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白菜和小乃武(5)
(2006-09-29 06: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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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院裏包括家屬區在內,每隔上幾十米就有個高音大喇叭,不是係在樹上,就是綁在電線杆頂上,每天起床號,午休號,上班號,下班號,熄燈號等都是從喇叭裏傳出來,早上7點還會有院內廣播,具體內容我也記不得了,就知道動靜非常的大,內容也非常的革命。
有這許多的大喇叭一會兒吹號,一會兒廣播的,我們這些軍屬想睡懶覺是沒戲了,好處是省了鬧鍾,起床吃飯上班熄燈等統統聽號就足矣。
大院的門診部就在家屬區南邊,當年設計大院布局的人胸中頗有溝壑,在門診部門口種了兩棵芙蓉樹,每年夏天,綠葉掩映著滿樹燦爛的紅花,走到近前就是一股甜甜的清香。芙蓉樹不高,一般成年人一伸手就能從低枝兒上摘下花兒來。等花開後倆禮拜,所有低枝上的花包括花骨朵都給摘沒了,我們這些小毛孩兒就隻能在地上揀落花。
那天下班號吹過後不久,老大給我換上條老爸從上海買來的小花裙,放我出門跟楊白菜跑到樹下揀花兒。小孩子沒什麽審美標準,揀著的花兒隻要不髒就往對方頭上插,不一會兒功夫我頭上亂七八糟就全插滿了,楊白菜的頭發短,勉強掛上幾朵還搖搖欲墜,兩人正對著美呢,就看見某某軍和某某虎帶隊出來玩兒“三個字兒”。
大院的孩子玩兒起來按年齡分群,楊白菜和我被歸類為身矮腿短堅決不能帶著玩兒的“鼻涕蟲”。我們其實也試過很有誠意地往人群裏湊,但自從楊白菜與小乃武的名號打響全院後,就知難而退了。
五六個男孩兒呼喊著追鬧了一會兒,突然某某軍覺得沒意思了,幾個人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商量玩兒什麽。那個時候沒有RPG(角色扮演電子遊戲),不過角色扮演還是滿流行的,一般頭天晚上大院放什麽電影,第二天家屬區裏的孩子就能有板有眼地給演一遍。
楊白菜正在往我頭上插第N朵芙蓉花的時候,對麵的幾個男孩子突然發一聲喊撲過來,楊白菜被推到一邊,那幾個把我連拖帶拽地拉到樓後麵的,某某虎不知從哪裏淘換出來條破布帶,一邊兒反捆我的手,一邊兒高喊著,“抓到女特務了!”
我就不明白,當時電影裏令人映象深刻的特務為什麽非得是女的,早先說了,院裏年齡相仿的全是禿小子,鬧的那幾個小祖宗一演抓特務倒黴的總是我。回家找大人哭訴是沒有用的:老爸長期不在家裏,精疲力竭的老媽根本沒那個精神頭拉上我去人家家裏大興問罪之師。
好在軍人家庭的家教往往是用武裝帶來維持的,某某軍和某某虎也不敢太過分,一般“逮捕”我之後對著我吼幾句電影裏的對白,一旦我露出要哭的表情他們就趕緊假裝搜查一番就放人。
那天某某軍靈感大發,這回抓特務花樣翻新,摒退左右號稱要單獨審問。
小時候許多的記憶都模糊了,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靠在牆上,背後的磚牆傳來一陣陣的涼意,別人走開後,某某軍在我麵前來回亂走,東張西望,突然一個箭步竄到我跟前,滿臉的張皇……
然後
我的鼻尖被他用嘴啄了一下兒。
有這麽審女特務的嗎?我徹底暈菜了。
某某軍作賊一般地東張西望一番,又把臉湊過來。
“啪!”一塊石頭極其精準地擊中了某某軍的後腦勺,某某軍怒不可遏地轉過身去,楊白菜已經衝到了麵前,手裏舉著拳頭大的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在某某軍的前額。
從那以後每次看“大鬧天宮”裏的二郎神我就會想起某某軍來,想起他額頭前那個傷口裏緩緩地冒出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了,然後,哭。
原來某某軍也會哭。
而且哭聲很細很尖,聽起來仿佛還是小小孩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