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啟
【說書】禹之前,傳賢不傳子,繼位憑的是聲望、經驗和才幹。那製度大概是部落的聯盟,領頭的要在部落間輪換。公平不公平不好說,組織恐怕相當的鬆散。禹爺死後,兒子接了班。一種新製度,出現在地平線。
禹子名為“啟”,
開啟“家天下”。
是功是過,當時誰評價?
福兮禍兮,後人仍嗟呀。
從此時,這土地、叫作“華夏”。
下遊開溝渠,
上遊築堤壩。
各自為政,壩怎麼能不垮?
灌溉防洪,必得有大規劃。
九州立,纔有這、遍野桑蔴。
上遊下遊成一家,
我們的土地我們的華夏。
【簡註】
啟之事跡,載於《史記‧夏本紀》和《吳越春秋‧越王無餘外傳》等。《淮南子》所載之啟母化石、石破啟生,神奇有餘,情致不牟,故無取焉。
此段歌詞從大禹之子啟統治夏朝起,引發對華夏“家天下”製度的反思。在朗誦部分,作者提到了當時“鬆散”的部落景況,與大禹“朝諸侯,誅防風”之舉遙遙呼應——告訴讀者,一個新的、不可避免的時代,已經到來了。
其實,這個時代,在鯀、禹治水之始,一直到治理成功的過程中,已在默默孕育著。“炎黃的後代、呼喚那、回天的英雄”——鯀的出現,“過門不入,洪水湯湯”——行色匆匆的大禹的辛勞,“候人兮猗”時“想天下,有多少,夫妻分離”的女嬌身影,這諸多的描寫,都暗示著,在馴服洪水之奮鬥中,華夏民族已逐漸凝聚為一個大家庭了。它的最引人注目之點,便是人們為了這個大家庭,經常不顧、乃至犧牲小家的利益。而縱觀曆史,中華民族為大家舍小家之行為,層出不窮。而大禹等先賢們,便是這締造這一傳統的重要代表人物。
“部落間輪換”製改為了子承父業的國度。“一種新製度,出現在地平線”。有趣的是,啟成為“家天下”的標誌性人物——而“啟”者,啟發、開啟之謂也。他的名字,也正標誌一個承前啟後的時代的來臨:
禹子名為啟,
開啟家天下。
“家天下”之製度(這種製度之成因,前人多有論述,此不贅述),實具有雙重性。一方麵,它關係到天下所有人之利益;另一方麵,它又成為了啟等一家一姓的天下。啟等最高統治者之所以能獲得這樣高的權力,並非僅僅個人意誌所造成,而多是關係到社會的安危,天下人的需要。這樣的製度,使得統治者在安排、統籌國事時獲得不可動搖的權威地位,曆史證明了這種“家天下”製度對於華夏民族的穩定、進步起過重要的作用;當然,也為權勢者之肆意享受、濫用威權,提供了方便。為爭奪那“一家之長”的血流漂杵的殘酷內戰,不知進行了多少次;驕奢淫逸、腐敗害民的可恥行為,數不勝數。
這種悲歡交集、禍福交錯之曆史,已經曆了漫長歲月:
是功是過,當時誰評價?
福兮禍兮,後人仍嗟訝。
這究竟是福,還是禍?直至今日,人們仍探討不已,迄無定論——“福兮禍兮,後人仍嗟訝”。而試想,在特殊的地理環境與曆史條件下,華夏民族憑著積累起來的實踐經驗,創造出了一個“家國同構”的國體,而這穩固、長壽的國體本身,就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跡;世上諸多事物,皆為實踐發生在係統的理思之前——若是當時祖先冥思出一大套理論後,再來行動,恐怕早被洪水等災難席卷而去,豈複有華夏可言?因此,詩人俏皮地追問了一句:“當時誰評價”?總之,一個大家庭式的或“家長製”的國度誕生了,一種在不斷磨難中的獨特文化誕生了:
從此時,這土地,叫做華夏。
禍福相仍、屢跌屢起的文化,為世界增添了奇異的色彩——這是生命的奇跡,其中包蘊著對人之幸福、尊嚴的不斷追求。這簡短的詩行,已為歌詞之結尾部分的“生命、本身就是奇跡”,“尊嚴、在你我心裏”的升華,作了有力的鋪墊,語句素淡而內蘊華彩,細味可知。
歌詞接著仍圍繞水這一意象,敘述華夏民族之獨特國體形成的根由。
水,在全篇歌詞中,具有多種喻義。當它以肆虐之洪水麵貌出現時,儼然是對一個民族生存能力的檢驗;在治理的過程中,水又仿佛是華夏民族“家國同構”之國體形成的重要媒介;而在圍繞國計民生之規劃主題時,源遠流長、浩瀚一體的江水複為統籌兼顧、同甘共苦的華夏民族之象征:
下遊開溝渠,
上遊築堤壩。
各自為政,壩怎麽能不垮?
灌溉防洪,必得有大規劃。
九州立,才有這、遍野桑麻。
此段歌詞樸實無華,如話家常。它勾勒出華夏民族共飲一江水的景況,生動道出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相依的實情,因而強調“大規劃”的極端必要性,與“九州立”的前提之必然性。至此,讀者可更親切地感覺到,華夏民族那種超強的凝聚力,正根源於浩瀚長流、不可分隔的那一條母親河。華夏民族,走過了不平坦的漫漫幾千年,相處如一家的國體長存不衰之因,最深層之根源,蓋在於此。
這樣,結尾就成為這樣兩句樸實到極點而又深刻到骨髓的格言式的妙句:
上遊下遊成一家,
我們的土地我們的華夏。
水為生命之源。有了水,便有了長久安居的可能,有了華夏土地。華夏子孫的團結共存,如同水與水的渾然相連,永難分離——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相,在此被歌詞作者揭示得如此清晰,語言表達如此樸茂,頗能調動起讀者豐富的聯想力。例如,“上遊”、“下遊”的分別,可以意味著水流、地勢、土壤、氣候等等以及由此所影響的風俗乃至貧富之間的差別、矛盾;而這些差別不但需要坦然麵對,當然更需要相互體貼與適當的調劑、互助。要而言之,同甘苦、共患難,“統籌規劃”,便成了這一個國度所具有的鮮明特色。這樣的製度會有遺憾、缺點,但卻不乏相互依存、共向未來的寶貴精神財富。“共飲一江水”的命運,對華夏民族的道德理想有著重大的影響。如果說,生長在大河兩岸的華夏民族,對於上遊與下遊共存亡的道理,早已了然於心,那麽,對上遊、下遊之水同入大海之最終目標,亦已完全認同。孟子說:“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孟子•卷七•離婁上》);上、下遊之水相隨奔向遼闊遠方的景象,亦成為相依相靠、共謀福祉之華夏民族的形象寫照。請看,這兩句詩行會引發多少聯想。
當然,本兩句歌詞雖係對華夏民族內部而言,它亦可引發同住地球村的世界各國和諧相處之理想境界的聯想。華夏民族之所以很早就提出了大同世界的理想,與其“一條大河波浪寬”的地理環境有極大關聯;而這種共容共存的寬廣胸懷與理想,對於世界文化,自有其獨特的借鑒價值。條件各異的世界諸多各國,在本質上說,都處於或“上遊”、或“下遊”的錯綜複雜之環境中,而在同用地球之資源、保護環境諸方麵,皆肩負著共同的曆史使命。華夏民族,在保持自身之寶貴傳統時,亦應將其發揚光大,為廣大地球村做出應有貢獻。
讀者不難發現,大型組詩之曲終“孜孜”詩意,恰是這兩句歌詞之豐富內涵的延伸。在“孜孜”中,作者將此種境界發揮得淋漓盡致,將情感推向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