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場辭職後,我去了一個攝影工作室工作。我的一個師兄姓顧,長我兩歲,大學還沒畢業就在那裏做兼職攝影師了。經他安排,我去和工作室的老板談了談,也算是入職麵試加技能考核吧。老板是台灣人,姓陳,挺年輕的,可能30歲不到。我按陳台灣要求,以他為模特,給他拍了幾張人物肖像照,拿去衝印。在等待照片的時候,就聽陳老板自己介紹起了自己的創業曆史。他這家攝影工作室是台灣某廣告公司的下屬部門,而那家廣告公司則是他家爺爺開創的,在他爸手裏壯大的,按業務規模,目前在台灣能排進前三位,頗有一點實力,在北上廣深及台灣都有分號。家裏的幾個兄弟姐妹還有各路親戚都一人負責一個分號或一攤生意,主要也就是做些廣告製作發布公關業務。他在家裏最小,等他服完兵役,家裏的公司生意都被幾個哥哥姐姐瓜分完了,他隻好問他爸拿了點啟動資金來我們這裏開了個攝影工作室,自己打天下。通過自己這幾年下來的勤奮努力,工作室的營業收入已經頗具規模,而且業務的增長率也已經遠遠超過兄弟姐妹把控的廣告公司,成為了家族裏的明星部門。他的下一步目標就是要做強做大,把攝影工作室開到北上廣深,再拓展到是東南亞。然後從家族的廣告公司裏脫離出來,自成一脈。也許是陳台灣的畫大餅能力的確厲害,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孤陋寡聞,見識淺薄,或是當時我山窮水盡,急需一把救命稻草續命,反正他的一番說辭多少有點打動我的心。
倆小時後照片衝印出來後,陳台灣對我的攝影技術挺滿意的,就讓我過幾天開始上班。畢竟,攝影是我大學專業的必修課,係裏開設了一年的攝影課程,從建築風景到人物肖像到新聞采訪到體育賽事到商品廣告我都學的麵麵俱到。上下兩冊紐約攝影學院攝影教材,當時都被我翻爛了。然後話鋒一轉,陳老板開始跟我談起了薪資,不得不承認,台灣老板真的是老辣啊,不見兔子不撒鷹,沒見到你有幾斤幾兩,絕不和你聊錢的事。而且,對於員工薪資也是萬分摳門。像我這種新人要從學徒做起,跟著師傅做50單,才能出師單幹。學徒時每單隻能拿50元,主要負責幫專職攝影師當下手,燈光照明,教新婚夫婦擺姿勢等。等50單做完,經過考核通過,可以升任正式攝影師,每月至少要幫公司做20單保底,每單可以抽取業績的10%為傭金,做不到20單,隻能以8%或者9%來算傭金。學徒期間,無保底工資,正式攝影師,保底薪資800/月。工作室按保底工資繳納三金。我大致算了算,前兩個月基本上就千把來塊錢收入,成為攝影師後如果努力一點的話,可能能賺上5千到1萬吧,還算可以。不過和以前商場混日子的工作比起來肯定會累很多。但是也沒辦法,總得有份工作養活自己吧,先做著騎驢找馬吧。
顧師兄自然順理成章的做了我的“師傅”。我開始跟著他每天外勤拍攝婚紗或者個人寫真。師兄有個固定的化妝師兼助理搭檔,叫Shirley雪梨,是個北方姑娘,考來我們城市的一個學校讀了大專。畢業後不想回去,就在陳台灣這裏謀了份化妝師兼攝影助理的工作。雖然雪梨年紀比我小了幾個月,不過很早就出來工作了,但在人際交往和語言交流上卻比我,甚至師兄都成熟多了,所以每當師兄和客戶有意見不同時,總是雪梨出麵調解,用她的伶牙俐齒,拐著彎子說服客戶接受師兄的意見看法,而且每次都能成功。雪梨長得很高,穿上高跟鞋,應該都能超過我了。不過我很少見她穿高跟鞋。而且她總是穿著一條寬鬆的牛仔衣和一件極其寬鬆的運動褲,讓人感覺就像一隻鼓了風的馬夾袋,飄到東飄到西的。作為一名化妝師,雪梨給客人畫的妝是十分精致,十分到位的。然而對於自己的那張臉,雪梨卻是相當馬虎的。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女為悅己者容。現在能悅我者還沒出生呢,化妝純粹是浪費時間。老娘多花一分鍾在自己臉上,就少掙一分鍾的錢。更何況化妝師長得比女客人高,穿的比女客人騷,畫的妝比女客人妖,那是要搶她老公的節奏啊,這是和自己的“毛爺爺”和飯碗作對啊,這事堅決不能幹。對此我也隻能嗬嗬了。另外我總覺得師兄和雪梨之間有那麽點曖昧,因為平時茶餘飯後,大家說笑時,難免會涉及到一些少兒不宜的話題或者葷腥笑話。可雪梨和師兄卻能百無禁忌,口無遮攔,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甚至比夫妻還夫妻。有時兩人還動手動腳,摸下臉,踢下屁股啥的,如果沒那麽層關係的話,那完全是妥妥的職場性騷擾啊!每到那時,我隻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看到。可能一起工作時間長了,多少會有點情久生日?
在攝影技術上,師兄對我是完全放心的,所以平時的傳道授業解惑主要就是選擇外景拍攝地點,教授新人如何擺姿勢。閑暇之餘,師兄雪梨更多的是跟我一起聊工作室裏的各種八卦。這不聊不知道,一聊嚇一跳。陳台灣和我麵試時說的那些個故事雖然不能說是實事求是吧,但也確實沒打多少草稿。陳台灣的爸爸姓汪,的確是當時台灣躋身三甲之一的廣告公司的老板,但陳是被“發配”到我們這裏負責攝影工作室業務的,因為陳是庶出。陳的媽媽以前是汪的小三或者小四?所以陳台灣跟他媽姓,而不是姓汪。很顯然,汪老板也是不想讓陳染指自己家族的廣告生意,所以才把他扔到了我們城市開工作室。攝影工作室對於汪家來說實在隻能算是個可有可無錦上添花的業務。我們工作室其實卻高度依賴汪老板開在深圳的廣告製作公司。陳在我們本地隻能接單拍攝,而後期修圖,出寫真噴印,裁剪上框,製作成最終成品,都隻能在深圳完成。整個一套流水線設備,從電腦掃描儀,到噴繪激光打印,到塗層處理,哪怕小到相框的製作都隻能在深圳完成。深圳的製作工廠除了接陳台灣的寫真製作,更多的是做各類廣告牌燈箱的彩繪彩噴。陳台灣的工作室現在有將近十來個自由攝影師,差不多每天都會把要製作的寫真送到深圳製作。
顧師兄還讓我多留意一下工作室的化妝服裝助理,說找個能幹貼心的助理可以給拍攝工作帶來很多方便。工作室的攝影師和化妝服裝助理並沒有固定搭檔,除非是客戶點名,不然的話,攝影師和化妝師都是按排序接單或者自由組合。但化妝助理的水平能很大程度的提高攝影作品的效果。所以攝影師都喜歡找“易容”手段高明的化妝師搭檔。化妝師也喜歡找人氣旺,接單多的攝影師搭檔。不過,工作室攝影師和化妝助理之間因為金錢或者感情引起的狗血劇也是持續不斷,每天上演,師兄和雪梨每天都抽空給我講上一段,弄得像是在看瓊瑤的電視連續劇。
師兄還建議我快點攢錢去買台自己的單反相機。雖然工作室有提供相機,但是要按每周二百元租用,用壞了還要折價賠償。這個陳台灣在麵談時壓根沒給我說過,不知道他是刻意隱瞞還是真的忘記講了。還好師兄提醒,讓我不至於上了賊船工作了,還要交擺渡費。
師兄給我最有幫助的是各種如何撈錢的信息和渠道。一是和婚慶公司掛鉤,晚上去幫忙拍攝結婚宴席照片或錄像。二是和廣告公司掛鉤,幫廣告公司拍攝產品或者模特平麵廣告。三是自己去找客戶,工作室對於拉來客戶的銷售都會給10%的回扣,這也是當年市場的潛規則吧。師兄抽空把我介紹給了他熟悉並服務過的婚慶公司廣告公司,讓他們多照顧一下我。還經常把自己接到的活讓我去做,讓我真的打心底萬分感激。好幾次,我要塞紅包給師兄,師兄總是拒絕,隻是說讓我好好幹活,別壞了他的名聲。
當學徒50單的最後10單,師兄讓我獨立操作,他在一邊給我打下手。平時,工作室拍婚紗照的常規是半天拍一套,而那天我拍了整整一天,把新郎新娘直接給累趴下了。師兄倒是沒說什麽,但雪梨是嘟囔了半天,因為當天隻接了一單,收入直接減半了。然而當第二天樣片衝洗出來的時候,雪梨不作聲了,因為我拍的婚紗照,從創意到構圖,從光線的運用到色彩的布局,從人物的神態捕捉到道具的擺設使用,和其他的攝影師截然不同,可以說根本不是在同一檔次上的。用師兄的話來說就是:把印象主義對於光與影的處理和新古典主義對於人物的表現在攝影作品裏完美的組合在一起,還加入了後現代主義的架構和浪漫主義的色調。那對準夫妻看了樣片後更是愛不釋手,選片選了老半天,哪一張都不舍得放棄。最後決定把購買的2999套餐升級到4999套餐,多選了24張照片做結婚相冊。師兄和陳台灣說了說,升級多收的2千元應該算是我拉來的生意,按10%算,工作室給了我2百元的業務費。我全都給了雪梨,算是那天的“誤工”補償。底片和樣片送到深圳做後期製作時,也是引起了深圳那邊工廠同事的一陣嘩然,都在詢問這套婚紗是誰拍的,感覺非常與眾不同,美幻美倫。這下子我在工作室算是一戰成名,陳台灣讓我用同樣的攝影手法幫工作室的幾個同事拍了幾張個人寫真,放大了掛工作室裏算是打廣告。自此以後,點名要我拍婚紗攝影,個人寫真的客戶是絡繹不絕,生意不斷。
所謂師兄領進門,修行靠自己。在師兄的幫助和提攜下,我也是努力工作,拚命賺錢。每天工作至少12小時以上。不過因為我精益求精的工作態度,別人每天拍兩單照片,我隻能接一單,拍一套照片。認真的結果就是,即便工作室盡可能的給我安排了4999或者6999的大單,但我的收入按時薪來算還是低於其他攝影師一大截,而且也沒有化妝師願當我的助理。有時師兄也勸我工作別太認真,別把攝影真當事業了。花時太長,拍了太好,不但影響自己收入,還顯得其他攝影師水平有限,容易引起眾怒。不過我覺得結婚是人生大事,應該盡我所能為新人們留下這永久的記憶或者紀念。不少情侶新人因為覺得我辦事認真,攝影技術又好,都約我去給他們的婚宴拍照。也算是對我工作的肯定和對我報酬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