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先到辦公室報道。李美女和谘詢大夫前後腳也到了,剛開始和他們說被人纏著要奶粉的事情,就被笑話少見多怪了。谘詢說這算什麽,我跑醫院這條線,沒少給產科大夫送奶粉。這樣人家才好給產婦推薦咱們的產品,不給點好處人家誰肯幹。其實我都知道,大夫說是家裏小孩要吃,實際轉手就賣給產婦了。
啊,這樣?我很吃驚,那如果我們是一劣質奶粉,就是以前那種大頭奶粉,他們也推薦嗎?
她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這有什麽,小×,以後你就習慣了。
我無語。
李美女把我帶到辦公室後麵的一個角落,那裏高高堆著一摞奶粉箱子。
“需要就在裏麵拿好了。”
“那要填表簽字嗎?”
“填什麽表,又沒有外人。”她象看鄉巴佬一樣。
這公司怎麽這樣混亂,以前在頂新的時候,哪怕拿兩隻一元錢的促銷杯也要在管理員那邊登記的。奶粉可比塑料杯貴多了。
既然美女那麽說, 我也老實不客氣地拿了四罐。
先給科長打電話,這次運氣好,直接找到本人。自我介紹一番後,還沒提到正題呢,這老狐狸就開口堵著了,
“是不是要說下櫃的事情啊,這個我管不了,我說話不算的。”
“不是這個,科長您想哪裏去了。小秦走的時候交代我,給您帶點我們的奶粉去。我剛來,還沒有去拜訪您呢。”
“哦是這樣啊。”她好像鬆了口氣。“那你下午來吧,先給我打個電話再過來。”
吃過午飯後,我有點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三點,趕緊給科長打電話。
“你來吧,在樓下貨運電梯的側門等我,千萬別上來!”
這我知道,科長也忌諱給別人看見。
二月的天氣,下著小雨。我站在側門邊凹進去的門洞裏,雨斜斜的飄進來,灑在我臉上涼絲絲的。辦公室有中央空調,穿襯衣也不覺得冷。但一到室外,這時我有些瑟瑟發抖。
等了好一會兒,科長終於下來了。
“哎呀, 我剛剛在開個會。”
不知道叫我晚點來啊?
“科長,這是給您的。”連忙遞上手裏的東西,奶粉用報紙包好,裝在黑塑料袋裏。
“好的。多謝你。”科長拿了奶粉轉身就要走。
這就走了??奶粉不是白送了。
趕緊追上去,“科長,那我們專櫃的事情,您給想想辦法…….”我懇求道。
“唉呀,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她一副嫌煩的口吻,“我做不了主,說了不算。”
“那您給說說好話吧…..”
“說也沒用啊。”她看我不肯走,又敷衍我,“我看看吧,啊?”
“好好,謝謝,謝謝……”我的千恩萬謝還沒有表達完,科長已經不見了。
一轉身,我就在心裏罵。什麽玩意兒,又拿又不幫忙,這不是活搶嗎?土匪也不過如此。
這天是星期五,按照經理走前的交代。一周的工作周報在下班前要做好,周一上班傳真到上海辦公室備查。
我把三天的工作一一列出,填到公司的表格裏。一邊填一邊在心裏很鬱悶,以前在公司的時候哪裏受過這個鳥氣,遇到過這些鳥人!現在才三天就這樣,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啊?
下班前,促銷員又給我打電話了,還是說加班費的事情。“周一上班幫你問。”我也敷衍她,我算是發現了,這個公司就是混,別想幹出點什麽。
周末回家想了兩天,這個工作我實在幹不了。
周一上班,我先把鑰匙交給美女同學,再給經理打電話辭職,經理馬上抓狂,“啊!!你不幹了,我可怎麽和香港交代啊?”
再三挽留我,說下櫃的事由我盡力就是,後果不負責;營業額也讓我爭取,不加壓力給我……
看我不為所動,然後他也懇求我,“能不能再上一個月,等我下次出差過來招到人再走。”
我說,不行啊,我真的幹不了。
很同情這個經理,但我實在幫不了他。
在李美女和代谘詢驚詫的眼光中,我背著我的小包,和來的時候一樣,輕鬆地走了出去。
下電梯的時候,情不自禁地還哼起了歌,“我的柔情你永遠不懂……”
後記:
回顧這三天的工作,當年的我有很多不對。
首先,我應該先了解公司的產品,管理情況,員工待遇,那麽我可能就根本不會去這家公司,也不會有後來的故事。還有,當年的我,其實還相當幼稚,而又自以為成熟。對很多事情看不慣,也無法理解和包容。那時因為初出茅廬,總想幹出點什麽,一旦碰壁就不能接受。最主要的一點,我那時候還很以自我為中心,什麽事情先考慮的都是自己,根本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我的上海經理,雖然我都不記得他的名字,是個挺好的人,盡管我們隻相處了兩天。他是個儒雅的知識分子,但一直也被香港老板打壓,總是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我突然撒手不幹,他在香港老板那邊估計很不好過,一定認為他無能,識人不明。後來我想起來,都覺得整個事情中最無辜的就是他,總欠他一聲抱歉。
可惜人海茫茫,再沒有機會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