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不是程愛珍起來最早的一次。窗外剛剛有點發灰,天際還掛著三二隻耀眼的星星,偶爾的幾聲蛙鳴會帶著清晨些許的清涼滲透到羅家大屋的每一個角落。這是個原本讓人吮吸著艾蒿清幽氣息的早晨,但八汊湖上蕩過來的腥臭不斷閹割著它的靈性,嗅覺便變得越來越混沌和迷蒙。
丈夫死了,菊花跑了。那山坍塌後是一片空曠,無邊的黑又無端地將這種靜謐還原到了死般沉寂。
不知多少次自己迷失在那無邊的曠野裏,找不到星光,找不到親人,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找不到一個活著的生靈。四周墨墨的,一雙雙饑餓的眼睛散發著陰森森碧綠,伺機將她撕成碎片。
醒來,枕頭上是一片潮濕。燈是開的,電視是開的……窗外、仍是無垠的墨幕。墨幕裏隻有幾盞慘淡的星光給予她生命的堅強。
很久以前家裏就供了趙公元帥(財神爺),現在香案上又多了一尊滿麵慈祥手持淨瓶的觀音菩薩。有幾次夜靜人赧時她甚至偷偷潛到大楓樹下,她知道她無法讓她的丈夫再生,但她希望仁慈的菩薩和具有上蒼靈性的大楓樹能讓兒子好起來,將菊花召喚回來,送回來。好陪自己和兒子做作伴,哪怕自己下輩子當老媽子服侍她。隻要她能回來。
如果沒有那隻老鼠,她的虔誠也許就會變成現實;但她的虔誠到底沒有敵過那隻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老鼠!那個漆黑的夜晚,當那隻小東西“唰”地一下打她腳麵奔過時,差點沒有將她嚇死在大楓樹前的草灰裏。
她再也沒有祭拜過大楓樹,心中的敬畏卻日漸凝重。她開始恐懼黑夜的來臨。黑暗會將那份凝重層層渲染,漸漸鑄成一雙賊亮亮的眼睛,在每一個角落虎視眈眈地逼視著她。
害怕、恐慌,她希望能聽見聲音,她渴望看到光明。她搬到了樓下,搬到了兒子的隔壁,但她仍然沒有逃離那份來自心靈深處的緊迫……
隻有麵對兒子,她的心靈才會逐漸平息,如同一隻飄蕩的遊魂終於回歸到大地的懷抱,她感受到了那份堅實;也隻有那一刻她才能收獲那份安全和依靠,雖說這依靠本身就是水中望月。
為了嗬護這份難得的安寧,夯實這份單薄的依靠,她開始進行調理兒子,從飲食起居到言行舉止,籍此驅散心靈中的陰寒。
她也奢望女兒女婿能幫她一把,收留她和兒子,或者搬到她這邊來住;但她更清楚那兩頭貨是什麽東西。也許女兒原本也想體諒一下老媽,但一個三四年都不能出懷的女人,沒有飽受丈夫的拳腳已是萬幸,哪有權利去和丈夫討價還價;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認為能做的便是悄悄站在丈夫一邊搖旗呐喊。
程愛珍自然知道三十萬借款的真偽。丈夫在世時也曾在她麵前抱怨過劉大福貪得無厭,時不時來要個千兒八百的,借完後也就無影無蹤,怎麽丈夫一死就成了借他劉大福三十萬?偏有那混蛋吃裏爬外的東西,也不知是哪個鬼迷心竅,跑出來給劉大福那狗東西作證,說得有鼻子有眼,硬將自己的寡母傻弟往死路上逼。真是報應呀。
程愛珍當然不是沒有任何甄別能力的人,但看看傻兒子,想想他以後的路還很長,隻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乞求自己的姑爺。
“我倒無所謂,等我老了,你們能管我口飯就管我口飯,不能管我也不怪;千萬別撇下你的弟弟,他可是我們羅家的根呀。”情之淒慘語之悲切,足以讓天地動容。
程愛珍不得不舍棄丈夫留下的所有產業來換取姑爺口中那份無法確定的保障;另一麵,自己和傻兒子也確實無能為力經營那份龐大的產業。
——到底是自己的姑爺自己的骨肉,怎不會真的拋下自己吧?
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這根稻草讓她看到了些許的曙光。在她看來,這曙光足以讓兒子沐浴溫暖。
那陣急促地敲門聲程愛珍現在想來仍有股膽戰心驚的感覺,恰如一隻無助的小鹿呈現出極度的惶恐和不安。如果不是那一迭聲“媽!媽!”的呐喊,她知道自己是很難停止住那份戰栗的。
是女婿黃小毛的聲音,這樣的清晨如此的陡峭而匆忙,在程愛珍印象中僅此一次;那年黃小毛的父親躺在手術台上,醫院逼他拿錢救人,他也沒有表現得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的腦袋“嗡”便炸了,既恨庭院太深,又恨一雙腿太胖太短,連滾帶爬裹到門邊,卻又半天拉不開門栓,直恨得嘴裏一個勁嚷嚷。
“這鬼門,這鬼門。”
門剛打開,黃小毛便撲到在她的腳下,痛哭流涕悔恨交加。“媽,我錯了,救救我吧。”
程愛珍沒有理會女婿,無論出於何種動機何種目的,她知道這隻是一場蹩腳的表演。這戲也就注定隻有一個主角一個觀眾,這觀眾就是她程愛珍。
她的眼睛越過黃小毛的頭頂,“大妹呢?你把大妹呢?”她俯身搖晃著女婿,“你要對她好呀,你千萬別害了她呀。”
大妹是程愛珍的女兒。
“媽,”黃小毛“哧溜”爬起來,一掃剛才的落魄像,用手扶著程愛珍,“大妹好著呢。”他的臉上甚至掛著一絲肆意的笑。
“那,那……”程愛珍那了好一會也沒明白他的葫蘆裏賣的是啥藥,既然大妹沒事她也就放了一半的心,“有事不好好說,真是的。”一甩手返身往回走。
“媽,真的有事。”黃小毛又恢複了一副可憐相,跟在程愛珍的屁股後麵,“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
程愛珍也懶得搭理他,回到廳堂便一屁股窩在真皮沙發裏,“……看著有什麽值錢的就拿走吧。”那手就有點微微顫抖。
“都麽時候了,還說這話。”黃小毛對嶽母這種近乎侮辱的無奈表現出近乎憤怒地嗬斥,“我黃小毛也不是沒有半點人性的東西,想當年……”原本想提一兩件以往說得過去的事,好以佐證他原本就是個正人君子最不濟也不是個無賴癟三,但遺憾地是他沒能想起他究竟做了什麽能讓自己足以掛齒的事,尷尬了半晌,索性自己咽下話題,“好了,好了。以往的事就不說了,今天你真得救救我和大妹。”
程愛珍白了他一眼,喘了幾口粗氣也沒有將那口氣喘勻。
“這回你要不幫忙,你也沒有好日子過!”他說得斬釘截鐵,見程愛珍仍然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止不住憤憤然,“這個大妹,讓她一起來,她偏不幹,說磨不開麵子求人,這回好了。哼!”他沒有將話說得太滿。
“這家都快沒了,你們也該有個知足的時候了。”程愛珍微眯雙眼,再次睜開時臉上便多了兩道緩緩蠕動的溪流。
“媽,這回我們什麽都不要。你隻要幫我們這一次。我和大妹商量好了,一定給你養老送終,把弟弟帶得好好的。”黃小毛微俯下身,他突然有股用手揩去嶽母臉上淚痕的衝動,但他到底沒有那樣做,聲音卻明顯多了一點情感。
“……我,我又能幫你什麽忙哦。可憐你爸就這樣走了,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程愛珍悲從心起,抽抽泣泣。
“媽。”黃小毛坐到程愛珍身邊,“昌久伯伯沒來找過你?”
“昌久?”程愛珍瞬息止住哭泣,“他找我做什麽?”
“這幫小兔崽子!”黃小毛咬牙切齒。
“小兔崽子?你惹了他們家麽人了?他們家什麽人,你怎麽沒事去招惹他們?”周昌久就是個沒事找事的主,怎麽能去招惹他呢。真是的。
“誰招惹了?”也許覺得自己不得不去求人,黃小毛立即又擺出委屈萬分的樣子。“媽,你這就上昌久伯伯家一趟。他手裏有一盒錄音帶,你去幫我要回來。”黃小毛輕搖著程愛珍的手臂。
“麽個錄音帶?”見黃小毛越說越離譜,程愛珍多了一份警覺,“你又幹了什麽壞事落下把柄在人家手裏。”
“我能幹麽壞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黃小毛“噌”站起來,向著程愛珍,微弓著身,右手背拍擊著左手掌,“我要不為了你和弟弟,我能上他們的當嗎?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倆?為了我們這個家?”黃小毛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激昂,止不住唾沫飛濺。
“為我們?”程愛珍心裏話,你要有萬分之一的心腸對待我們也就是菩薩顯靈了。
“要不是為你們,我能為周昌久作證說劉大福訛了我們三十萬嗎?”話一出口黃小毛就後悔了——是不是說早了點?
“劉大福真的訛了我們三十萬?”程愛珍一下子支起了腰。雖說之前一直懷疑劉大福訛了自己錢,但此刻從女婿嘴中如此真切地說出,她還是十分震驚。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真是的。”黃小毛不以為然,擺出死豬不怕開水泡的架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初你不是……”程愛珍從椅子裏爬起來——原來從頭到尾就是個騙局,而設計騙局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的女婿!“你怎麽能……”
“什麽怎麽能!這回要拿不著錄音帶,別說三十萬,所有的家產都替鬼掙了!”
“麽話?替鬼掙了?你說麽話,你說呀!”如微風蒲柳,程愛珍氣得渾身亂顫,連連跺腳。
黃小毛現在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當時怎麽就上了幾個小兔崽子的當,自己也算是個精明的人了。當年在追求大妹的芸芸眾生中之所以能過五關斬六將,到最終脫穎而出,除了他捷足先登先斬後奏外,當然就得益於他聰明的大腦;要不然他哪能獨占鼇頭,從三間歪斜的土坯屋而蛻變成現在的高樓廣廈,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當時自己無疑被幾個小兔崽子灌了一肚子迷魂湯,什麽責任呀道義呀人性呀人倫呀同情心呀,喚醒了自己遠祖的遠祖遺留下來的一絲絲良知,使他不知不覺間有了一種挺起胸膛做人的欲望。
但那份欲望隨著四個年輕人漸漸離去的腳步而漸漸冷卻,內心的貪婪和懦弱又蠢蠢而動旋即滋生,慢慢蠶食著他做人的欲望,逐漸派生出一種恐懼和彷徨。
他的財富根基仍然攥在劉大福的手中,隻要哪一天劉大福心情欠佳,便會有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的財富夢灰飛煙滅。
他本欲獨自一人去向四個小兔崽子奮力追繳,但奔出一段路後,他不得不在毒辣的陽光下耷拉著腦袋,拖著疲乏的腳步帶著滿身的汗臭暈頭昏腦地回到家——他清楚無論是文攻還是武鬥,對於四個小兔崽子他隻能是甘拜下風。
家的陰涼沒有澆滅心中的怒濤,反倒將那股烈焰凸顯而出,他一掌掃落大妹為他端來的洗臉水。冰涼的井水灑了他一身一腳也更加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他怒不可遏地抓起桌上的紫砂杯,“啪”地釘在堅硬的瓷磚地麵上。
他無視大妹那份膽怯的神情,卻有著一種急急收拾殘局慌慌而逃的恐慌。
仿佛一隻鐵腕正死死扼住他細細的脖子,使他心悶氣脹呼吸難繼;隻要稍一用力,隨時都會將他那隻細細的脖子“哢嚓”一下,掰成兩截。他終於明白了,當務之急是要極力去安撫那隻鐵腕,好使他不要將自己那根細細的脖子攥得太緊而稍不留神就會“嘎嘣”一下。
他推出摩托車衝進滾滾紅塵,他害怕自己再有絲毫延誤。
“什麽?你他媽的是不是活膩了!”劉大福“啪”一下擊在眼前的茶幾上。茶幾上的香煙和火機便跟著呐喊了一下,那盤水果由於落下時重心不穩,“嘩啦”全扣在地上,裏麵的葡萄則趁機東奔西走。
“劉書記,劉書記。”黃小毛不住聲地喊,一邊去拾散落一地的水果,“消消氣,消消氣。”
“你他媽就是扶不起來的阿鬥!我劉大福為了誰?”劉大福連連敲擊著茶幾,剛剛被黃小毛放進果盤裏的葡萄在劉大福的淫威下紛紛跳了出來,“還不是為了你這頭蠢貨!”
“那是那是。”黃小毛哈著腰連連稱是,全不顧劉大福的食指戳到自己的鼻子尖,堆著一臉媚笑,從腰間掏出熊貓,趕緊給劉大福遞上。
“少跟我來這套!”劉大福用手將煙打出老遠,“當初怎麽說的。當初怎麽說的?!”
“劉書記,劉書記。我這不是,不是……”
“不是個屁!你把我劉大福當什麽人?咹。你把我劉大福當什麽人?!”
“我該死。我混蛋。您消消氣。要不然,要不然您打我幾下?”黃小毛恬著臉,又遞過一支,而且立即打上火。
劉大福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到底接了過去,湊上火;或許他在想事情還沒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當初是我說服你的丈母娘將所有的財產過戶給你,你也說為了感激給我三十萬。”劉大福在吐出一口長煙後,反應沒有了那麽強烈,“是你硬要感激我。”
“是的,是的。沒有錯。我哪能忘了劉書記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我看你他媽的巴不得整死我,也連那三十萬一起吃回去!”
“哪能,哪能。”黃小毛一直弓著腰,又拿起茶壺忙不停地給劉大福衝了茶。
“不能?不能你給他們做什麽證!”劉大福又高亢起來,一甩香煙,“當初是你哭著喊著求我收下,說是給我的辛苦費。說要照顧我的聲譽。現在是不是翅膀硬了,過河拆橋了。反悔了?咹!”劉大福威嚴地咹了一聲。
“不是,不是。”黃小毛連忙雙手亂擺,“您還不知道?我能是那樣的人。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這以後仰仗您老人家的地方還多著呢。”他又遞過煙。
劉大福這會沒有拒絕,叼到嘴角,等著黃小毛給他點燃後輕嘬了一口,“你要我怎麽說。你要是缺錢花,你吱聲,我給你。是不是?當初我也沒打算要你三十萬。給你!”
“別。別!劉書記,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這不上門賠罪來了。叫什麽,叫什麽負荊請罪。”
“請個屁!這些年我為你們家擋工商擋稅務,擋各種苛捐雜稅,那一年不得為你們家省下二三十萬?咹。”
“那是,那是。”
“要不是憑著和羅貽強的交情,我劉大福憑什麽為你們遮風擋雨?憑什麽?”劉大福用夾著煙的手指指點點,唾沫四濺,“現在的社會,我就告訴你,不管你是不是正兒八經的做生意,隻要你稍不留神,一旦惹惱了那路神仙,找你一點過失就能讓你傾家蕩產!你也不想想,這些年,你也不想想都誰給你罩著!咹!”
“我知道。我知道。”黃小毛連連點頭。
“知道有屁用!知道還在背後和周昌久一起捅我的刀子。”
“不是,不是。都怪我上了那幾個兔崽子的當。”
“別說了。我原本就沒打算要那錢。一會兒讓你嫂子將那存折給你帶回去。我也不想為了這點錢晚節不保。以後你們家的事我也無能為力了。” 劉大福似乎鐵了心。
“劉書記,劉書記……”黃小毛慌了,“劉書記,你可不能扔下我們不管呀。”
“管?我能管嗎?再管我小命都沒了!”劉大福將煙蒂彈出老遠,站起身,“我去給你拿折子。”
“劉書記,我這就去找那幫兔崽子。我一定會把錄音帶拿回來交給您!”黃小毛轉身就要奔出門。
“回來!”劉大福喝住黃小毛,“你他媽能不能動動腦子,錄音帶是那樣好要的?”
“那……”
“你真的要拿回錄音帶?”劉大福雙目圓睜逼視著黃小毛。
“我保證……”黃小毛打了一個寒顫,連忙錯開劉大福的眼神。如同一隻弱小的羔羊,置身於惡狼的窺視之下。
“不想幫你丈母娘要回三十萬?”
“天地良心,如果沒有您劉書記,我黃小毛就狗屁不是。哪能獨得這份家產,哪來的腰纏萬貫人五人六的。”
“好了,你先坐下。”
“呃,呃。”黃小毛恰如得了一道赦令,一顆緊繃的心這才慢慢放落;但他到底沒有敢坐。
“隻要周昌久兒子在家,你是不可能拿到錄音帶的。”劉大福自顧自地坐回沙發,翹起了二郎腿,接過黃小毛的又一支香煙,放在茶幾上,“他們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能給你?”
“那,那……”
“據我所知,他們明天就走。”
“走?誰走?上哪去?”
“不是周昌久,是他的兒子和同學。”劉大福對黃小毛沒能跟上自己的思路大為不滿。
“我,我以為是周昌久又要去告你呢。”黃小毛這才感到自己確實需要用手來揩一下滿頭的汗珠。
“不會那麽快。這些年我同周昌久打了不少交道,也算是摸透了他的脾氣。”
“您的意思是……”
“他一定會去找你的丈母娘。也隻有程愛珍能從周昌久手中拿回那盤錄音帶。”
“周昌久早盼著這一天了,帶子到了他的手中,哪還能給你?”
“你懂個屁!別忘了,周昌久要拿帶子去告,坐牢的不止我劉大福還有你黃小毛!你以為你就毫不相幹?你的那些所作所為比我劉大福要嚴重一百倍!侵吞丈母娘的幾百萬家產是要殺頭的!”劉大福用食指連連敲擊著茶幾。
“這,這……”
“這什麽。老實說,你現在不是在幫我,是在救你自己!”
“劉書記,劉書記。”黃小毛的臉唰地便變了,冷汗變成了珍珠。
“你慢慢想想我說的話。”劉大福靠到沙發上,自己掏出煙,顯得頗為悠閑。
“劉書記,您一定要救我。您可不能撇下我不管呀。”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骨,黃小毛一下癱坐在劉大福的身邊,“求求您。”當初過戶時,程愛珍說死也不同意,是自己和劉大福又哄又騙又嚇地演了一場雙簧。
“救你?”劉大福斜睨了一下。
“救我。”
“然後再去告我?”
“劉書記,我要再有二心天打五雷轟,出門被車撞死!”黃小毛發了毒誓。
“行了。你以為我真怕你去告我?老實告訴你,他周昌久有那盤錄音帶就能告到我?真是笑話!”
“那是,那是。”黃小毛點頭如搗蒜。
“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蚱蜢,你也隻是個汙點證人。你的話法庭是不會采納的。簡單地說,我們兩人……”
“那,那盤錄音帶不用要了?”黃小毛愈加疑惑。
“還是要要的。”劉大福恨不能咬他一口,但他努力克製住自己,“你怎不至於讓別人老攢著你的脖子吧。”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要。”
“又來了。你能不能動動腦筋。”
“劉書記,我笨。您就明說吧。”
“真是笨到家了!”
“是,是。”
“明天一早你上羅家大屋,把問題說得嚴重點,編瞎話是你的拿手好戲;就說弄不好你還得槍斃。嚇嚇她,讓她去找周昌久。”
“謝謝劉書記。我知道了。”黃小毛終於醍醐灌頂。
“知道就好,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但回去的路上也不輕鬆,經過劉大福門前的塘埂時,劉大福一不留神,一個趔趄竟將黃小毛擠下了水。
好在都是河邊長大,又是夏天;隻是手機泡了水,黃小毛也隻能自認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