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恢複上課第二天,蘭花花班主任鄭重宣布,期末考試照舊舉行,落了這麽多課,還剩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連補課帶複習,同學們全差點兒沒急瘋了。
那天的中午,啟明居然回來了。
以前那個愛說愛鬧的啟明已經不見了,代之以一個靜默的慘白少年,坐在座位上目不斜視地攤開書本,任憑死黨們百般盤問,他就隻是說:“別問了!”到了傍晚放學,葉葉小五和他同路回家,走著走著啟明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那天,我在公主墳環島,就趴在隔離墩後邊躲著,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連說了三遍再也不敢了,啟明突然加速蹬車,飛一般地騎遠了。
次日早上,剛上完下午的自習課,阿靜衝進教室大叫,老夢找著了!
那天到底遭遇了什麽恐怕隻有老夢自己清楚,混亂之中,他倒在長安街頭,兩個肩膀都中了彈。那個晚上真是瘋狂,根本叫不到救護車,一個好心的板兒爺把昏迷的老夢拉到醫院,動手術還摘除了一片肺葉。
老夢醒來之後,仰望天花板,一言不發,醫生護士什麽都問不出來,最後是他老爸老妹滿北京的醫院挨個兒找過去才把他找到的。由於傷勢比較重,一時半會兒沒法兒回來上學,他老爸隻好來學校辦理輟學手續,跟蘭花花班主任講話的時候,阿靜正好在教研室幫著分講義,就全聽來了。
阿靜哇裏哇拉地講著講著突然問:“小五,你~這是怎麽啦?”
幾天積聚的等待、哀傷、焦慮和恐懼同時湧將上來,小五隻覺得滾燙的眼淚飛快從自己臉上滑落,趕緊用手背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索性用手指蒙住眼睛哭個痛快,一邊兒哭一邊兒嘴裏還念叨著:“我沒事兒,沒事兒!”
等小五好不容易哭夠了,身邊幾個死黨也全都看傻了,然後同時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小五當時也顧不了這許多,隻是說,“我要去看他,今天就去,馬上就去,現在就去!”
葉葉和阿靜對望了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我也去!”
老夢的家門仍然是鎖著,樓道裏燈光昏暗,葉葉和阿靜並肩坐在台階上等著,小五根本坐不住,在人家家門口來回亂走。已經快七點了,樓道裏彌漫著飯菜的香氣,三個丫頭的腸胃你方唱罷我登場地熱鬧非凡,但全給家裏打了電話說是學校組織晚自習不能早回去,也不管這個謊撒得有多荒唐。
阿靜有些擔心:“你說他們要是今晚呆在醫院不回來怎麽辦?”
葉葉搖頭:“不會,隻能有一個陪床的,肯定得回來一個。”剛住過院的就是有經驗啊。正在那時,下邊樓道裏傳來腳步聲,有人邊說話邊上樓:“回家就趕緊睡覺去,明天一早七點替你姑回來休息。”
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走了上來,不用問,一看就是老夢的老爸和妹妹:這一家人就是長的像!看見小五她們,不禁一愣,阿靜趕緊解釋:“我們是老夢的同學……”
老夢老爸皺皺眉頭,猶豫了一下,說:“進家來說話!”
老夢家裏淩亂不堪,小五她們隨便找地方坐下,然後就說明來意,想打聽一下老夢住院的地方前去探望。老夢老爸歎息一聲,緩緩地說:“謝謝你們的好意。某某(就是老夢)的病不在身上,在這裏。”說著用手指指腦袋,“從他清醒到現在,五天了,還是不講話。醫生讓我們盡量不要刺激他,讓他慢慢恢複,外人,嗯,你們還是不要去看了。”
小五很想說自己不是外人,但又實在不好意思對老夢的父親如此直白,想來想去隻好問:“叔叔,那醫生說他什麽時候能好起來呢?”
老夢老爸的臉上滿是憂愁:“醫生也不知道,也可能很快吧……天晚了,你們幾個女孩子,回吧……以後也不要再來,等他好了,自然會去找你們。叔叔先謝謝你們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小五胡亂吃完老爸預留的飯菜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書桌上支著一麵鏡子,小五看著鏡子裏自己的眼睛,想:“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原先隻求他活下來,現在又希望他能一點兒事兒沒有回到我身旁,他……還能象以前一樣麽?”
那次期末考試,小五考得一塌糊塗,好在班裏別的同學也好不到哪兒去,放暑假後小五也試著再跟老夢家聯係,沒想到他家就在那期間搬了,連個新地址都沒有。
小五的沮喪失落,家裏人都看在眼裏。老爸什麽都不說,天天帶著小五在樓下的“自留地”中澆水、除草、鬆土、搭架,小五漸漸地發現,就是這樣的“簡單體力勞動”能讓人心中格外的寧靜,一天一天地看著苦瓜們逐漸結得一個比一個大,心裏的哀傷也慢慢地存不住了。
到得暑假結束時,老爸和小五都曬得好像“黑洲的非人”(老媽口誤)。
那年的苦瓜大豐收。
GOOD WRITER, NICE PEOPLE.
同時很景仰小五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