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第四個禮拜,葉葉和小五由每天早飯分享一個饅頭進化到分享五個饅頭。等馬臉班長宣布當天下午各班女生輪流去大院洗澡的時候,大家幸福得差點兒沒背過去。成天的操練正步走,每天都隻能打點兒熱水洗洗腳,借用金庸大師在《笑傲江湖》中的一句話:身上老泥沒有半擔,也有三十斤了。
部隊大院兒的澡堂其實都大同小異,霧氣蒸騰的,幾十個女生嘰嘰喳喳地擠在裏邊兒,葉葉阿靜小五三個人占定一個蓮蓬頭輪流瘋狂衝澡,葉葉一邊兒往自己頭上抹海鷗牌洗發膏,一邊兒抱怨:“這軍人服務社怎麽什麽都沒有,我用慣了姿生堂的那個……那個……那個什麽來著?唉,我是給訓傻了,怎麽就記不起來了呢?”
小五在一旁竊笑,海鷗洗發膏是軍人服務社的標準配置,這麽多女生沒帶洗滌用品,臨時衝進去買洗發膏,不被迫用上燈塔牌兒洗衣皂洗頭發,你就念佛吧你。好在還有白玉蘭巧克力賣,小五自己已然偷偷買了一大塊兒掖在衣服包兒裏,等著晚上看完《咱們的牛百歲》就“偷運”回去。
那天晚上可能是洗舒服了的緣故,小五腦袋一挨枕頭就著了,做夢夢見自己沿著京密引水渠騎車到了慈壽寺塔,老夢正在橋邊兒等著,歡歡喜喜伸手去拉,卻總是夠他不著,正著急呢,不知道那裏冒出個交警來,也不說話,就光玩兒命衝小五吹哨兒……
“嘰~~~~~,嘰~~~~~”尖利的哨聲劃破了飛機庫裏的寧靜,小五嚇得一骨碌坐起來,心跳砰砰。旁邊的同學們也紛紛坐起來,天還沒亮,小五摸到手表一看,才四點半!
“快,快!緊急集合!”大家看著站在門口的馬臉班長,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小五狠狠推了一把還拱在軟軟大被中的葉葉,自己把手電架在枕頭上開始瘋狂穿衣。飛機庫裏暗暗的,隻能朦朦朧朧地看見到處是人影亂晃,班長又不許開燈,就聽見摸索聲、撞頭聲、呼痛聲、嬉笑聲,不絕於耳,煞是熱鬧。小五胡亂穿衣套鞋,把頭發隨意紮在腦後,葉葉才脫掉睡衣,正緩緩地夢遊般往頭上套自己的褲子。
十分鍾後,衣冠不整的學生們背著打得亂七八糟的被包在飛機庫前列隊,班長們輪番上陣檢查著裝並且破口大罵,鬧了足足有十幾分鍾,最後輪到中尉上場,這廝依然是大沿兒帽兒歪著帶,站在隊前一本正經地說:“剛接到上級指示,在機場西側五公裏處發現敵人傘兵空降……”
小五心想:“謔謔謔,還真跟那麽回事兒似的,還傘兵空降!真要讓我們學生軍去,那還不是送死麽?要鬧我們早起打狼就直說!”
正胡想著,中尉大手一揮,馬臉班長下令:小五阿靜出列,其餘同誌向右~轉!跑步~走!小五有些心虛,不知道班長要幹什麽。淩晨的秋風一陣陣透衣而過,小五縮縮肩膀,冷得喘不上氣來。
馬臉班長帶著阿靜和小五去了炊爺們的宿舍前,拖過來一輛軍綠色的三輪車,“你們兩個,騎這個車跟在隊伍後邊,揀別人掉的東西。”
小五趕緊跳上三輪,阿靜坐在車鬥兒裏,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出發了。前邊隊伍跑得暴土狼煙兒的,還沒出營門呢,阿靜已經揀了一堆亂七八糟了。實踐出真知,阿靜彎腰彎的累了,跑路邊兒揀了根兒樹枝子,一邊兒挑起一個水杯一邊兒直念叨:“這下兒我算明白為什麽那撿破爛兒的全帶根兒棍子了,合著是為了不彎腰啊!”
又走了一段,三輪車鬥裏五花八門地什麽都有:襪子、毛巾、牙刷、收音機、飯盆兒……,阿靜鬧著要換換工,不由分說把小五推下車來,自己興頭頭地騎上車座,拉足了架勢一蹬,三輪車帶著“歡快呼叫”的阿靜就一頭紮到路邊兒的溝裏,連個彎兒都不帶拐的。
這騎慣了自行車的人蹬起三輪兒來必須要時刻提醒自己:車把是用來控製方向地,不是用來搞平衡地。小五和阿靜好不容易把三輪拖回大路上,前邊隊伍已經看不見影兒了,趕緊瘋狂追趕,這才發現這活兒比起急行軍來一點兒不輕鬆:車子裏的東西越來越多,還老得停下來揀!
又攆了一會兒,前邊路上不但出現了巧克力還出現了乳罩,阿靜一邊兒揀一邊兒抱怨:“這幫人是拿什麽打的包啊!連這都掉出來了!又沒說非得把什麽都帶上,卷個被子不就得了嗎?”小五則很不愉快地挑起一個男生的內褲,猶猶豫豫不大情願跟車裏別的東西混在一起。
十幾分鍾後,路上終於再也沒有東西可揀了,阿靜坐在車鬥裏,小五沿著路慢慢騎,行軍的路線就是繞著機場轉一圈兒,反正揀東西沒時間限製。走著走著,前邊路上看見有個男生背著一個女生在慢慢往回挪,走近一看,是啟明和葉葉。
葉葉臉色慘白,反複宣稱自己是岔了氣兒,沒別的,過會兒就好,啟明雖然累得半死,卻是一臉的心滿意足。小五把阿靜攆下車,扒拉出塊兒地方讓葉葉半躺半坐,正要帶她回去,馬臉班長風風火火地衝過來,不由分說,非要送葉葉去門診部,號稱怕她是闌尾炎。啟明趕緊自告奮勇要蹬三輪帶了葉葉去,葉葉大叫:“不要啊,我不要,我要小五!”
小五沒辦法,隻好拉著葉葉和一堆亂七八糟又去了機場邊上的部隊大院,葉葉半路上偷偷告訴小五,她不是岔氣,也不是闌尾炎,是那個了!門診部的值班大夫幸虧是個女的,困兮兮地給葉葉開了止疼片兒就算打發了。
回去的時候,大家還在列隊操練,中尉同誌讓大家各自領回各自的東西,男生們剛要湧過來,小五趕緊吆喝:“不成,不成!女生先領!你們,一邊兒等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