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的那天下午,兒子沒有來。今天學校有教育局領導參觀,兒子是學校儀仗隊的,請不得假。不來倒也好了,否則在機場落下淚來更讓人心裏難受。送行的有嶽父嶽母,自己的老父親還有一些近親。一個個親切的笑臉看了更讓人戀戀不舍。突然覺得不象是要出國倒好象要發配邊疆的滄然。妻明白他的心思, 悄聲說,“你還是笑笑,人都看著你呢!”
強打著精神,和嶽母說,“毛毛(兒子小名)早上不愛吃煮蛋, 給他煎一煎就好。 還有,他喜歡吃泡飯。隔夜的飯從冰箱裏拿出來要熱熱再泡水,要不吃了他拉肚子。火腿腸我買好了放冰箱裏,不愛吃飯的時候給他吃一根,但也別吃多了。創可貼和感冒退燒藥昨天拿出來放門口的五鬥櫥上了, 您一開門就能看見。還有, 我存折上還有一萬五千塊錢,昨天存折給爸了,密碼忘了說,就是於萱生日……”“好了好了, 都說好幾次了,媽都幾十歲了還要你教?”妻打斷了嘮嘮叨叨的他。嶽母諒解的打著圓場,“讓他說吧, 孩子那麽大都沒有離開過他一天,也真不容易。”
進關了,親人們也一個個散去。妻在旁邊興致勃勃的.,“昨天我給隔壁阿芳姐夫那朋友打過電話了, 他說奧克蘭現在很熱呢。你看我多聰明, 我毛衣裏穿著短袖, 回頭下飛機前去衛生間一脫就好。不過我腳上穿的是單鞋,進機場前可把我凍的,到那邊就好了。喂,你怎麽穿著你那舊靴子,這麽舊不嫌丟人哪?” 妻這樣一嚷嚷,低頭一看,喲,可不是床底下那雙舊靴子?妻說著要扔說了好幾次,自己老也不舍得。總想著對付著還能穿。兒 子一天天長大, 以後要用錢的地方還多, 自己能省就省點。沒想到昨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暈暈乎乎的又穿上了這鞋。
等坐到飛機裏,空姐一個個位置地過來發耳機,小毛巾,妻還在旁邊說個不停,“阿芳姐夫那朋友人還真不錯,張羅著給我們找房子還來接我們。 現在這世道,這樣的好人可太少了。聽阿芳姐夫說, 他在那邊混得蠻好的,給家裏寄的錢不老少……”妻說的什麽,明航沒怎麽聽進去,心裏想著自己的兒子,兒子今天晚上吃什麽?嶽母他們回去路上會不會堵車,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做飯?兒子回家看不見自己,不知會怎樣?
飛機進入三萬英尺高空,耳膜裏隻是一陣陣單調的引擎聲。晚餐以後,如果說最初還有的一點點興奮感也被昏昏欲睡衝淡了。旁邊的於萱津津有味地盯著前方的電視屏幕,裏麵正放映著最新的美國大片。明航縮著身子靠向椅背,好使蜷縮的腿能稍微往前伸一點。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又被僵直的後背給難受醒了。唉,這長途飛機也真夠折磨人的。如果不是老婆堅持,幹嘛要出來受這罪?兒子也看不見,真想他。奧克蘭如果就在崇明島上多好!胡思亂想了一陣,又昏昏睡了過去。
機艙的燈突然全亮了,白慘慘的刺人。明航被晃得睜不開眼,覺得怎麽肩上那麽沉,側頭一看於萱靠著自己睡得正香。前後的人開始陸續醒來,低低的交談著。於萱也醒了,四下張望著不明白出了什麽事。空姐再次過來了,原來該填進關申報表了,要求用英文填寫。於萱得意地看看老路,那意思是,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明航朝於萱笑笑,沒說話。心想,還是妻有先見之明。
明航和於萱都是大學畢業,雖說那時學英文不是特認真,畢業這十多年也基本還給了老師。但自從打算出國的那一天起,於萱就開始一再強調英文的重要,並替自己和明航報了一個晚上的英文強化班。這個強化班是針對出國考試的各種題型技巧,坐在教室裏的大多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象他倆這樣年紀坐在教室裏,就顯得有點紮眼。明航一開始有點別扭和尷尬,一個勁埋怨妻不該讓自己來。聽阿芳姐夫的朋友說,新西蘭給新移民都提供免費的英文課程,去上課還有福利金拿。到那兒再去上課多好,不花錢還白給錢。當時妻於萱聽明航這麽抱怨著,也不生氣。慢聲細語地和他分析,老公你看我們倆是移民去,不是衝著那福利金去的。人家也告訴我了,那福利沒有那麽好拿的,拿了以後買房子貸款都麻煩,銀行覺得你沒有經濟能力。再說,我們本來大學畢業也是有一技之長的人,到那邊還是要靠自己本事。一開始是難一點,慢慢就好了。所以我才想著要先學好英文。如果到了那邊再去學,恐怕就太晚了。我們和二十歲的年輕人能比的不是時間呐,而是我們的頭腦。所以事事要先做打算。
妻說的一點沒錯。這不,還沒下飛機呢,英文就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