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重車的坐凳太高,羅文隻能右腳穿過大杆去騎,好在三個人的身材都挺瘦弱又是大道,所以羅文也沒有感到特別吃力。羅豔坐在前麵大杆上,迎著徐徐微風,一路上手舞足蹈。
“羅文,我們要到哪裏去?真的能撿到錢嗎?”羅妍有點擔心,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
“我們上紅旗圩。紅旗圩知道不?”
“就是淹死玲玲的那個圩?”羅妍驟然緊張,“羅文,我們別去了吧,那兒哪有什麽錢?”
“嘿嘿,羅妍,你不知道,那裏有個大缺口,有座小橋,人家(別人)從上麵過都得丟下一枚錢。我和奶奶上我姨家,還向裏麵扔過一個呢”羅文說得洋洋自得,“我們就去那撿錢,我要把我扔的那個找回來。”
“哥哥,你為什麽把錢扔掉呢?”羅豔奇怪了。哥哥真孬,怎麽能把錢丟到水裏。
“哪是呀,人家說水裏有什麽東西,你把錢扔下去,它就不找你麻煩了。”
“那你拿了錢,水裏的東西怎麽辦?它不會害你吧?”羅豔眨巴著眼睛。
“不會的。哈哈哈!水裏哪有什麽東西?!奶奶說,那是騙人的,說就是想討個吉利。”
“羅文,我們不去了吧?”羅妍試探地問。
“沒事的,到時候你們倆在岸上看自行車,我一個人下水就行了。”
“哥哥,真的沒事嗎?”
“沒事。放心。”羅文有點氣喘籲籲。
“那哥哥,我們就少撿一點,夠買冰棍就行了,好不好?”
“好!”
紅旗圩的水靜靜的,渾濁中漂浮著汙穢。那個幾米寬的缺口上架著一座木橋,木橋是由兩個四根樹木連在一起的,中間由四根木柱支撐著,上麵鋪著一層厚厚的草氈,草氈上有壓實的黃土。這是破圩後,到新屋的人為了方便大家來往而搭上的。
也許是水麵的平靜和渾濁掩蓋了水下的凶險,羅文想都未想,順著木橋“哧溜”一下便下了水。他沒有想象中那樣一下水便能觸到小山似的硬幣,他的腳甚至沒有踩到地麵,他感到腳下有股冰冰的陰森的感覺,他的心顫了一下,他在木橋周圍遊了一圈,很快爬上了岸,一屁股坐在圩堤上。
“這裏水太深,我探不到底。”他很懊惱。
“那,我們就不撿錢了?”羅豔怯怯地問。
“我們回去吧,羅文,我有點怕。”羅妍苦著臉。討厭的汗水在她臉上遊來遊去,像一條條小蛇在爬動。
“沒有事情的,有我呢。”羅文又生出了一股男子漢的氣概。
“可……”
“羅妍,前麵還有個老大的橋,那裏水淺,錢肯定也比這多,走,我們上那去,好不好?”
“好,好,哥,我們快走!”羅豔拍著雙手。
紅旗橋始建於七三年,當時在這一帶可是聞名遐邇。長約
大橋三墩四閘,苔蘚疊疊,兩岸毛石披坡,偶有亂石浮現。正值豐水時節,水流湍急,抱墩而下,轟然有聲,盤旋而去。
羅文呆了,三個孩子立在橋頭,聚成一團
“我們回去吧。”羅妍抓住自行車後座往回拉。
“哥,我怕。”羅豔縮在羅文的懷裏,不敢去看那翻飛的濁浪。
“……沒事,沒事,我們隻去撿一點。”羅文挺了挺胸,極力不去看那放飛的浪花,將心中那點膽怯暫時拋卻;在他看來,在羅妍羅豔麵前,自己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自然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羅文,我們不吃冰棍了;羅豔,我們不吃冰棍了,是吧?”到底是小姑娘膽小,羅妍拉著妹妹的手急急地問。
“嗯,哥,我怕。”羅豔眼巴巴地望著羅文,“我也不吃冰棍了。”
“不行!我們跑了這麽多的路,決不能空手而歸!”羅文說得堅定,他向自行車後座掃了一眼,見上麵有一根細細的繩子,那是捆東西時的備用繩索,“我有辦法了。”他撐好自行車三兩下解下繩索,理了理,發現繩子還很長,“哈哈,正好!”
“羅文,有什麽辦法?”
“等一會我將繩子拴在腰上下水,你和羅豔抓住繩子站在岸上,幫我拉著。嘻嘻,這樣我們就什麽都不怕了。”他踹下自行車撐架,“走,我們下去。”
“能行嗎?”羅妍還是有點擔心,“那水那麽急。”站在橋上往下一望,都覺得兩眼發花,雙腿發軟。
“沒問題,看我的!”羅文打著保票。
羅文將繩子在自己腰上拴了個死結,將一頭遞給羅妍,囑咐她在岸上站好,拉住繩子。
“羅妍,你在那,站一個能吃勁的地方,”他用手指了指半坡一個較緩的地方,“我一下水,你們將繩子抓牢點,這樣,我們就什麽都不怕了。”
“好。”
“嗯。”到了這個地方,三個人隻能齊心協力了。
羅文慢慢試探著下了水,但坡道上的苔蘚太滑,好幾次他差點滑下水去。
“還是上來吧。”羅妍看得膽顫心驚,“羅文,我們真的不吃冰棍了。”
兩個小姑娘鉚足了勁,將小臉憋得通紅,汗液在臉上恣意蜿蜒。
“你們真是大孬子,”羅文仰麵向她們咧開滿口白牙,“馬上我們就能撿到了。”
“萬一……萬一,我們抓不住怎麽辦?”羅妍的心一直在嗓子眼蹦躂,急得要哭。
“別說不吉利的話,快吐口水。啊,呸!呸!你們倆也快吐!”
“呸!呸!”
“呸!呸!”
“好了,你們注意了,我要下去了!”羅文雙手把著毛石,一步步挪向橋邊。
濁浪先是滌蕩著他的肌膚,若後撞擊著他的骨骼,眼前水流飛瀉,浪濤洶湧,裂石碎珠,震耳欲聾。羅文不敢去看,他感到有股強大的力量仿佛要將他從這坡石上拔走,砸向前麵那個可怕的漩渦。
他摒住氣,兩眼盯著坡石,雙手摳進石縫,用腳尖小心翼翼地在那裏探索。
他的腳趾仿佛感到一枚圓圓硬硬的東西,他堅信那是一枚硬幣,心中不由一陣歡欣。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羅妍羅豔,你們再下來點,我得把它撿起來。”
“真的?好。”羅豔高興地下到姐姐的位置,而羅妍也向下滑了兩步,“羅豔,你就在那站好不動!”她不忘叮囑妹妹。
“嗯。”羅豔叉開雙腿,拉開架勢。
“我要下去了,你們拽好繩子!”
“好。”兩個女孩齊聲答道。
但羅文到底不敢兩隻手都鬆開他用右手扒住毛石,左手下水去夠那枚硬幣。但無論他怎麽努力都還是差那麽一點點。
“不行,夠不上。我得紮猛子下去。”羅文大聲提醒,意思是要她們抓牢繩索。
“嗯!”兩個女孩再次齊聲應道。
羅文緩緩鬆開手,猛地紮向水底。
羅妍隻感到手中繩索一緊,小身子晃了兩下,“羅豔,快放手!”她哭了,“我拽不動了,我拽不動呀。”
“姐,哥哥……”羅豔也哭了,但她絲毫不敢鬆勁,兩腳柱地,小身子努力向後。
濁浪中羅文的雙手在水中掙紮了一下,又沉沒了。
“羅文,羅文……”
“哥哥,哥哥……”
倆孩子哭著,她們拚盡全力想要將羅文拉上岸。
“羅豔,我,我不行了,你,你放手,放手呀!”
“姐,你也放手,我們快去喊人。”
“我不能鬆手,我一鬆手,羅文就會死的!”
“那,那,我、我也不鬆手!我要幫姐姐、救哥哥。”
“羅豔……”羅妍本想說妹妹你幫不了忙,你快去喊人吧,但她突然感覺手中一緊,一個踉蹌載向水中。
“姐姐……”
其實,那不是羅豔奔下來拯救姐姐,是繩索的慣性將她從半坡上拽下來,她還來不及發出驚叫,就和姐姐一同沒入到滾滾的濁浪之中。
老隊長趕到時,羅瘋子門前的空場上已然搭起了靈棚,謀安、昌久、謀貴均在場,見老隊長來了,都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怎麽搞的?怎麽會這樣?!”老隊長並未要別人去回答,他幾步跨進靈棚,謀貴跟在後麵躬身而進。
靈棚裏已經接上了一盞百瓦的燈泡。
昏黃的燈光下,靈香繚繞。劣質的燒紙味充斥其間。
三個靈板一字並排。
孩子們的臉上覆蓋著厚厚的黃裱,身上都已經換上了嶄新的衣裳。三雙小手經過一整夜的浸泡,此刻在昏暗中散發著陰森的靜謐——一種死亡的靜謐,一種絕望的靜謐。
“這三個大孬子,大概去撈錢了。”羅謀貴輕輕打破沉靜,在他看來,這沉寂其實已是一種對心靈的摧殘。
“撈錢?!撈什麽錢?!”老隊長一下子沒有轉過彎來。
“羅文被撈起來時,手中還攢著一枚一元硬幣。”平日粗聲下氣的羅謀貴此時壓低著嗓音,他是不是怕打擾了孩子們沉睡?
“……人呢?”老隊長轉身而出。
靈棚外仍然是個白花花的世界。白花花的世界裏仿佛一雙雙白花花的小手,為了避開那份強烈的刺激,老隊長將目光調向房屋的陰影裏。
“大娘慌過去了,是我去請的張醫生。剛打了針,張醫生也剛走。應該沒大事。羅瘋子一個人呆在屋裏,也都勸過了。裁縫是謀安去請的,估計一會兒就能到;琚木匠是謀貴去找的,說是吃完了早飯就過來;壽材料已然打電話讓人家立刻送來,不過最快好像也得到十點鍾;買菜,做飯和其它什麽的我都吩咐好了。”昌久見老隊長出來,迎上去,遞上煙,“謀運謀通我們都打電話找到了。”
“多長時間到家?”老隊長接過煙。
“還沒有準信兒。快地話也要到明天下午。對了,羅根回來了?早上我們去找你,說您和羅根上鄉裏了。羅苗在哪丟的?能不能找回來?”昌久又幫老隊長點上煙。
“……一個豬胞衣!”老隊長緊蹙著眉,猛吸了一口煙,恨恨道,“唉,今年……我去看看羅瘋子吧。”他搖搖頭,仿佛要極力擺脫那份夢魘,“這日子……”
抱歉!久違拉
大作又添了許多章回
容科夫得空時慢慢前來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