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故事

人都有故事,寫下來,留著看看,莫論真假,隻說美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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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塔下的油菜花兒(上)

(2008-04-11 17:20:45) 下一個

巴黎四區,一座有著兩百年曆史的老房子的頂層,一間有天窗的斜頂屋。不足八平米的小屋裏,有一個簡易的洗手池,一張小小的桌子,一張沒有床架的鋪在地上的床。要說這屋子有什麽特殊之處,那可能就是那個天窗,因為從那個天窗向外看去,不偏不倚的正好能看見埃菲爾鐵塔。
 
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女人,床邊坐著一個麵容憔悴的男人。兩人的手緊緊握著,四目相對,久久不語。
 
“小鍋子,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沒別的願望。”不知過了多久,女人輕輕蠕動著嘴唇。
 
“呆鳥兒,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從認識你以後我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這個願望。”男人將女人的手握的更緊。
 
來,親愛的朋友們,讓我給你講述這個發生在法國巴黎的故事吧。故事的男主人公就是小鍋子,名叫郭鬆,女主人公就是呆鳥兒,名叫秦丹。

一 遇到你,是我前世修來的福

 
郭鬆認識秦丹的時候,是一九九八年的秋天。那時,郭鬆剛到巴黎,他沒有像其它留學生那樣去上著名大學文學院開設的語言課程,而是選擇了中國城一家私人開辦的語言學校,選擇那裏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學費便宜,第二上課時間選擇靈活,便於日後打工。
 
報到上課的第一天,郭鬆就認識了秦丹,秦丹不是那兒的學生,而是他們那個班上的老師。當秦丹穿著白色的毛衣梳著齊耳的短發走到講台上時,所有的學生包括郭鬆都沒有想到,老師竟然是這麽年輕的女孩兒。
 
那是郭鬆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場景,也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年輕的老師看著端坐在課桌前比自己年齡都要大的學生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說:
 
“大家好。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法語名字叫Diane,大家就這麽稱呼我吧。我現在正在巴黎四大文學院上研究生課程,所以和大家一樣,也還是個學生。”
 
看到年輕的老師有著兩個酒窩的笑容,聽到和著笑容跳躍出的清新純淨的聲音,郭鬆覺得自己的心在瘋狂的跳躍著,為什麽?哦,好像聽到天使在唱歌了。
 
第一堂課,這位小老師教的第一個單詞自然是“Bonjour(你好)”緊接著就教了一個句子: “ Comment tu t'appelle ?(你叫什麽名字)”。又教了如何說我叫什麽名字,“Je m'appelle…”然後小老師微笑著一個個的向每個學生提問。

問到郭鬆時,郭鬆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臉紅的原因不是因為不會重複這個句子,而是他那麽近距離的接觸到了老師柔和且充滿期待的目光。在結結巴巴回答了問題後,老師笑意更深了:“別緊張,你的發音還挺好的。”

郭鬆已經忘記了當時自己說了什麽,隻知道自己麵紅耳赤的低著頭,不敢再看老師的眼睛。

從第一堂課後,每天的法語課成了郭鬆最盼望的時刻,原本那些枯燥的讀音規則,繁複的動詞變位,在可愛的老師的講解下,竟然也不再難懂。郭鬆發現,上法語課,已經變成了自己沉重的海外生活中難得的享受時刻。他成了班上最刻苦認真的學生,也經常得到小老師的表揚。

但和秦丹第一次真正的講話,發生在上課兩周後。那天,上課從來準時的郭鬆遲到了。當他大汗淋漓的跑到教室時,課程已經開始了一半了。秦丹依然微笑著讓郭鬆趕緊入座。

下課後,郭鬆正準備走,卻聽到:“郭鬆,你等一下。”

這是秦丹的聲音,郭鬆回頭一看,秦丹正望著自己呢。

“老師?!”郭鬆禮貌但意外的叫道。

“下課了,你不習慣叫我法語名字,可以叫我秦丹。我想問問你,你有什麽事兒需要我幫助的嗎?”秦丹的聲音清脆利索。

聽到秦丹說要“幫助”,正遇到麻煩事兒的郭鬆心頭一熱。嘴裏卻不由自主的說:“沒,沒事兒。”

秦丹善解人意的笑容浮上了臉龐,“很多人剛來這兒時,的確沒什麽大事兒,但語言不通,就會很麻煩。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我很願意的。對我來說,就是張張嘴的問題,嗬嗬。這裏不是中國,有親人幫我們。出門在外的,都要互相幫助的。”

“我…”郭鬆立刻想到昨夜,寄居在表哥表嫂家的他被限令搬出的情形。表嫂的嘴臉和眼前這個可愛的笑容相比,誰說不是魔鬼和天使的對比呢?

在這樣真誠的話語下,郭鬆不再遮掩,說:“我找房子,但房東基本都是法國人,我的確有語言困難。今天遲到,就是找房子去了。”

秦丹聽後,立刻說:“啊呀,小事兒了,我下午沒別的課。走,我幫你去打電話,幫你談判。嗬嗬。”說完收拾好東西,不等郭鬆說什麽,就帶郭鬆到了一個公用電話亭。

郭鬆遞上了一份上午抄來的一些租房信息,秦丹問:“告訴我,你喜歡哪裏,房租大概多少的?”

“哪裏都無所謂,反正地鐵方便,價格”郭鬆停頓了一下。

“價格就是越便宜越好,大家都這樣想的。”聰明的秦丹看出了郭鬆的心思,但立刻好好的彌補了郭鬆微微的窘迫。

那天,秦丹幫著郭鬆打了不少電話,結果,秦丹指著一個房源信息說:“我覺得這個很適合你,不要擔保,房租一千兩百法郎,不過不包電費哦。你可以申請一點兒住房補助,主要是區好,在四區呢,環境好,離地鐵很近的。我跟房東約好了五點看房的,我陪你一起去。”

就這樣,郭鬆找到了位於巴黎四區的一座老房子的頂層房。走進那間小小的斜頂房時,郭鬆立刻喜歡上了它精巧的格局,還未說什麽,秦丹就叫道:“哎呀,郭鬆,你看啊,這個天窗看出去是埃菲爾鐵塔呀。風景太好了。”秦丹的興奮感染著郭鬆,也感染了那個法國房東老頭兒,他笑著對秦丹說了些什麽,秦丹轉頭高興的郭鬆說,“他說房租再便宜一百法郎,嗬嗬,理由就是因為我的笑聲。你看這人多好啊,幫你把電費省出來了。哈哈。”

看著秦丹的笑臉,聽著秦丹的話音,郭鬆已經在雲裏霧裏隻有點頭說是的份兒了。那間小屋子一直就空著的,可以立刻入住,所以一切非常順利,當天晚上,在秦丹的陪同下,郭鬆就和房東簽好了協議,拿到了鑰匙。

那晚,在地鐵站兩人分開時,郭鬆對秦丹說:“我該怎麽感謝你?”秦丹輕盈的話語又響起,“快收拾你的小屋,然後在你的小屋裏,請我吃頓飯吧。你自己做哦。”

看著秦丹遠去的背影,郭鬆自語:“認識你,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啊!”

 

二 結識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隨之而來的那個周末,秦丹成了郭鬆小屋裏的第一個客人。郭鬆用一個小小的爐頭,做了一鍋土豆燉牛肉,拌了一個黃瓜,一個皮蛋拌豆腐。郭鬆仔細的將這些菜在小小的桌子上擺放整齊,像迎接貴賓一樣的把筷子遞到秦丹手裏,說:“桌子太小了,將就將就吧。”

秦丹接過筷子,說:“桌子小才顯得豐盛呢,對不對?”說著夾了一塊兒牛肉,一邊點著頭,一邊嚼著,郭鬆緊張的看著秦丹,等待著她的評價。

秦丹看著郭鬆的表情,忍不住手捂著嘴笑了出來:“你這麽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哦,對不起。”郭鬆發現自己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啊呀,你別緊張嘛,怎麽上課也緊張,下課也緊張。好了,告訴你吧,我很喜歡你今天的主打菜,不過我們今天肯定吃不完,我可以打包一點兒帶回去,對不對?”

郭鬆高興的直點頭,秦丹願意打包帶回去,如此自然的讚賞,讓郭鬆更加欣賞秦丹的細膩善良。

那天夜裏的星星很亮,晚飯後,兩人扒著天窗一起看著巴黎的夜景。

“巴黎真美。”秦丹發出的感慨和所有到過巴黎的人一樣。

“可是,我無法在這裏自由的呼吸。”郭鬆卻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什麽?”秦丹意外的看著郭鬆。

“是我太窮了。為了來這趟,我工作幾年的積蓄都放進來了,父母還為我借了好些錢,就為了我能有點兒出息,混出點兒名堂來。”郭鬆望著遠處的鐵塔,說出了心裏的聲音。

“先學好法語吧,這是最基本的,對吧。”秦丹輕柔的聲音給了郭鬆莫名的安撫。

“不說這個了,太沉重了。來,換個話題。你看巴黎美吧,其實我告訴你,中國才是最美的。”郭鬆不想讓秦丹跟著自己沉重。

“我知道中國美,要比曆史,誰比得上中國。”秦丹的臉上也綻放著驕傲。

“風景也好啊,我家那兒就風景就特好。對了,你見過油菜花兒地嘛?”郭鬆想起了家鄉每到四月間那黃橙橙的油菜花兒地。

“油菜花兒地?沒見過,不過我聽說過。”秦丹說。

“咳,可惜了,沒見過油菜花兒地啊,不過很正常,你是從大城市出來的,沒去過農村。我告你啊,那黃橙橙的一片啊,花海啊,隨風還蕩漾著,人走進去,就像被淹沒的感覺。你知道被花海淹沒是什麽感覺嗎?你會忘記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醜陋。剩下的,就是美好的陶醉。”郭鬆的忘我的描述,吸引了秦丹,但也讓秦丹提出了一個問題,“很讓人向往的畫麵,可是為什麽你要說忘記煩惱,痛苦,還有醜陋?”

“因為,那是生活中時刻都存在的東西。”郭鬆看到秦丹無暇的臉,突然覺得,那些煩惱,痛苦,以及醜陋可能都與她無關。“嗬嗬,不過,你可能沒有煩惱什麽的。”

這是一句安慰秦丹的話,不想,秦丹卻很認真的說:“沒有人會沒有煩惱沒有痛苦的,我也知道這世上的醜陋,可是,那都僅僅是生活的一個部分。隻要你願意,隻要你努力生活,哪裏都會是花海的。說不定,哪天,鐵塔下都能種滿了油菜花呢。”

“鐵塔下的油菜花兒?” 郭鬆覺得秦丹的想象力太可愛了。但看著她堅定並充滿希望的眼神,郭鬆心中奔騰前進的激情被燃起,他說:“我一定會努力的。努力的第一步就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後天開始打工了。”

“哦?真的嗎?”秦丹為郭鬆的這個好消息振奮著,“找到餐館工了嗎?”在哪裏都一樣,餐館工似乎是留學生的專利工作。

“對,周一到周六晚上的,這樣,上午上課不會耽誤的。但我要更努力的學習了。然後,我就好好考一所大學。可能在國內本科的文憑還能有用,這樣我的語言再好點兒,就能申請研究生課程了。”郭鬆計劃著美好的將來。

“我會督促你好好學法語的,你要記住,餐館工隻是為了維持生計的一個臨時工作,不能做上癮了。”作為法語老師的秦丹,見過太多用父母的金錢做鋪墊來巴黎混日子的小留學生們,過著揮金如土的日子。所以,她也由衷地喜歡著眼前這個積極上進的大男孩兒,哦,或許從年齡上來說,應該是男人吧。

“放心吧,我鬥誌昂揚的呢。對了,我每天早上都起來跑步的,你要不要參加?”郭鬆突然問秦丹。

“跑步?”秦丹一愣,“我知道這運動很好啊,可是很難堅持的。”

“我在國內就每天跑,都堅持了好幾年了。和我一起跑吧,人總是要有點兒信念的。我看了一下從我這裏到你住的地方,我跑過去其實隻要十五分鍾,你要是願意,我每天早上去叫你。我陪你跑,你肯定能堅持。”郭鬆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心裏希望秦丹答應,一是真心希望秦丹能一起鍛煉身體,二也是希望能多些機會和秦丹接觸。

“嗯,那,好吧。就當看風景了。其實我也想鍛煉身體,一個人就偷懶了。”秦丹笑著答應了。

郭鬆高興極了,晚上,就步行著送秦丹回家了,秦丹發現,的確,他們住的地方走路隻需要將近半個小時。

從第二天開始,郭鬆進入了留法時期最快樂的日子,每天起床後先給秦丹一個morning call,叫秦丹起床,然後出門,接上秦丹,兩人一起按照郭鬆定好的路線跑步,初時,郭鬆刻意的放慢速度讓秦丹慢慢的適應,並在秦丹想停下腳步時,給與及時的鼓舞。中途休息時,郭鬆背誦法語的動詞變位,秦丹不時的做著糾正,兩人都充分的享受著清晨美好的時光。在法語課堂中,偶爾的互相對視中,有著會心的微笑,充滿了對彼此的鼓勵。

每晚,有時將近淩晨時分,辛苦了一天的郭鬆回到家中,隻要一想到第二天清晨和秦丹的相約,疲勞感會立刻消失。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郭鬆不敢想去愛,覺得自己不具備愛的資格,但心中一句話一直想對秦丹說:“結識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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