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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烈南:過客《海外遊子吟》歌詞探微(其一)

(2008-01-17 14:40:21) 下一個

過客《海外遊子吟》歌詞探微(其一)

黎烈南

 

小序

 

 

《海外遊子吟》為我四十年老友、寄居在美國的“過客”懷念祖國、追憶反思中華文化所作。這部作品,已在美國華人範圍與國內演出了若幹次,反響較大。筆者反複閱讀,深感此作品中蘊涵著很高的思想與藝術價值,並願意把自己的讀後感與讀者交流。

過客之歌詞,篇幅較長,規模較大,有《黃河大合唱》之風。拙文為分析從容起見,準備分三部分發表。第一部分,分析其“雨中山穀”、“追尋中國魂”;第二部分,欣賞“打工族”、“家鄉”、“我們彼此守望”;第三部分,評析“我心悠悠”、“相逢在大陸”。

總的來看,本歌詞集深摯的情感、深刻的思想與巧妙自然的創作藝術為一身,是極為出色的歌詞。它成功地把古典詩歌與白話詩歌之美感結合起來,把精深的人生感悟與明白如家常的話語結合起來,在詩歌寫作方麵有著自身鮮明的特色。拙文擬挖掘其思想內容與藝術奧秘,以期與讀者共享,並求正於方家。

 

一、              雨中山穀

 

這一部分以風雨意象貫穿全文,以四季思念為線索,寫出刻骨鄉思。其中,在秋、冬、春三個季節後麵分別續以“雲裏山穀,霧裏山路”一段,使主題得到加強。

開端朗誦一段,極其動人,可見作者性情、才華。

從夏季開始,啟動序幕。四季循環,而從夏天開端,既是當下真景,亦是情切所至。

 

夏日的矽穀,山野一片枯黃。

在無雨的季節裏,人和山一同渴望。

山在雨中複蘇,人在雨中迷惘……

 

水是生命之源,從山穀無雨水引起極其饑渴的鄉思,情真而意切。“夏日的矽穀,山野一片枯黃”,是情景交融之句。如此枯黃之山穀,當然亟需雨水,居住於矽穀(“矽穀”名稱的使用,正暗示了鄉思)之人,其饑渴鄉思與枯黃草樹之渴盼雨滴有何不同?!這焦渴萬分之山野情狀,把鄉情襯托得如饑似渴——於是逼出“在無雨的季節裏,人和山一同渴望”的翹首企足情態。然而就在此刻,詩人之深摯性情與幽折構思突現——“山在雨中複蘇,人在雨中迷惘”。讀者此時定能感受到一種不凡癡情,因而深被打動——原來,山與人雖同在翹首盼雨,卻是“同床異夢”——山之草樹滿足者,生存之低級需要也,有此雨滴,複蘇何難;而異鄉之人,卻因所渴所盼為父母之鄉——當此之際,光陰荏苒,此幽幽之情,難以償還,隻能在雨中回首,雨中悵惘而已,故曰“迷惘”。“迷惘”二字,無它字可代,直把一個莫可奈何而仍在追尋的心境悄然托出矣。

在一種近乎“難以藥救”的鄉思(“迷惘”中並非絕望,看完全篇,就會發現本詩這二字的妙處所在)之氛圍中,風雨在飄灑;時間則是向秋季延伸(以下是歌唱部分):

 

風斷續,雨零星,

遍山枯草傾耳聽。

不入深秋不落雨,

秋雨不來山不青。

 

麵對斷續零星之風雨,遍山枯草在如饑似渴地傾聽著,吸吮著。“傾耳聽”三字入神。

 “不入深秋” 兩句仿佛告戒枯草的語氣,意為時節未至深秋,眼前零星小雨,並不能解決枯草們對甘霖的渴望——還是等待深秋來臨,然後在連綿秋雨中恢複青青之色吧。這兩句又仿佛喃喃自語,從枯草渴飲之難,襯出遊子鄉情之難償,情景兼至,滿紙淚光。下一段已漸至冬季:

 

風蕭瑟,雨連綿,風中雨中又一年。

鄉關遙憶愁幾許,一夜頭白是遠山!

 

“蕭瑟”、“連綿”所雲,正是秋雨氣象,而“秋風秋雨愁煞人”之意味自在其中。而在不知不覺的愁思中,冬雪已至,一夜之間,遠山皆白;作者卻誇張地將雪山之“白頭”,說成是自家之頭白——這種將季節之變換、冬季之山景與陡滋華發之人的眺遠情態,濃縮一句之中,精悍奇峭。下邊一段便自然到了春季:

 

風淡蕩,雨迷

朦朧山色有無中。

辜負一川芳草綠,

魂銷電腦伴孤燈。

 

春風和舒,故曰“淡蕩”;春雨淅瀝,故曰“迷”。“山色有無中”,本古人成語(如王維《江漢臨眺》:“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而用在此處,竟是一片難言鄉愁的形象寫照了。而“辜負一川芳草綠,魂銷電腦伴孤燈”兩句,可說是極含義極豐、感慨極深,它是本歌詞最耐人尋味處,是作者的情思鬱結最深處。“芳草”在中國古語中,有豐富的含義。它是古老民族歡聚的時分——每逢春季,人們要結伴踏青,享受芳草青青、千紅萬紫的醉人時刻;它是遊子錯過回歸時節的暗示——《楚辭》雲:“王孫遊兮不歸,芳草生兮萋萋”;亦是事業與希望的象征——《離騷》雲:“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還可玩味的是,以“電腦”同“芳草”對舉,給人以想象的餘地。電腦或可代表作者與其“雨中攜手”的海外遊子所工作之矽穀,它正與芳草所代表之故鄉形成對比;電腦亦是通信工具,是遠方之遊子與故鄉親人聯係之紐帶,故遊子在以電腦與親人聯係之同時,孤燈之下,其思鄉之孤寂之情,何可以堪!古人在芳草時節的思鄉,是因鄉信杳然,或書信難傳而魂銷;而作者卻並未因身伴電腦、可隨時獲得大量家國信息而使鄉思得到慰藉,反而更贈沉鬱,這就使思鄉的分量愈見沉重,思鄉的內涵愈顯深邃。因而可以說,作者表達的是海外遊子的普遍心緒,但同時也深含著作者本人對家國的一份憂患乃至參與意識。(在“寶日格斯台”網站上,拙文《紙片詩人》曾介紹過“過客”未能實現在國內工作願望的背景)想一想遠方的兒子對母親的感覺,就知道作者的那拳拳的赤子之心。

如果說,“山在雨中複蘇,人在雨中迷惘”句是本篇最見性情才華的話,那麽,“辜負一川芳草綠,魂銷電腦伴孤燈”之句便是這“迷惘”之最痛、最深處,是與這“迷惘”心結呼應最緊密處。“過客”之才華興趣抱負,決不是“電腦”軟件這一職業、矽穀這一地域可以容納與限製的——它的指向是自己的故鄉啊!當山草經過一年的雨雪之滋潤,終於欣欣向榮之時,作者在孤燈之下的魂銷迷惘之況可想而知……

電腦這種先進的現代工具,同芳草這種鮮活的故鄉氣息之意象的對舉,把家國之懷推向了極致。至此,從夏日到春季,作者已經完成了一年複一年的思念曆程。

 

雲裏山穀,霧裏山路。風中攜手,雨中散步。

當日情懷,此時情素。憑風傳,憑雨訴。

 

此八句,在“雨中山穀”中出現了三次,不僅僅是為了歌唱之需要,而且顯露了加強主題的用心。“風”“雨”意象,貫穿全文,本是一再抒發著一年四季的鄉思的——“風中攜手,雨中散步”,就寫出了海外遊子在風雨中攜手相依、散步舒憂的情景;從另一方麵來看,風與雨又何嚐不是遊子不變情懷的“見證人”呢?風雨之變幻,把遊子的“當日情懷,此時情素”襯托得更加癡情不二——於是“無情”風雨竟變得“有情”了,它們似被遊子濃重鄉思感動了,飄灑著,飛舞著,為癡情人向家鄉傳送衷情!風雨在本歌詞中扮演著既帶淒涼又送溫存的雙重角色。讀者從其無情中,體會到人生無常的迷惘;又從其成為遊子的“傳情人”中,感受鄉情的無比珍貴。總之,滿紙風雨之氣,極盡低回往複之懷,極盡山水迷離之致。

本段歌詞在借鑒古代詩詞方麵有值得注意之處,如“風斷續,雨零星”一段,“風蕭瑟,雨連綿”一段,“風淡蕩,雨迷蒙”一段,正與古《搗練子》之格局仿佛。請看南唐李煜《搗練子》:

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而“風淡蕩”一段,在格律方麵,最與本詞調相近。除了第三句在平仄方麵略有差異之外,全段儼然就是一首《搗練子》。(《搗練子》定格如下: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作者在寫現代歌詞,他當然不會拘泥古調平仄,而是任憑音調自然高下,成就歌詞。因此,那種不嚴格按照古詞平仄卻又明顯帶有古調風情的歌詞,反而顯得更為活潑,更添瀟灑。古人是多用《搗練子》來寫懷念征夫之情的,這種打下相思印記的詞調,被作者用來靈活變化書寫華人遊子鄉思,有天然湊泊之妙。

“雲裏山穀”三段,以四字句為多,可溯源於《詩經》。《詩經》往往四字一句,兩字一頓,風格樸素,節奏緊湊。而“雲裏山穀”三段,正以節奏緊湊、語言樸素取勝,把遊子的急切深摯的懷鄉心緒表達得非常飽滿。同時,“雲裏山穀”三段,以仄聲結尾;“風斷續,雨零星”三段,以平聲煞拍。於是,在“雨中山穀”中,六個歌唱段落,平仄相間,起伏跌宕,將優美形式與飽滿內容融為一體,拉開了動人心弦的鄉思序幕。

 

二、追尋中國魂

 

第二段“追尋中國魂”,是整首歌詞中蘊涵極深的部分。有了“雨中山穀”之深情的開端,還須一次強力的承接,才能使歌詞堅實地站立起來。“追尋中國魂”部分,以深沉、素樸、凝練的語句,照亮了全篇。

本部分並未單純一味抒寫思鄉意緒,而是從曆史的高度,回顧了華人來北美的艱辛經曆,評價了他們所堅持的中華民族精神,對北美土地作出的貢獻,並展望他們的貢獻對於北美今後的影響。歌詞極精妙蘊藉之能事,表達了一種更充滿責任感、更具高遠境界的故國之情。

在(一)“雨中山穀”中,我們看到了詩人在滿紙煙雲中,成功地“呼風喚雨”,並以充分信任的“老朋友”的口氣,請風雨作證:

請風發問,請雨訴說: 在這片土地上,華人曾怎樣跋涉。雨打吹,磨,先驅者的足

華人先驅者來北美曆史,可謂是千辛萬苦,可歌可泣。這一段回顧的朗誦,一發端便慷慨悲歌,動人心弦——“雨打風吹,歲月消磨”,風雨自摧殘之;“請風發問”,“請雨訴說”,風雨猶自見證之!試想,當風雨見到自身所吹打、“消磨”下的華人“先驅者的足跡 ”竟未“湮沒”,會產生一種怎樣驚詫之感?不說“可湮沒”,而言“可湮沒”,一字之別,輕重大異。按理說,風雨隻知過去與現在,因而用“曾”字更恰當;但“會”字表明對民族強大生命力的一種判斷,重在未來。 “怎樣跋涉”,“可會湮沒”八字,在疑問句中作強烈肯定語勢,為朗誦之情感高峰處。以下是歌唱部分:

我苦苦追尋,追尋你的腳印……

“腳印”,乃承“足跡”而來,較之後者的抽象莊嚴,前者更具體親切,細味自知。“尋”而至於“追”,“追”而至於“苦苦”,語句素樸,內蘊光華。這“苦苦追尋”,追溯至華人踏上北美土地上的第一刻;同時與“人在雨中迷惘”之開端遙相呼應,顯露出本歌詞的情感最深層,作者與民族休戚相關之心態躍然紙上。

“北美大地”上的中國魂遊弋、隱藏在何處?在華人的腳印裏。看:

鐵路邊,你留下腳印,

東西一線沉沉……

      短短六字,包含了一段辛酸沉重的曆史。東西一線”,指美國中央太平洋鐵路一線。該鐵路的建成,使得美利堅成為合眾國,成為一個國家整體。本鐵路於1863年開工,兩年後僅築成50裏,無奈之下改用華工。數萬中國人,簽下幾同“賣身”的合同,飄洋過海來到美國,在極其艱苦之條件下,築成了美國的大動脈,創造了當時世界的一大奇跡。 加拿大也有一條類似鐵路,被稱為“每一英裏的鐵軌下埋著一具華工的屍體”。中央太平洋鐵路完工於1869年。這一決定著美國繁榮、強大之鐵路建築過程,這一付出了當年華工之智慧、汗水、甚至生命的長線,這一今天已幾乎被世人遺忘的鐵一般的事實,被作者用“東西一線沉沉”概括出來,其中凝聚著多少血淚與感慨!古人雲:“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王安石《題張司業詩》),可為此六字寫照。

天使島,你留下腳印,

血痕摻著淚痕。

這兩行詩句,回顧了中國人飄洋過海至“天使島”後的屈辱血淚史。排華法案的通過,對華人的囚禁、裸體搜身乃至致使華人懸梁自戕的種種悲劇事件與情節,皆包於“血痕摻著淚痕”六字之中。此六字,還在概括史實同時,把民族性格傳神勾出。中華民族,在長期以農業為主之勞作中,在獨特悠久文化之熏染下,形成了一種忍辱負重、堅韌奮鬥的性格。它在超人想象之艱難中的獨立負荷精神,真難以用語言形容。麵對血淋淋的人生殘酷時,它能忍辱應對;在淚漣漣的人生苦痛中,亦能負重超越,憧憬、執著於明天。此頑強生存而愈挫愈奮的民族精神,用“血痕摻著淚痕”的“腳印”來概括,真是力透紙背,情哀而氣不衰,令讀者於悲憤中油然生出對先驅者之強大生存力量的景仰,對古老民族成長曆史的深情回憶。

餐館裏,你的腳印,

是唐山客不改的鄉音。

如果說,“血痕摻著淚痕”,關聯著忍辱負重之民族精神命脈,那麽“餐館裏”之詩行,便令人自然聯想到中國人的勤勞與樂觀的品質。華人之性格,在餐館裏,有大秘存焉。作為人口眾多之農業國,中國人在吃飯問題上,要花去一生絕大精力。餐館文化之蓬勃,實與國情息息相關。而就是這樣一個條件並不優越的民族,竟然烹飪出超乎世界想象的花樣紛繁、名目誘人、色香兼備、有時近乎於藝術創作的盛饌;而與之同樣源遠流長的便是獨特的漢語-——即本歌詞所說的“鄉音”。中國語言文字承載著漫漫曆史中層出不窮之思想藝術精品,最是民族驕傲。“餐館”與“鄉音”並提,將人之不能須臾離開之飲食與世界史最悠久的漢語聯係起來,顯示著在遊子心中中華文化的永恒性。“唐山”,乃為華僑對祖國之稱謂;“唐山客不改的鄉音”,自然令人想起了唐人的“鄉音無改鬢毛摧”之名句。這一名句,經過作者的化用,一變感傷為豪邁,從而把對中國魂之追尋的曆程深入到更高昂的境界。

校園裏,你的腳印,

 

是留學生張揚的青春。

 

腳印之追尋至校園,讓人眼前一亮。可以說,這一詠歎是整個“追尋中國魂”部分中最閃亮的火花。從“鐵路邊”,至“天使島”,到“餐館裏”,已使歌詞從沉鬱、苦痛向明朗處發展,因此,“校園裏”的景象,滿足著讀者的期待,此大快人心者一也;而勤辦學校,崇尚讀書,乃中華民族之傳統與特長;在校園中學習,對善動腦筋之華人來說,真駕輕就熟之途,此大快人心者二也;中國人數千年曆史中,所最推崇者為讀書學習,遂使中國人在極大程度上擺脫著動物性,成為愛好和平、最不具備侵略性的民族之一。中國文化所張揚者,學習之智慧也,禮儀之豐茂也。條件所限的中國人還難有充裕時間學習精進,但文德修養甚高者,在國人中,具有近乎神聖之地位,已足以表明民族自具自強不息的指路明燈。首創科舉製度的古中國,曾給世界以深遠影響;而現在的學子至海外就讀,更將延續光大智慧之途,將東西文化融會貫通。讀者瞻望前程,這又將激起對世界明天怎樣的憧憬期盼呢?

“張揚”二字,與“沉沉”、“血痕”、“淚痕”之沉鬱、凝重形成鮮明對比,它張揚的是中華的好學、謙遜之風,贈與世界這一魅力四射之精神財富。這一長句,神采飛揚,朝氣四溢,語句極明曉易懂,而含義極深極廣,成為《追尋中國魂》中最為精彩、最有文化含量的重心所在。一向以內斂、謙遜著名的中華,也張揚了;不過,它張揚的是一種博采眾長、好學向善的大國之風!歌詞至此,境界陡然闊大深厚,自然引出作者對中國魂的高山仰止之歎:

 

 

我端詳那腳印,猜不透你的堅韌。

 

我凝視那腳印,讀不懂你的深沉。

 

 

作者已經被他自己所描繪的中國魂所激動,所震撼,用“端詳”,用“凝視”,用“猜不透”,用“讀不懂”諸詞語,表達一種極為神聖的崇敬之情。這種情感,使讀者會情不自禁聯想起當年顏淵讚美孔子博大深奧之感歎:

 

顏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論語·子罕第九》)

 

顏淵之以“仰”、“瞻”之眼光或以與“鑽”之思力去理解孔子之博大精深,本歌詞之“端詳”、“凝視”之目光與“猜”、“讀”之思考中國魂,確實是人類在高深偉大者麵前所共有之心態。而雖說“猜不透”,“讀不懂”,但犖犖大端已有所把握。“堅韌”與“深沉”,確為中國魂之精髓。作者在北美親眼見證了中國人在海外的奮鬥,體會更深,感受更切。“讀不懂”“猜不透”,還容易引起讀者對於“中國魂”在北美(乃至世界範圍內)之深遠影響的聯想。而“讀不懂”“猜不透”的神來之筆,實出自長期觀察與思考之結果,其內涵之堅實、深邃,大概隻有憑借將來發生之曆史事實來見證了。

 

我在美洲大地上追尋,追尋中國魂。

 

不難看出,結尾之“追尋”,境界陡然擴大,“美洲大地上”五字,展示著作者廣闊的視野,情調上與開端之“苦苦”,漸顯開朗一麵;而“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之意向,有無窮無盡之勢。這種追尋,由於落腳在“張揚的青春”,露出了樂觀的情緒,為下一部分的“打工族”之輕快旋律,作了自然的過度。

 

中國魂,是一個可感而難以觸的抽象。而作者連用了七次“腳印”字樣,巧妙地暗示了它。《追尋中國魂》所懷為莊嚴凝重之情感,因而用了質樸、凝練之語句,把豐富的曆史內容,作了高度濃縮。作者以散文句式,每段隻用兩句,甚至一句,就有力表達了豐富深邃的情感內容。在表達沉鬱悲哀之情時,隻用六字,如 “東西一線沉沉”、“血痕摻著淚痕”,等等,便把千難萬險、巨大悲痛,乃至堅韌性格,一字一字擲將出來,使人在感受到情感凝重之餘,也感受著漢語的特有優長。在表達高昂張揚之意時,作者把句子稍稍增長,如“是唐山客不改的鄉音”,“是留學生張揚的青春”,用了九字,頓使語氣舒展、流暢;在前麵之“血痕摻著淚痕”六字的襯托下,猶如開閘之水,呈恣肆跳脫之勢。

在結構上,《追尋中國魂》表現了巧妙的構思。在作者的筆下,先驅者的腳印,由“沉沉”,到“摻著”血淚之痕,到有說有笑的“鄉音”,再到學子“張揚的青春”,儼然從一個步履沉重的老人似的身影,漸變出一個煥發了青春的新華人、新民族的形象。這種由“老邁”到“年輕”的轉換,決不是偶然的安排,而是作者思考著古老中華民族走出國門後所得的新收獲、大進步的表現。在某種意義上說,華人在北美的飛速進步與成長,乃是中華民族的進步與成熟的縮影。也可以這樣說,詩人從走向北美與世界的華人的意氣風發,看到了中國魂之既古老又常新的鮮明特色。中華民族是善於學習的民族。北美校園中的留學生的青春形象,也隱現著在和平發展中煥發出強大青春活力的新中國形象。

 

與“雨中山穀”相比,“追尋中國魂”散文風格更明顯,如話家常,有些句子又帶有些許格言味道,語氣親切,顯得平易近人;凝重沉鬱,愈加發人深省。這種既平易又厚重的語言風格,與“雨中山穀”的古調風情,各異其趣,相得益彰;在《海外遊子吟》中,“追尋中國魂”的主旨恰如整篇的靈魂一般,它無所不在,滲透在全文每字每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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