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五年後
海伯市郊外,一棟別墅內。
這裏是何曉和於楠的新家,帶著於楠的女兒靜香,帶著何曉的兒子虎兒。
靜香十二歲了,是個懂事的孩子,看到靜香,何曉常常會想到陽子,她們身上有著同樣善良溫柔卻不失尊嚴的能力。靜香曾認真對何曉說:“阿姨,我媽媽告訴我,你是一個好女人,是爸爸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何曉將靜香摟在懷裏,“謝謝你,靜香。你放心,我會好好愛你,愛你爸爸。還有,有機會告訴你媽媽,她是一個最好的女人。”
於楠辭去了日本公司的工作,憑借著優秀的工作能力在海伯市找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在買下這棟新房時,於楠對何曉說,“現在開始真正安居樂業的生活了。我有一個最好的妻子,有最可愛的一雙兒女,你說,我的人生還有什麽追求呢?”
虎兒七歲了,他一直稱呼於楠為爸爸,可是從虎兒記事起,何曉和於楠就告訴他,他還有一個爸爸在很遠的地方,也許將來哪天,這個遠方的爸爸會來看他。在虎兒幼小單純的心裏,這兩個爸爸毫不矛盾,毫不衝突,隻是一個近一點兒,一個遠一點兒。
陳然喬楊在假期時,會開車來這裏,兩家人也常常一起結伴而遊。幸福寫在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
一個周末的下午,孩子們正在午休,何曉在客廳輕輕彈著鋼琴,於楠坐在沙發一角,出神兒的望著何曉,嘴裏隨著琴音哼唱著。一曲完,於楠說:“喬楊沒說錯,你就是一個通俗歌曲高手,我會唱的,你都會彈,還彈得挺像回事兒。”
何曉起身走到沙發邊,半靠在於楠肩頭,“傻了吧,你又不懂音樂,嗬嗬,糊弄你太容易了。”
“糊弄我?”於楠故意皺起眉頭,說:“你敢糊弄我,我生氣了啊,快,快,趕緊彌補一下。”於楠指著自己的臉頰對何曉說。
何曉笑出聲,從沙發跳起說,“你都四十出頭的人了,不怕被孩子看到笑你。”
“笑什麽,笑什麽,讓他們學習一下,爸爸媽媽是怎麽恩愛的。”說著於楠也裝模作樣的起身要去追何曉。
“叮咚”門鈴響了。何曉朝於楠擠了擠眼睛,說,“嗬嗬,鬧不成了吧,快去開門,可能是麗莎,她說今天做了梅子蛋糕要拿過來的。”
於楠應著聲把大門打開了,但來者不是麗莎,是一個中國女人。於楠有些奇怪,問:“請問你……”
“你,你是於楠吧?”這女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被開啟的門擋住視線的何曉聽了女人的聲音,心裏一個哆嗦,“似曾相識的聲音。”帶著疑惑,走到了門口,看到來的女人,呆住了。
“何曉,你還認識我嗎?我是蔣萍。”
沒錯,來人正是蔣萍,但何曉看到了一個憔悴的甚至有些枯萎的蔣萍。
於楠從未見過蔣萍,卻絕對記住了這個名字。一股莫名的厭惡從心底升起,他擋在了何曉麵前說,“蔣萍?你有什麽事情嗎?”
“別,別,你們別,別害怕,我,我不是來破壞你們的。”蔣萍神色慌張擺手解釋道。
“你想破壞也破壞不了的,隻是我認為,我們之間沒有來往的必要。”於楠很果斷的說。
“我,我不想來打攪你們,我是有事來求你們的。隻有你們能幫我了,求求你們了。”蔣萍竟然帶著哭腔開始哀求。
“我們有什麽能幫你的……”
“於楠,”何曉打斷了於楠的話,“讓她進來吧。”
於楠看了何曉一眼,轉身對著何曉輕聲說,“真的讓她進來?”何曉輕聲回答,“讓她進來。”
於楠接著說,“但是你要答應我,無論她說什麽,你都別生氣,別難過,別傷心。”何曉看著於楠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知道了,有你呢,我怕什麽。”
說完,何曉走上前,笑著對蔣萍說,“對不起啊,太突然了,我們沒有心理準備。快進來吧。”
蔣萍感激的眼神看著何曉,邊往裏走邊說,“是我要說對不起,是我求陳然給了你們的地址,我不敢打電話,就直接來了,還求陳然別通知你們,怕你們不願意見我。”
走到客廳,何曉讓蔣萍在沙發上坐下,於楠給蔣萍倒了杯水,對何曉說,“你們先聊吧,我去看看孩子們,有事兒叫我。”
何曉給了於楠一個讚許的微笑,看著於楠轉身上樓的背影,然後,坐到了蔣萍的對麵。心裏感歎著,七年了,足足過了七年,她和蔣萍還是第一次單獨麵對麵的坐在了一起。
“你過得還好嗎?”何曉問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就已經知道了答案,看蔣萍的樣子,她應該過得不好。
“何曉,我對不起你,我硬生生的把你從那個家裏趕走了。”蔣萍開口就道歉,讓何曉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
“那都過去了,不用再說了。沒有誰對誰錯的。”
“不,不,你聽我說完。這麽多年,我心裏都是不安的。你什麽都別說,讓我把這些話說完。我帶著兒子去找齊龍時,就是義無反顧的,我沒有想過別的,就想著要給孩子一個爸爸,我根本不在乎傷害任何人。是我,把你的博客翻出來給齊龍看的,也是我,引導著齊龍說你的孩子不是他的。都是我,都是我的錯。從你走後,我的確是一直沒有離開過齊龍,可是,我沒有得到一個丈夫,孩子也沒有得到一個好爸爸,我們更沒有建立起一個幸福的家。這些年來,齊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每天早出晚歸,一出差就是大半年,他很少跟我講話,我想跟他說什麽,說不了幾句,他就會脾氣暴躁起來,對孩子,他雖然也疼,也愛,可是,從來不表現出來,唯一的表達方式就是給錢。我知道,他愛你,我知道,他心裏就是一直在想你,我也知道,他也不忍心趕走我和孩子,所以,他就用那樣的方法去折磨他自己。”
“蔣萍,他愛不愛我,都不重要了。你應該用你自己的方式讓他愛上你的,在我眼中,你一直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對於蔣萍的話,何曉已經沒有震驚了,心裏隻有一股淡淡的淒涼,為齊龍,為蔣萍。
“何曉,我也心虛啊,我不能理直氣壯的,想著當年自己用那麽卑鄙的手段說你那個孩子不是齊龍的,我的心就揪著難受,我一直都沒有你們的消息,有時做夢還會做到你帶著個孩子孤苦伶仃相依為命的在那兒飄啊飄的,那對我來說,就是噩夢。”說著蔣萍又開始擦著眼淚。
“媽咪。”正說著,睡醒覺的虎兒從樓上飛奔了下來,看到正在擦眼淚的蔣萍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叫了一聲,“阿姨。”然後跳到何曉身邊狠狠親了何曉一下。
何曉還沒來得及向蔣萍介紹虎兒,蔣萍就激動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忘情的走到虎兒麵前,問何曉,“這就是你的兒子嗎?”
“是的,他叫虎兒。七歲了。”何曉說。
聽到何曉的確認,蔣萍竟然“撲嗵”一下跪在了何曉麵前,何曉被這一舉動驚住了,虎兒也傻愣愣的看著蔣萍。
“求求你,何曉,讓虎兒救救我的兒子吧。求求你了。現在虎兒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了,何曉。”說著,蔣萍還要接著去磕頭的樣子,何曉趕忙蹲下身阻止,“蔣萍,你別這樣啊,有什麽事情,你慢慢說,快起來啊。”
於楠聽到動靜也下樓來了,看到又哭又跪的蔣萍,趕緊先讓虎兒上樓了。
“快坐下來慢慢說。”何曉好不容易把蔣萍拉了起來。
這次於楠沒有離開了,他坐在了何曉的邊上,聽到蔣萍說,“何曉,這個要求我是難以啟齒的,可是我不得不開口啊。我兒子得了白血病,隻有找到合適的人捐獻造血幹細胞,才能有的救啊。齊龍已經去醫院查過了,差一項指標沒對上,不能捐,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配型。何曉,我現在沒辦法了,我沒敢告訴齊龍我來。雖然,七年前,你對齊龍承認說這不是他的兒子。但我心裏知道,我相信齊龍心裏也明白,虎兒一定是你和齊龍的兒子,和我兒子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的,他們之間的希望是很大的,年齡又相近……”
那晚,送走蔣萍後,何曉和於楠在臥室默默相對了很久,最終,何曉問於楠,“你為什麽不問我到底同意不同意?”
於楠說,“那還用問嗎,你怎麽會不同意?”
一周後,於楠帶著虎兒出現在了蔣萍兒子的病房裏。虎兒走到他已經聽媽媽說過的這個哥哥麵前,說:“你是我哥哥。”
於楠還見到了齊龍,親手交了一封何曉的信到齊龍手中,齊龍顫抖著雙手打開信,何曉那熟悉的字跡出現在眼前:
“齊龍,你好。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七年了。我從來沒有那麽強烈的欲望想責怪你,但這次看到蔣萍後,我居然有了責怪你的欲望。
這次你又看到虎兒了,虎兒是他的小名。知道我為什麽會給他起這個名字嗎?因為,他的爸爸是一條龍啊,那兒子一定也會很棒,對不對?
可是,他的爸爸這幾年來像是一條昏睡的龍了,究竟何時才能醒呢?
齊龍,人生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有什麽跨不過的障礙呢?在那麽年幼的孩子與死亡做搏鬥的時候,你不覺得那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變得那般渺小了嗎?
相信你,齊龍。相信你會對愛你的人盡到一份責任,會給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一個正確積極的人生態度。
我過得很好,不想對你說我們無須彼此牽掛,因為畢竟我們曾經是最熟悉的人,所以,即便是到了今天,我也會真心的希望你過得好。
上天安排我們走到一起,又安排我們分開,不是為了讓我們走入各自的毀滅,而是它給我們的生活安排進了新的內容,你無法擺脫它,所以,隻有好好珍惜,好好嗬護。
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給蔣萍一個丈夫吧,給你們的孩子一個家,你一定會發現全新的幸福的。
珍重。”
尾聲—— 一年後
虎兒拿著電話,說中文的腔調像透了於楠,“哥呀,你還好嗎?知道你恢複的可以了,但還要注意休息,到時候我去你那兒跟你約著打打冰球什麽的,我是我們校隊的……啊呀,別謝我,你是我哥呀,前兩天我爸還教我句中文的,怎麽說的是,哦,對了,是說,咱倆誰跟誰呀,你知道這話什麽意思嗎?唉,你中文不行,趕緊好好練練。哈哈……什麽,哦,你媽問我媽好,行,帶到。那我們的爸在幹什麽呢?喲,清洗遊泳池呢,真勤快喲。那你代我問好啊……”
何曉衝著於楠說,“你看那說話調調跟你就一個樣,他才八歲呢。”
於楠說,“要不是我,他中文能那麽好,你看看,靜香也因為被我教的,中文跟中國人說的沒什麽兩樣,你看陳然家那個,中文就差得遠,沒人懂怎麽教。”
“哦,爸爸,你又在那裏吹牛了。”女兒靜香從樓上下來,依偎著何曉坐下。
何曉不再爭辯了,她靜靜的半躺在沙發上,挨著女兒,看著兒子,望著丈夫,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幸福的女人,感謝,感謝,感謝誰呢,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所有關注自己“陌途”的人們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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