們就偷偷地從泥土裏鑽出來,一黃一蘭,星星點點地開滿各處的草坪,標誌著春天的到來,並一直開到初夏。那時有個室友過生日,囊中羞澀的我不知給她準備什麽禮物好,後來一想,有了!我逃了一下午的課,把寢室裏打掃一新,然後去校園裏采了一把二月蘭和苦蕒菜,並第一次去小賣部買了瓶汽水喝,為的是那個茶色的高頸窄口的汽水瓶,用來插花正好。二月蘭和苦蕒菜錯錯落落地插在汽水瓶裏,優雅精致,我左看右看,還缺點什麽,又去摘了兩根狗尾巴草,斜斜地嵌進去,立馬就多出幾分調皮來,象極了室友的性格,又精致又活潑。這個禮物把室友都感動得哭了,也讓我很得意,覺得自己也許有點插花的潛能,將來可以去賣花。
賣花的店慢慢就多了起來。都是那種幹淨小巧的店,還順帶賣些精巧別致的小賀卡小裝飾小禮物什麽的。點主或者店員也多是些年輕姑娘,學校旁邊那家據說還是美術學院畢業的。花兒們分門別類地插在花桶裏,有顧客來了,就挑出來,修剪、搭配,襯上滿天星,再用漂亮透明的印著各式花紋的玻璃紙包起來,紮上絲帶,捧在手裏,賣花的買花的被送花的,都很高興。我很愛逛這種小店,雖然並不買花。
大三時慕名去北京植物園看牡丹花展,一進園子我就被嚇得倒退兩步,這、這、這,花還有這麽長的嗎?那麽一大朵一大朵地怒放著,連陪襯的枝葉都是大伸大展的,毫無遮攔,這就是詩裏說的大富大貴、傾國傾城?真是一方山水養一方人,沒想到花南方北方竟也有這麽大的不同。南方的花好比是江南的小女子,溫婉含蓄,溫柔嬌羞,而北方的花竟也似了北方的人,大氣豪爽,熱烈奔放。
大學畢業後,我沒有去賣花,而是到了美國讀博士、做科研。就象所有有名的醫學中心都坐落在貧民區一樣,我們學校也不例外。周圍的街道肮髒雜亂,破舊不堪。醫院急診室門口有一賣花的小攤,縮在一角落裏,一人高馬大的壯漢坐在一張折疊椅上,腳邊一水桶,橫七豎八地插著些或殘敗或不殘敗的花,有顧客來,就拎出一把,用他黑壯的大手一捋,再裹上一張棕色的通常是用來包食物的那種紙,行了!拿在手裏,要不說,絕對猜不出裏麵包的居然是花!每天上班從那門前過,看他如此粗糙地賣花,總不禁替那些花們感歎。
一個周末,我和當時還是男友現在已經升級為老公的人一起走過醫院門前,看見那個花攤,忍不住又感歎:要是我來賣花,一定比他好十倍!讀MBA的他想了想,說:是,你賣花可能比他好十倍,但你做科研比他好一千倍,按照經濟學的相對比較優勢理論(Comparative Advantage),這個社會既要有人賣花,也要有人做科研,你需要工作,他也需要工作,所以最有效的運作方式,還是他賣花,你做科研。想想,有道理呀,我於是又興高采烈地走向實驗室,繼續養我的腫瘤細胞。
不過,我心裏還是暗暗地想:等我有錢又有閑的時候,我還是要開一家花店,優雅而精致地賣花。再在旁邊開一家書店,堅決不賣醫學和理工類專業書,隻賣文科雜書(對不住學文的同學們了,我一向稱喜歡的文科類書籍為雜書)。然後,我就可以聞著花香看閑書了。
我又要老生常談了,我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或隻是模模糊糊的記憶,當年的生日禮物,是我還是MYY?555555
同期盼你開花店的那一天,到時候我還來捧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