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人頭滾滾,烈日炎炎。
小五沒精打采地舉個粗製濫造的小紙旗兒跟著隊伍走著。這次學校動真格兒的,停課一天,全校出動,徒步遊行去天安門。校長做完廣播動員,熱情洋溢地扛著校旗跑到門口給學生們送行,等同學們接過大旗走出了半站地再一回頭,他老人家已經回教學樓涼快去也。
其實在這次徒步遊行之前,小五試圖騎車去過一趟天安門,但沒到南禮士路就掉頭回家了:人忒多,沒法兒騎車隻能推著走,小腿肚子還老挨撞!回到家發現手腫了-- 捏閘捏的!
北京的太陽毒,曬上一會兒就開始燙頭皮,胖子硯秋沒走到軍博就中了暑,走著走著坐倒在地,被其他幾個男生連拖帶拽地架到路邊兒,一個好心的板兒爺(北京話,就是蹬三輪板兒車的師傅)答應給他拉回家去,還死活不收錢。
留下阿靜陪著硯秋,大家繼續沿著長安街往東走,有帶頭喊口號兒的就跟著吼兩句。越往東人越多,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人味兒,小五有些想逃跑了。走在身邊的“遊行老兵”葉葉和啟明倒是輕鬆自在,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再看老夢,別提有多慘了:破綠軍裝濕透了貼在脊梁上,躬著背,張著嘴(就差吐著舌頭了),拖著兩隻片兒鞋挪著腳步,一雙眼睛無神地望著前邊,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倒下去。啟明穿著短袖短褲,頭上紮個破紅布帶子,跑來攛掇老夢,“你那副排骨沒人稀罕,脫了吧!”
老夢猶豫一下,終於扭扭捏捏地脫掉了,裏邊果然是好一副排骨!小五偷偷笑著裝沒看見。到了六部口,葉葉突然叫大家到路邊等等,她自己分開人群跑出去,過了一會兒,捧了一大紙盒子雪糕回來!同學們全撲上去拿,惟獨老夢不動換:“我……沒錢。”
“傻子!這是人家捐的,不要錢!”啟明一邊兒吃一邊兒說,老夢趕緊伸手抄起雪糕,一口下去就是半根兒,過了一會兒,呲牙咧嘴地說:“你們誰吃雪糕太陽穴疼來著?”
到了西華門的時候,天開始陰起來。沒了太陽,但仍然悶熱,遊行的隊伍開始繞著廣場往南去。小五從來沒想到北京的大馬路大廣場能變得如此髒亂,地上到處都扔著標語什麽的,小五自己手裏的小旗子也早不知道掉哪裏去了。葉葉和啟明離開隊伍進了廣場:由於小山的緣故,那些把守學生放他們進去了。小五自己也想去看看人民英雄紀念碑變什麽樣子了,但沒葉葉那樣的絕食勇士男朋友,頭上也沒有紮啟明那樣的紅布條兒,人家不讓進,隻好作罷。
繞到廣場南邊,突然下起大雨,同學們全淋得落湯雞一般,但暑氣全消,也挺開心的。老夢自作聰明地找個別人扔了的布橫幅頂頭上,結果雨水衝下墨水染了一頭一臉,還臭烘烘地(那時候,隻要不是一得閣的墨汁,肯定是臭滴!),小五笑得差點兒沒背過去。
好容易繞回長安街,雨又停了,熱氣漸漸蒸上來,同學們的體力也耗差不多了,走到中南海清華門那兒的時候,有群人停在那裏大喊口號,什麽黑貓白貓的,小五也沒聽清楚,就盼著能走快點兒,好早點兒回家衝個澡睡覺去:又熱又累又餓又渴的,這才知道人家紅軍當年兩萬五的不易!
走著走著,小五突然覺得腳下一絆,一個踉蹌倒下去,身邊兒的同學也紛紛摔倒: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在路當間兒扔了個老長的橫幅,大家光顧著喊口號了,沒看腳底下,前邊人摔倒了,後邊人不知道,還繼續往前湧。小五拚命想爬起來,可身上被別人壓住了,動彈不得。小五心裏一寒,想起當初首體(也許是工體)球迷鬧出來的慘案,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在天安門被踩死,爸爸媽媽啊~~~
一雙有力的手把小五扶了起來拉到路邊,能自由呼吸的感覺真好!看看身邊,摔倒的同學也紛紛被旁觀的市民拉出來,居然沒有一個出事兒的,萬幸!小五很想看看救命恩人的臉再說聲謝謝,可恩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真正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啊!
這麽一摔,大家全歸心似箭了,等走到南禮士路的西邊兒,還在一起的同學就剩下那麽七八個了。老夢居然找到一輛大卡車,司機答應把大家捎回學校。同學們歡天喜地爬上車,當時就東倒西歪地坐下,卡車四麵全是行人和自行車,開開停停比走的還慢,晃悠沒兩分鍾,小五就背過去了,等快到了地方被搖醒來時,發現自己舒舒服服地枕著老夢的腿,老夢沒有睡,靜靜地看著小五的臉,看到小五醒來,老夢髒髒臉兒上露出一絲微笑……
那天回家後,小五破天荒頭一次下棋不想贏,早早被老爸將死後,二話沒說,抄起水桶就自個兒下樓澆苦瓜去。桶是洋鐵皮的,裝滿水得有個二三十斤,墜得小五搖搖晃晃走幾步歇兩歇,小五一邊兒跟水桶叫著勁兒,一邊兒自己琢磨:自己那個武俠小說裏,該設計個什麽情節好讓“落魄書生”和自己結伴兒行俠江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