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個暑假發生了很多事: 陸川江的老婆顧朗順利到來,
韓寧的女朋友向他提出分手, 書呆子李凱回國娶了個大學剛畢業的小姑娘,
胡小蠻與JAMES甄正式同居。
其實胡小蠻也覺得跟甄詹姆走得有點快, 算起來不過2、3個月的時間。
但是一方麵是兩個人的感情發展順利, 另外韓寧也老提意見:“胡小蠻,
你們那什麽的時候能不能小點兒聲啊。” 胡小蠻和甄詹姆一想,
幹脆就另租了一間公寓。
偷腥是一回事, 兩個人住在一起, 又是另一回事了。
先是晚上睡覺老不習慣。 翻個身都翻不痛快, 一個人翻身另一個肯定醒。
而且胡小蠻喜歡把臉貼著甄詹姆, 但是甄詹姆就想有點空間,
於是就往邊上挪, 他一挪, 胡小蠻就湊過去,
結果往往是甄詹姆抱著床崖子睡覺。 可是甄詹姆還不敢抱怨,
因為胡小蠻肯定會上綱上線說:“你喜歡我沒有我喜歡你多!”
再有一個就是衛生間。 雖然兩個人已經親密無間了,
但是胡小蠻還是不習慣在她用衛生間的時候甄詹姆進來洗手,
或者她洗澡的時候甄詹姆進來用衛生間。 就是覺得不好意思。
但是這些事情慢慢就習慣了, 沒有什麽能阻礙他們對二人世界的新奇和熱情,
因為他們是在熱戀中。
胡小蠻剛見到顧朗的時候, 真有驚豔的感覺。
雖然在這之前就聽韓寧他們說過, 顧朗是個大美人, 但是胡小蠻心想,
看陸川江那饞樣, 老婆能有多漂亮。
夏雪也在胡小蠻之前見到過顧朗, 她的報告是: 腦袋太大, 比例不協調。
這次在書店裏與顧朗狹路相逢, 胡小蠻看得心裏很有些妒意:
確實是五官鮮明, 輪廓清晰那種, 但是長得又不粗糙, 遠看近看都好看。
胡小蠻熱情親切地問候了顧朗, 並趁其不備狠狠瞪了一眼陸川江。
陸川江很得意, 摩挲著顧朗的後背 -- 顧朗穿的是時下正流行的露背裝。
胡小蠻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氣餒。
對顧朗的反應, 夏雪與胡小蠻完全不同。 當然了,
胡小蠻現在心裏身邊有了別人, 雖然不滿意顧朗的漂亮,
倒還不至於上升到仇恨的高度。 但是夏雪沒有別人,
她的心思還在陸川江身上。 聽胡小蠻居然也說顧朗漂亮, 她很覺得眾叛親離,
說:“典型的北方人樣, 一點不秀氣。” 胡小蠻覺得應該事實求是,
告訴夏雪:“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顧朗應該算在美人行列吧,
當然跟你風格不一樣。 而且, 長得漂亮也未必就怎麽樣。”
胡小蠻沒說出來的後半句是: 你不也比我漂亮嗎, 又怎麽樣了呢。
周末陸川江請了一桌飯, 給老婆接風。
也順便恭喜新娶了老婆的李凱並撫慰才丟了女朋友的韓寧。
夏雪作為單身女生, 也在被邀之列。 她跟胡小蠻商量對策。
胡小蠻說:“不卑不亢貝, 打扮得漂亮點。” 一句話正合了夏雪心思。
於是胡小蠻幫她挑了件淺豆綠的長裙, 既漂亮, 又不囂張; 引人注意,
又不會搶了女主人的光彩。
現在胡小蠻和夏雪的友誼達到了高潮。 有共同秘密, 無共同耙子。
其實胡小蠻覺得夏雪現在就是為了賭氣, 在胡小蠻看來很無謂的,
但是她又不好說什麽, 不然夏雪會想: 你都有了甄詹姆了,
還不想讓我得到陸川江?
夏雪也確實並不想怎麽樣, 但是就是看不過顧朗一來就造成個小轟動的場麵,
夏雪素來也是人群裏的中心人物, 又愛跟人攀比,
何況這裏麵還涉及個陸川江呢。
胡小蠻倒也願意給夏雪出個謀劃個策什麽的, 雖然自己收山了,
但是一身的武功就這麽費了也實在可惜。 不如收個徒弟,
看著她叱吒江湖自己心裏也多少有些安慰。
拾掇好夏雪, 打發她出了門, 胡小蠻也琢磨, 不知道顧朗是個什麽樣的人。
甄詹姆雖然長著黑頭發黃皮膚, 但是繈褓之間, 父母抵美。
鬥大的漢字不識得一籮筐, 思維完全是美國式的。 信教, 每星期要去教堂。
其實本來胡小蠻也去教堂, 不過是個專門中國人的教堂, 感覺有點象居委
會。隔三差五聚個餐, 逢年過節跳個舞, 誰家生孩子了送送禮物,
來了新生搞搞聯歡。 牧師夫婦是台灣人, 就象居委會主任, 人是極好的人,
就是有點家長裏短的。 本來胡小蠻就覺得人家那麽熱心,
動不動還請學生吃飯, 自己又不想受洗, 怪對不住人家的。
後來認識了甄詹姆, 胡小蠻就正好借著坡下台階,
說以後去甄詹姆的教堂活動了。
甄詹姆是真信, 就象太陽是從東邊升起來一樣, 是真理。
胡小蠻起先也很感了一陣興趣。 覺得有些東西很值得學習研究。
可是後來漸漸地, 共產主義無神論就抬了頭。 跟甄詹姆探討,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無稽。 甄詹姆說:“那你是猴兒變的, 我可不是。”
好在兩個人都算是OPEN-MINDED, 盡量求同存異, 誰也不試圖改變誰,
但是胡小蠻從此不去教堂了。
信是信, 甄詹姆還好不是清教徒, 倒也沒覺得未婚同居是多麽的罪惡。
而且他自己以前也有過幾個親密女朋友, 所以也不計較胡小蠻的曆史。
這點胡小蠻很高興, 覺得要是換了別的中國男人, 肯定一輩子耿耿於懷。
胡小蠻動了心: 要不這輩子就跟了他吧。
趁著甄詹姆去教堂的時候, 夏雪迫不及待打來電話,
匯報昨天晚上吃飯的觀察結果。
仍然是不喜歡顧朗:“很傲慢, 挑三撿四的。嫌這邊是農村, 沒有娛樂。
說MALL裏麵的衣服又土又貴。 要不是看著陸川江的麵子,
大夥兒早給她臉色看了。” 胡小蠻笑道:“這是好消息啊,
不然人漂亮又聰明, 脾氣還好, 那不該成東方不敗了。”
夏雪也笑:“那怕什麽, 你是獨孤求敗, 跟她有一拚。” 胡小蠻咯咯地笑。
夏雪道:“你看你, 跟我也笑得這麽浪, 服了你了。”
胡小蠻笑罵:“注意用詞!小心我一生氣把你踢出山門。”
夏雪說:“我覺得陸川江有點怕顧朗。” 這點胡小蠻倒想到的。
顧朗一直樣樣比陸川江強, 居高臨下成了習慣,
陸川江就算心裏想翻身得解放, 但是兩個人的關係一旦成了定勢,
就不那麽好打破了。 夏雪問:“你說陸川江會這麽輕易地老實下去?”
胡小蠻想了想:“說不好。”
顧朗剛一來美國就很失望。 飛機是晚上到的。 見了陸川江,
彼此都覺得有點陌生, 問了問一路上的情況, 交代了幾句公婆的話,
就沒什麽說的了。 環顧街上, 人影皆無, 大多數店過了8、9點就關門了,
就剩麥當勞和漢堡王招牌閃爍。
到了陸川江的公寓 -- 這時候陸川江已經換了個一室一廳的,
不與李凱同住了。 屋裏家俱沒幾樣, 而且還都是從老生那一代一代傳下來
的, 但是廚房衛生間的設施倒還一應俱全。 顧朗感覺稍好些。
陸川江其實一個人過得正自在呢, 顧朗這一來, 他本來也沒什麽可激動的。
看見顧朗流露出明顯的不滿意, 陸川江心裏就不舒服: 好歹也是我奮鬥來的。
晚上, 陸川江覺得應該有所表示, 結果又被顧朗劈頭一句:
我坐了一天飛機, 累死了。
不管陸川江和顧朗私下裏發生什麽, 人前還是親親密密的,
特別是在有胡小蠻和甄詹姆出現的地方。 甄詹姆是一貫如此,
早習慣成自然了, 跟胡小蠻走在一起不是摟著腰就是拉著手,
時不時地還嘖嘖有聲地親一下。 甄詹姆長得很高大, 大概是從小營養好,
跟一般人印象裏小廣東的形象很不一樣 -- 總有一米八幾吧。 而且熱愛運動,
身材好, 壯。 有時候跟胡小蠻散步, 胡小蠻撒嬌說累了走不動,
他就乎悠一下把胡小蠻扛肩膀上架著走。
可惜陸川江不高, 顧朗不矮, 他想舉她是不可能了,
不過勾肩搭背總是有的。 好象在跟那一對兒比誰更恩愛。
胡小蠻看著就覺得可笑: 戀愛都談了七八年了, 還做這小兒女狀,
太做作了吧。
有時陸川江在實驗室遇到胡小蠻, 還會用那種從前的語氣跟她說話 --
不知道是出於習慣還是賊心不死。 可胡小蠻一次沒跟他配合過,
倒不是為賭氣, 實在是, 沒興趣了。
有意思的是, 顧朗對胡小蠻倒象要有意結交。 胡小蠻心裏有點怵,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在醞釀中。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胡小蠻想了想覺得沒必要擔心顧朗會有什麽打算。
反正自己是未婚的, 就算跟個把已婚男人勾勾答答過,
頂多也就是思想覺悟不高吧, 而且現在已經都事過境遷了,
顧朗又能把自己怎麽樣呢? 旁的人怎麽想, 胡小蠻倒是不在乎,
其實本來大家對這件事也隱約知道些輪廓; 隻有甄詹姆,
胡小蠻不想讓他知道。 細想想, 甄詹姆並不在大陸學生堆裏混,
應該不會聽到什麽, 也不會有誰跑到他麵前說:“嘿,
你女朋友以前跟有婦之夫好過。” 就算顧朗有辦法讓甄詹姆知道,
估計甄詹姆也不會太在意,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
他都沒主動問過胡小蠻以前有過幾個男朋友。
不管怎麽樣, 好象這種事情裏都是已婚的錯誤多些吧。 象胡小蠻的這個角色,
應該是受騙上當的受害者。 故事裏都是這樣的 --
女子哭訴:“他說他是愛我的。”
胡小蠻也記不清陸川江到底有沒有跟她說過類似的話,
倒是夏雪一直念念不忘那個事發的夜晚陸川江的那句:“我是喜歡你的”,
以及她宿舍後麵的那條河和那隻長椅。 時不時就會提起,
問:“他是不是隻是敷衍我?”
胡小蠻說:“如果他那時候肯說這個來敷衍你,
就說明他那個時候還是喜歡你的。 男人的話不是法律文件,
但是至少說出來的那個瞬間, 應該還是真的吧。”
夏雪覺得很安慰。 好象到底是抓住了些東西。
顧朗一向自視甚高, 對周圍的女孩子都不大看在眼裏。
夏雪其實看上去還不錯, 可惜是上海人。 北京人跟上海人自古勢不兩立,
而且夏雪在顧朗麵前又總有點拿著個勁兒的意思。 顧朗不喜歡。
因為顧朗想報胡小蠻的專業, 所以找胡小蠻幫忙跟係裏套套近乎, 一來二去,
就比較熟了。 因為大家都是北方人吧, 比較好溝通,
胡小蠻又處處給顧朗麵子, 顧朗覺得跟她交往很舒服。
那句話真是不假: 丈夫有了外遇, 人人都知道, 就老婆蒙在鼓裏。
所以胡小蠻倒是白擔心了, 顧朗根本沒懷疑到她頭上。 其實顧朗誰也沒懷疑,
雖然知道陸川江跟某些女生眉來眼去肯定少不了,
甚至可能到了初步談情說愛的地步, 但是根本沒想到會走得這麽遠。
當然顧朗來了以後也明顯感到陸川江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少了很多,
但是她還是認為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 分開太久了, 男人,
一天不敲打都不行。
顧朗對陸川江的把握其實也有些根據。 至少陸川江從來沒想過離婚, 老婆嗎,
過日子的, 娶誰都一樣, 就算對這個沒興趣了, 換一個,
過些時候也還一樣。 顧朗也就是脾氣差點, 對自己倒還忠心耿耿。
又拿得出台麵, 挺好。 當然更理想的是,
如果還能和胡小蠻重續舊情就更好了。 現在好象顧朗和胡小蠻關係還不錯,
真是妙不可言。 不過還是先安頓好老婆吧, 各個擊破, 給胡小蠻一段時間,
讓她先跟甄詹姆新鮮兩天, 一貫頑皮的女子, 還能說收山就收山了?
(七)
可是胡小蠻對甄詹姆, 偏偏一副杜十娘才從了李甲時的癡癡顛顛。
陸川江知道胡小蠻很肯對男人好, 又肯學習,
從<<菜譜>>到<<按摩術>>到<<素女經>>, 理論結合實踐,
陸川江也曾是受益人。 現在看著胡小蠻喜氣洋洋地跟著另一個男人,
想象著她把曾經對自己的好又都一骨腦兒給了他, 對自己一點舊情都不念,
心裏十分不平衡, 益發覺得這女人絕情。
沒有一個男人覺得自己比別人差。 陸川江認為甄詹姆唯一強他之處就是國籍。
越想越覺得這就是胡小蠻跟了他的原因。 於是一有機會就刺激她兩句:
“那還不嫁給他, 反正已經住一起了, 早嫁早拿綠卡。”
胡小蠻懶得理他。 根本不存在解釋的必要。 但是心裏還是不快,
覺得陸川江怎麽象個怨婦一樣不可理喻。
“我有什麽對不起你陸川江的呢?” 胡小蠻心想。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
胡小蠻也是全心全意對他好, 並未因為沒有未來就對他有任何保留。
那時候拿腔做勢的也是他, 現在拽著不放的也是他;
早知有現在這麽酸溜溜的, 當初幹嗎不對我好點, 真是的。
這件事的教育意義是: 胡小蠻更覺得自己的那條信仰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
“跟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能對他多好, 就要對他多好,
這樣將來跟他分手的時候才不會內疚。”
同理應用於甄詹姆。 有一點不同,
胡小蠻確實覺得甄詹姆是個很適合做丈夫的人 -- 他的價值觀跟胡小蠻很合拍。
婚姻對胡小蠻來說是無比重要的大事。 胡小蠻的觀點是: 婚前怎麽玩都可以,
結了婚就得老實了, 不然倒黴的肯定是自己,
一個不好就會弄得雞飛蛋打晚景淒涼。
所以在丈夫的選擇問題上, 胡小蠻一點不肯將就,
也從沒把“隻要兩情相悅”當作婚姻的唯一基礎。
甄詹姆恰恰符合胡小蠻長期總結的一二三四條: 在大問題上兩人的觀點一致;
無不良生活習慣; 彼此都開得來玩笑; 最討人喜歡的是,
他骨子裏有一種對女人的尊重。 這些東西, 胡小蠻覺得在婚姻裏作用很大。
不過也是因為同樣的婚姻觀, 令胡小蠻邁向做人妻的步伐猶猶豫豫 --
“這就要當王寶釧了, 我守得住嗎?”
胡小蠻不禁暗笑: 光自己在這琢磨嫁不嫁的問題了,
還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娶呢。 簡直就象陌上桑裏思春的小姑娘。
胡小蠻這樣想著, 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看看鏡子裏麵,
25歲的胡小蠻, 未施脂粉, 臉上那層青春的光澤倒還沒有消褪,
正是可進可退的年紀。 “且走且瞧吧,”胡小蠻想。
門鈴響, 甄詹姆下課回來了。 胡小蠻興高采烈, 跑去開門。
甄詹姆在門外聽著胡小蠻跳著跑著過來, 情不自禁地微笑了。
門打開, 一如既往, 半裸的胡小蠻藏在門後, 伸著雙臂等他擁抱。
甄詹姆抱著胡小蠻, 輕輕搖晃兩下, 胡小蠻低低地笑兩聲。
甄詹姆心裏十分滿足, 覺得這就是他理想中家的感覺。 太舒服了。
兩人膩了一會兒, 胡小蠻去做飯。 她手腳倒利索,
一般來說等甄詹姆換好衣服查完信箱, 稍微歇會兒, 飯菜碗筷就都擺好了。
甄詹姆不用動一點兒手。 當然在這之前, 他先要在旁邊看一會胡小蠻,
看她專心致誌炒菜的神態, 還有(此處刪去四字)隨著炒勺輕輕地顫動,
在他眼裏, 那是一道景: 食即是色,色即是食, 一輩子也看不厭。
甄詹姆幸福地去衛生間看報紙。
甄詹姆打定了主意: 再過一年吧, 再過一年, 就向她求婚。
兩人飯吃了一半, 夏雪打電話過來。 甄詹姆笑歎:“她最會挑時候打電話。”
胡小蠻也笑。 夏雪問“你笑什麽?” 胡小蠻答:“沒什麽,跟詹姆說話呢。”
夏雪道:“你呀, 現在一門心思就在甄詹姆身上, 同學聚會你也不參加,
成天下了課就往家裏跑。 給你打電話你也就會哼哼嘰嘰。。。”
胡小蠻笑:“你也神了, 總趕上我哼哼嘰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夏雪笑了半天, 道:“那你現在見了陸川江什麽感覺?”
胡小蠻說:“尷尬嗎總還是有點。 象普通朋友那樣是不可能,
所以最好就是避免見麵唄。 不過好在他馬上就畢業了 -- 人走茶涼,
忘起來更快了。” 夏雪輕輕歎氣。 胡小蠻說:“你也該把注意力轉轉了。”
夏雪仍是無話。
胡小蠻知道勸也沒用, 說多了, 夏雪會覺得“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不過呢,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她這樣有個人惦記著,
應該比心裏麵空空的還好受些吧。 作為朋友,
胡小蠻隻是盡著“耳朵”的義務罷了。
甄詹姆幾乎就要相信這輩子會和胡小蠻長相廝守下去了, 但是到了關鍵時刻,
胡小蠻還是做出了另外的選擇。 她畢業的時候堅持要和夏雪一起, 北上。
胡小蠻的理由隻有一個: 找工作, 辦身份。 甄詹姆理論上駁不倒她,
但是心裏很不樂意。 這一分開, 總是凶多吉少吧。
於是有點後悔沒早提出訂婚的事, 現在再提, 未免目的性太強。
胡小蠻把手叉在甄詹姆的頭發裏, 安慰他:“其實分開就半年嗎,
然後你就畢業了, 就可以又在一起了。” 甄詹姆道:“半年,
什麽事情都可以發生。” 胡小蠻微笑:“我不會跟你分手的。 這樣,
隻要你還要我, 我就不會主動跟你分手, 好不好?”
甄詹姆覺得胡小蠻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這樣的人, 心是野草,
有點陽光水份, 就能發芽 -- 連土壤都自備的。 這一分開,
還不得象出了籠子的鳥, 不知道怎麽撒歡才高興呢, 還會再回來?
胡小蠻親著甄詹姆的手指, 一邊拿眼睛看他。 甄詹姆隻好微笑,
還能怎麽樣呢, 總不見得流著眼淚說:“別走”。
甄詹姆把胡小蠻拉過來, 說:“你做什麽決定, 我都支持你。”
夏雪也覺得胡小蠻此舉出乎意料, 問她:“你真舍得走啊?
這樣一分開將來怎麽樣很難說了。” 胡小蠻覺得他們兩人都是小題大作,
笑道:“真是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啊, 我就不能有點精神戀什麽的?”
夏雪笑:“你, 三天不吃肉就兩眼冒金星。” 胡小蠻笑著掐她胳膊。
胡小蠻確實覺得他們有點故弄玄虛:“我自己還不知道自己嗎,
現在的心態很平靜, 不是別人能鑽進空子來的時候。” 甄詹姆,
胡小蠻覺得那是自己一輩子的男人, 是已經想好了的問題, 怎麽能再變呢。
至於甄詹姆會不會變心, 胡小蠻根本不去想它。 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吃飯要緊, 其它的都得往後排排。
於是兩個好朋友一起去開辟新生活。
到了新的地方, 一切還都順利。 兩個人工作落實得都算快 -- 女孩子,
找工作方麵似乎還是能占點便宜。 她們兩個有時晚上也出去跳跳舞,
甚至還去過一兩次酒吧, 但是這樣的地方其實很少有豔遇發生。
胡小蠻把自己守得很嚴, 幾乎每天都要給甄詹姆打電話,
每次也都有說不完的話。 思念是深的, 但是這種重新過單身生活的日子,
也讓胡小蠻覺得有些興奮。
胡小蠻的公司是屬於技術性的, 在服裝方麵要求很隨便。
搞技術的人通常喜歡穿得不羈一些, 男男女女多是牛仔褲。
女工程師們差不多全都素麵朝天。
胡小蠻依舊是吊帶裙高跟鞋, 依舊是粉腮紅唇。 人的眼睛裏就是這樣:
男人穿得隨便倒還沒什麽, 無非就是個精神抖擻和平易近人的區別;
但是女人打扮不打扮, 視覺效果就差得很多了。
於是胡小蠻在本來女人就不多的公司裏麵, 十分搶眼。
每天早上從電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
一路上都是男同事的嘻皮笑臉和女同事刀片似的颼颼的目光。
大概女人搞技術的通常都覺得自己比較智慧一點,
所以不屑於修飾外表以取悅異性。 不過胡小蠻搞技術本來就是半路出家,
而且出得不很心甘情願 -- 要不是前輩們高高的年薪在那誘惑著,
她這個高考數學險些不及格的文科生也不會奮不顧身投入這個IT大潮。
好在中國人民素來有勤勞勇敢的優良傳統, 胡小蠻倒也跌跌撞撞走下來了,
隻是在偶而驀然回首的時候, 還會為那些熬夜趕程序的悲慘經曆痛心不已。
不過累雖然累點, 手上有錢買漂亮衣服的時候,
胡小蠻心裏覺得吃那兩年苦還是很值得的。
其實真正工作了, 比上學時候輕鬆很多。 沒什麽壓力,
自己就管自己那一小攤事。 公司知道胡小蠻沒經驗, 也不給她什麽大任務,
隻讓她跟著前輩們學習 -- 其實說白了,
就是幹點別人懶得幹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胡小蠻樂得不用動腦子,
本來對將來也沒個什麽五年計劃一類的,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
日子倒也過得悠哉悠哉。
胡小蠻公司裏有好幾個中國人, 她小組長就是其中之一。
胡小蠻覺得她小組長對她的錄用肯定起到了些積極作用, 倒不是說看上她了,
但是中國人總是比外國人好管一些吧, 女孩子又比男孩子好管些。
不管是什麽原因, 胡小蠻覺得總是人家幫了自己, 於是對他有點心存感激。
這個小組長叫熊大能。 算是年輕有為吧, 比胡小蠻大不了幾歲,
倒比她早畢業好幾年。 人長得還算高大, 相貌十分平常,
基本屬於你見了好幾麵, 下次再見還象沒見過那種。 但是人倒是很開朗,
一口東北話。 其實他十來歲就到北京念書了, 大學沒畢業又來了美國,
可是東北話如春草, 更行更遠還生。
公司裏的幾個中國人, 中午都一起出去吃飯。 胡小蠻起先很謙虛謹慎 --
因為是新環境, 不敢造次。 熊大能處處一副很罩著胡小蠻的樣子,
胡小蠻想: 這人對下屬倒是護犢子, 雖然有點拿了雞毛當令箭,
卻是個很容易交往的人。 胡小蠻並不認為熊大能在打自己的主意, 當然,
異性相吸總是有的。
熊大能當初招聘胡小蠻這個位子的時候,
不能不說胡小蠻的外表起到了一些作用。 反正是個初級的位子, 招誰都一樣,
在一群黑黑的老印和黃黃的老中中間,
穿著合身套裝黑色絲襪的胡小蠻就顯得比較賞心悅目了。 正如胡小蠻估計的,
熊大能在大老板麵前, 確實是力薦她的。
女人忘掉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 一是眼不見心靜,
另外更重要的是要有新的男人出現。
漸漸地, 夏雪與胡小蠻的通話中不再有陸川江了, 取而代之的是個叫賈廣林的
-- 網友。 胡小蠻一開始不過有一搭無一搭地聽著,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關係, 能量有限。 夏雪先也隻是說:“權當磨刀唄,
把我的小牛刀磨快點, 以後出去就不怕硬骨頭了。” 胡小蠻想想也是,
別看滿街上走的都是單身的男人女人,
但是想找出一對彼此看得上的也確實不容易。 閑著也是閑著, 網上有個朋友,
也是排遣寂寞的一個辦法。
於是兩個人就把這個賈廣林 -- 誰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名 --
當作靶子來練飛刀了。 據賈廣林自己說, 他到美國也有好幾年了,
也是學的計算機, 未婚, 有房。 從說話上看, 恐怕在網上混也有些日子了,
很會撿好聽的說, 又懂分寸。 夏雪想不通為什麽他會沒有女朋友,
胡小蠻說:“也許長得比較恐怖?” 夏雪笑:“他倒是問我要照片了,
我沒答應他, 也沒要他的。 就怕長得太醜, 打擊我磨刀的積極性。”
胡小蠻說:“這倒是的, 既然是磨刀, 還是別太投入的好。”
可是過了些日子, 夏雪就有點沉不住氣,
跟胡小蠻念叨:“小賈同誌這幾天很冷淡啊, 明顯不如一開始熱情了。
原來是每封信都要回, 一回就是一大篇; 現在即使回也就是三行字。
看來我功夫還是不到家啊。”
胡小蠻道:“一把火燒得再旺,你不給它添柴它也得滅啊。給點物質鼓勵吧。”
夏雪笑:“怎麽給?”
胡小蠻眨眨眼:“拍兩張香豔的照片。”
第二天星期天, 胡小蠻到夏雪的公寓, 幫夏雪定了個暖色調的妝,
挑了件白色長袖的針織衫, 下麵是藏藍色亞麻散腿褲, 赤足,
手腳都是肉色指甲油, 左腳腕上一條細細的白金鏈子。 胡小蠻端詳著,
覺得有點太保守了, 於是過去把她的領子拉歪些, 露出半拉肩膀。
夏雪還有點不好意思, 胡小蠻說:“別動, 照了!”
照出來的效果, 果然很好。 因為裝束和姿態都很老實,
露出那點肩膀就並不顯得豔俗, 反而有點暗暗的撩人。
夏雪興致勃勃把照片寄給賈廣林, 等著他的反應。
(八)
到了下午, 夏雪就收到賈廣林熱情洋溢的回信, 盛讚夏雪的美貌:
眼睛不大不小, 嘴唇不厚不薄, 下巴尖尖恰恰好。
可能又覺得光說人家臉蛋漂亮顯得膚淺, 於是後麵又說她氣質美如蘭,
才華馥比仙。 總之看得出來, 傻小子見到照片流了不少哈拉子。
然後他又解釋說前段時間趕一個項目, 一直到今天才有空。。。
而且也附了兩張照片。
女孩子被人誇漂亮, 沒有不高興的。 夏雪一向又很在乎這個,
當然挺飄飄然。 再看賈廣林的照片, 雖然不會讓人一見傾心,
但也不至於麵目可憎, 至少夏雪看著覺得還可以接受。
夏雪很高興, 趕緊又給胡小蠻打電話問應該怎麽回信, 說:“師傅,
還是你這招靈! 再教我幾招!”
胡小蠻笑:“連信也要我回, 那到底是你和他談戀愛還是我和他談啊?”
夏雪耍賴:“師傅你好歹把我渡過河, 剩下的我來就行了。”
胡小蠻說:“去你的, 誰有那功夫渡你。”
當然了, 有那功夫, 還不如去渡熊大能呢。
熊大能有點憨憨的, 不象是那種會接媚眼的人。 不過當然,
在公司這樣的地方, 胡小蠻也懂得要中規中矩。 事關飯碗問題,
哪敢輕舉妄動。 何況, 胡小蠻心裏還有個甄詹姆。
每兩個星期, 胡小蠻都要回去跟甄詹姆團聚。 好在還年輕,
開五六個小時的車然後歇一天, 再開五六個小時回來, 也沒什麽。
兩個人在一起纏綿兩天, 也不出門, 做什麽都是在一起: 同飲同坐,
同戲同浴還同臥。 甚至衛生間都要同進同出。 隻彼此看著就覺得高興。
見麵的時候歡歡喜喜, 分開的時候也並不悲傷。 胡小蠻覺得這樣挺好,
又有愛情, 又有自由; 有一點思念, 更有一點如膠似漆。 甄詹姆不這樣想,
甄詹姆希望身邊一直有人陪, 但是既然胡小蠻是關不住的鳥,
甄詹姆也隻想珍惜她的心還在他這裏的一時一刻。 心裏也有個希望 --
也許這半年真的會這樣很快過去, 一切還都會象原來一樣。
星期一回來上班, 胡小蠻就有點無精打采的, 還是有點累。
在辦公室也懶洋洋的, 往座位上悶頭一坐, 手托著腮幫子對著顯示器發呆。
過了一會兒熊大能過來打招呼, 問問工作進度。
胡小蠻一個冷子沒想起來自己的活幹到哪兒了, 匆匆把程序打開,
支唔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 熊大能繞到胡小蠻員擼?半跪著看她程序,
胡小蠻趁他看計算機的時候從側麵看他: “黑是黑點, 倒不難看,
還挺有棱角的。” 胡小蠻想, “要是他回頭看我, 我就對他嫣然一笑”
可是熊大能這呆子, 一雙眼睛隻看著屏幕,
讓胡小蠻蓄謀良久的一笑就是莞爾不出來。 胡小蠻有些悻悻, 收回目光,
說:“就快完了, 這兩天能交活了。” 熊大能卻問:“周末過得好?”
胡小蠻又一個沒想到, 隻說:“還行, 你呢?” 熊大能站起身,
斜坐在胡小蠻的桌子上, 說跟他哥們看籃球了。 胡小蠻對體育一竅不通,
隻微笑著聽著, 偶而問句:“那人很有名?”
熊大能笑:“說了半天都對牛彈琴了, 下回請你看場球吧, 給你補補課。”
胡小蠻笑答:“行啊, 我請你吃爆米花。” 心裏想: 這是什麽意思?
當然請客看球的事隻是熊大能順口一說, 後來並沒有給胡小蠻拿來球票。
胡小蠻也沒真的想跟他看球, 不過隻是這一個姿態,
就讓兩個人的關係更近了些。 彼此都感覺到一種可能性,
真的采取行動倒並不著急了。
可是熊大能對胡小蠻的友誼隻限於她的辦公室內, 要是在廳裏或電梯裏遇到,
也就是客氣地笑笑。 胡小蠻很理解, 規章製度嗎。
其實胡小蠻也不想怎麽樣, 但是工作的地方有個人可以稍微調調情,
確實可以令工作愉快, 心情舒暢, 一天8、9個小時也不那麽難熬。
所以一下了班, 一出辦公樓, 胡小蠻腦子裏就不再有熊大能了。
回了家, 胡小蠻把冰箱裏化好的蝦拿出來, 給夏雪的手機留了言,
叫她來吃晚飯。 這姐倆仍然是這樣, 有好東西一起分享 --
不過這回男人除外。
夏雪家也沒回, 就直接過來了, 一臉的喜氣。 胡小蠻說:“漲工資了?
這麽高興?” 夏雪嗬嗬地笑。 胡小蠻道:“傻樣,
小賈同誌給你什麽甜頭了?” 夏雪驚詫:“咦, 你怎麽看出來是關於他的?”
胡小蠻瞥她一眼:“瞧你滿臉都閃爍著愛情的光芒, 誰看不出來呀?”
夏雪不好意思, 搖著胡小蠻的胳膊:“嗯, 我們通電話了, 聊得特別好。”
胡小蠻笑:“就這呀, 聊個天就把你興奮成這樣?” 夏雪道:“也不是,
但是我越來越感覺, This is the one!” 胡小蠻笑著看夏雪:“小朋友,
今年幾歲了?” 夏雪臉都紅了, 跺著腳打胡小蠻:“去你的,
當然我們的交往比我告訴你的要多了, 也不是我一時頭腦發熱。”
胡小蠻不以為然:“你的頭腦肯定是熱的。 連麵都沒見過, 就認定是他,
小心將來有巨大失望。”
夏雪欲言又止。 胡小蠻問:“是不是要見麵了?”
胡小蠻反正是搞不懂, 聊個天就能把人聊得這麽頭腦發昏, 看夏雪的樣子,
簡直是不顧一切了。 胡小蠻很替她擔心:“那他來了住哪兒啊?”
夏雪說:“我廳裏有沙發。” 胡小蠻大叫:“啊? 頭一次見麵就這麽大膽?”
夏雪有些不樂意:“我們聊得已經很深了, 而且, 也不一定會怎麽樣。”
胡小蠻搖頭歎氣:“倒不是說不能有一夜情什麽的, 但是他要是壞人怎麽辦?
你將來甩都甩不掉。”
夏雪又氣又笑:“胡小蠻同誌!” 胡小蠻也笑:“算了算了, 隨你。
別告訴他我住哪兒, 將來他手持彎刀堵你家門口的時候,
你可以到我這避難。”
夏雪也有點緊張, 當然不是因為彎刀。 實在是聽得多了“見光死”,
就怕這麽點心靈的寄托也隨著見麵而消失了。 但是交往已經到這一步,
兩人對對方都有極大的好奇, 又都是正經交朋友的,
見麵實在是不可避免的了。 “豁出去了!”夏雪想, 一臉的壯烈。
對於夏雪的網上情, 胡小蠻也操不了那麽多心了, 女人要是愛上一個男人,
就跟她變心時候一樣, 是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 就象戴了眼罩的戰馬,
隻瘋了似的朝前跑。 更何況夏雪對凡事都要講個有始有終,
要不讓她見賈廣林一麵, 肯定會念叨一輩子。 胡小蠻暗想:“讓她見一麵,
死了這條心也好, 以後就正正經經地談戀愛了。”
(九)
辦公室裏麵有個可以拋拋媚眼的人, 胡小蠻平時便也注意打扮; 不象夏雪,
在一群老頭老太太中間工作, 平時連裙子都懶得穿,
隻有周末逛街時候才穿點漂亮衣服。
天氣才變冷, 胡小蠻就急急穿上短裙和長靴, 露出半截大腿。
這裝束從前在國內的時候一直是被胡媽媽嚴厲禁止的, 說是象壞女人。
胡小蠻跟媽媽頂嘴:“你們那年代, 光腳穿涼鞋都算壞女人。”
嘴噘得再高也沒用, 因為在這件事上連寵孩子的胡爸爸也不幫胡小蠻說話:
“哎呀, 那也太性感了, 可不能那麽穿出門去。”
現在將在外, 君命有所不為, 胡小蠻打算在皮膚沒打摺之前要好好地露一露,
基本原則是: 夏露後背冬露腿。 公司的服裝規定是“便裝”,
胡小蠻想:“這個肯定不是晚禮服, 那應該也劃在便裝一類吧。”
於是邁著大步子上班去了。
進樓的時候, 電梯正要關門, 胡小蠻緊跑幾步追進去。
裏麵隻有一個熊大能。 “咦, 他怎麽今天這麽早來?” 胡小蠻暗忖。
胡小蠻因為住得遠, 為了避高峰期, 每天都早早就出門,
基本上她到辦公室以後1個來小時別人才陸陸續續到。
來了就看到熊大能, 對胡小蠻來說是個小驚喜, 於是滿心高興,
問:“怎麽這麽早?” 熊大能第一眼當然是落在胡小蠻的裙子和靴子,
以及二者之間的地方。 雖然隻是一瞬, 可還是被胡小蠻捉住, 她心中暗笑。
熊大能答:“早上醒得早, 又沒什麽事幹, 幹脆就來上班算了。”
“噢, 我還以為。。。” 胡小蠻靠在電梯壁上。
熊大能頓了一下, 問:“你以為什麽?” 說完, 看著胡小蠻笑,
眼神閃閃的。
胡小蠻也笑著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心裏大驚:“咦, 這小子好象不傻呀。
感情平時都是裝的?”
沒來得及再說什麽, 就已經到了他們那個樓層,
熊大能很風度地讓胡小蠻在前麵走。 胡小蠻一路走著, 熊大能一路跟著,
就是不上前去。 到了熊大能該拐彎的時候,
胡小蠻回頭對他一笑:“一會兒見。”
真的沒一會兒, 熊大能就過來輕輕敲胡小蠻的門。 胡小蠻正在照小鏡子,
連忙匆匆把鏡子塞進背包, 有點不好意思。 熊大能根本沒注意她在幹什麽,
一抬腿坐她桌子邊上, 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
胡小蠻問:“不是說請我看球嗎, 空頭支票啊?”
“請客沒問題, 那你男朋友不吃醋?”
“他不會知道啊, 我們兩地分居。” 說完胡小蠻一噘嘴。
這個信號在熊大能看來, 雖然不是邀請, 但是也差不多了。
通常比較老實的回答是“看個球有什麽吃醋的” -- 化曖昧為磊落。
但是胡小蠻明白地告訴他男朋友不在身邊,
而且覺得和他一起看球是不可以告訴男朋友的。 這樣,
就有點偷偷摸摸的意思, 而偷偷摸摸的快樂往往顯得特別快樂一些。
熊大能當然不是傻子。
胡小蠻可不知道熊大能已經迅速從她的兩句回答裏得出這些結論,
見他笑容親切, 仍然以為是超短裙的力量, 心想:“男人, 嘿嘿。”
一時興起, 想要再擠兌擠兌他, 就笑著說:“那就這周末吧,
我可等你票了。”熊大能也笑道:“行啊, 那你等我電話吧。”
胡小蠻一愣:“你知道我家電話?”
熊大能故做思索地報出一串號碼,然後說:“我知道得多了,
別忘了我有你簡曆。” 說完看著她笑。
胡小蠻一下子覺得很不公平, 有“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的感覺,
臉上就有些不樂意。 但是突然一轉念, 又覺得很高興, 竟情不自禁笑出來。
熊大能也很高興, 因為胡小蠻分明是明白了他留心記她號碼的深遠意義。
但是也就點到為止了, 胡小蠻和熊大能都沒有再乘勝追擊。
熊大能本來不是個會和女孩子繞心眼兒的人, 在他看,
胡小蠻這座山頭兒已經差不多被攻下來了 -- 不是都心有默契了嗎? 剩下的,
按著公式慢慢走唄,拉手親腦門兒.
然而這跟胡小蠻想的差著十萬八千裏。 胡小蠻並沒把這點兒眉來眼去當回事,
當然了, 被一個自己看著也順眼的人喜歡, 總會覺得有點心花怒放。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見好就收。 各做各的事, 心情都無比舒暢。
夏雪這兩天總給胡小蠻打電話, 可能是因為快跟賈廣林見麵了, 有點緊張。
不免會問問幾大注意事項, 胡小蠻說:“一個男人跟一個男人不一樣,
我連見都沒見過他, 怎麽知道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你自己隨機應變吧。”
想了一下又加一句:“注意安全。 ”
夏雪笑。 放下電話就唏籲, 覺得自己跟剛出國的時候比可是墮落多了。
想到這個, 夏雪不禁又想起一件事:
好象男人大都喜歡女人身材起伏迭宕一些吧? 可惜這一直是她的一大遺憾 --
後麵倒還有些橫看成嶺側成峰, 前麵就太一望無際了些。
賈廣林雖然信誓旦旦說過“我喜歡身材削瘦的”,
可是他哪裏知道自己削得這麽齊整。 夏雪歎口氣,
隻好再跑趟維多利亞秘密了, 雖然治標不治本, 好歹騙得一時是一時吧。
於是夏雪趕緊又拿起電話, 預定胡小蠻。 這個胡小蠻,
最近總有點心不在焉的, 說個電話也是哼哼哈哈, 不知道心思在什麽地方。
胡小蠻對於夏雪頻繁地給她往辦公室打電話是有點不耐煩,
主要有的時候頗影響情緒, 剛剛跟熊大能聊得漸入佳境,
她肯定一個電話過來, 罵罵老板, 說說同事短長。
胡小蠻眼光送著熊大能出門去, 嘴頭上就隻剩下敷衍了。
胡小蠻覺得熊大能這人挺有意思, 有的時候象中學生, 治學嚴謹,
還好問個“為什麽”。 比如有時胡小蠻信口胡謅些亂七八糟的理論,
熊大能還當回事兒問:“是嗎?” 胡小蠻隻好笑說“不是, 我開玩笑的。”
倒不好意思對他不誠懇了。
可是胡小蠻態度一誠懇, 心裏的各個角落就都誠懇起來, 就會想到甄詹姆,
想到自己這樣對另一個男人誠懇地友好著, 對甄詹姆就是一種不公平。
心裏漸漸就覺得有了壓力, 很不自在。
這個周末賈廣林就要來了。 夏雪成天臉紅撲撲的, 一下班就給胡小蠻打電話,
顛來倒去就幾句話:“哎你說他會不會嫌我沒照片好看? 我太瘦了吧,
是不是太瘦了?” 聽得多了胡小蠻就氣:“唉呀算了你別談戀愛了,
這麽點自信都沒有。 有的男人就喜歡一捏一把骨頭。”
夏雪嗬嗬地笑, 可惜這周胡小蠻要回去看甄詹姆, 否則她雖然不能親臨現場,
到底是個自己的主心骨, 感覺上不是孤軍奮戰。 不過該交流的都交流了,
不該交流的也嘻嘻哈哈地交流了。 剩下的都靠夏雪自己臨場發揮了。
星期五下午胡小蠻臨出發前給夏雪的電話留了言, 祝她好運,
最後還加了句:“別忘了自信這劑春藥。”
然後自己開著車投入另一場戰鬥中去了。
傍晚的時候, 夏雪在她公寓樓下等到了賈廣林。 賈廣林比照片上要矮一些,
腦門上還頂著一顆青春痘。 夏雪乍一看, 心有點灰,
又不好馬上就給人家打擊, 隻能笑著迎上去:“哎。”
賈廣林看見夏雪, 覺得眼睛也沒有照片裏那麽大, 鼻子還似乎有點鷹鉤。
但是她穿了件新式旗袍, 薄而挺的料子, 暗紅色, 上麵刷了幾道烏金格子,
溜肩膀, 抹肩袖, 看上去有點象老電影裏出來的人, 又不說話,
站在那很矜持地笑。 氣質極佳。
賈廣林的心開始飄。
夏雪本來想從中國店叫外賣, 因為考慮他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
出去吃太折騰了。 賈廣林當然不會一上場就敗下陣來,
仍然開著車把夏雪帶到一個燈光很暗的意大利館子, 一頓飯下來,
就把夏雪喚回長途電話中曾經的纏纏綿綿。 回家的路上, 兩人已經牽著手了。
這一夜平安無事。 賈廣林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知道自己不能顯得太急色,
好象大老遠開車來就是為了這個, 這點女孩子的忌諱他還是懂得的。
不過有個在電話裏已經親過抱過的女孩子就睡在隔壁,
這個誘惑抗拒起來還是很需要一些毅力的。 賈廣林嚼了兩塊冰, 睡著了。
夏雪早就決定了要捍衛這第一夜的矜持, 自從吃了飯回來,
她就擺出一種大方的疏遠, 隻等著賈廣林目光閃爍地湊近時,
她可以一副剛毅。 可惜賈廣林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連個曖昧的玩笑都沒開。
夏雪有點悻悻。
第二天早上起來看見賈廣林精神抖擻地端坐在沙發上, 夏雪就沒好臉子,
心想:“看來他一夜睡得挺好。” 夏雪衝他敷衍地笑了一下, 去洗澡了。
賈廣林正在為自己感到驕傲呢, 卻看見夏雪好象並不領情,
心裏就有點糊塗了, 想想昨晚, 她也沒給自己什麽暗示啊,
感情自己白熬了一宿?
賈廣林罵了一句,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側著耳朵對嘩嘩的淋浴聲浮想聯篇了一會兒,
等夏雪頭上包著毛巾出來的時候, 他就都準備好了。
賈廣林看著夏雪笑。 這笑倒不是裝出來的, 夏雪一副模樣,
確實挺討人喜歡。 夏雪洗了個澡出來, 心情本來就好了些,
又看見賈廣林這麽含情脈脈, 對昨天晚上他的不主動也就不那麽耿耿於懷了。
賈廣林走近。 雖然兩個人聊了這麽久, 好象彼此已經非常了解,
精神上已經非常靠近了, 但是對對方的身體卻是非常陌生。
這個感覺讓兩個人都覺得很別扭。
不過他們還是擁抱了。 夏雪其實並不是很想, 但是既然這是應該發生的事情,
那就讓它發生吧。
周一一上班, 夏雪就給胡小蠻打電話, 說自己多麽鎮定,
一句“你愛不愛我”都沒問, 倒是賈廣林自己主動說的。 胡小蠻一直聽著,
最後說, 我下了班去你那。
胡小蠻下了班開著車往夏雪家走, 路上在超市停了一下買了半
打啤酒, 收銀員竟然沒有要她ID看, 胡小蠻臉一沉: 怎麽說老
就老了。
到了夏雪公寓, 夏雪正在煮改良紅燒肉, 慢燉鍋熬了一天, 這
會兒正往裏加海帶和豆腐皮兒呢, 卷著袖子, 乍著兩隻手, 對
胡小蠻道:“要喝什麽你自己倒, 我這馬上就好了。”
胡小蠻坐在那兒玩啤酒瓶上的蒸氣, 也不說話。 夏雪一邊幹活
一邊笑得很有內容。 胡小蠻也笑了, 說:“你不用什麽都告訴我
啊。” 夏雪搖著鏟子跑過來, 說:“哎不是不是。 特別和諧。”
胡小蠻笑得伏在桌子上。 夏雪還很執著:“哎, 不是。 不是所
有的人都能很和諧。” 胡小蠻道:“那怎麽著, 還真就是他了?”
夏雪扭了扭:“聖誕節我去他那裏。”
胡小蠻噘了下嘴:“你這個見色忘友的, 那我怎麽辦?” 夏雪瞪
著一雙杏核眼:“咦? 你不回去嗎? 怎麽啦怎麽啦? 不要告訴
我你們吹啦。” 胡小蠻牽了牽嘴角。
夏雪坐下來, 拍著胡小蠻的胳膊, 剛想說:“我早說了你們這樣
分開來肯定會出問題。” 一看胡小蠻垂著頭眼睛望著桌角, 便沒
忍心說出來, 隻說:“唉, 其實他都快畢業了, 你們現在分
手。" 又小心翼翼加了句:“他提出來的?”
胡小蠻喘了口氣:“他說隨便我, 我說那還是分開算了, 大家都
自由。” 夏雪歎氣:“你又看上誰了?”
胡小蠻撐不住笑了:“怎麽一定是我看上誰?” 夏雪走到灶台
前, 胡擼紅燒肉, 不說話。 胡小蠻隻好蹭過去:“也沒具體看
上誰, 就是覺得那一喳過去了, 想放眼未來。”
夏雪白了她一眼, 胡小蠻隻好笑。
然後兩人一人一醢碗海帶, 夏雪往裏放了很多辣椒, 兩個人一
起跑衛生間搶手紙擦鼻涕, 一頓飯吃得嘻嘻哈哈,夏雪還是老
忍不住要說細節, 胡小蠻笑得嘎嘎的。 然後夏雪說:“老兄你
也不要挑花眼了, 到底咱們都不小了。” 胡小蠻心裏晃了一
下, 仍然說: “我就這麽點業餘愛好嘛, 怎麽辦。”
夏雪說:”反正你有那個金剛鑽, 我是不能跟你比了。 哎, 到
時候你給我當伴娘啊。“ 胡小蠻很高興:”那當然了!“ 心裏突然
想, 當初是怎麽了, 居然會和這麽好的朋友搶男人。
男人, 胡小蠻想, 這一路上總會有的。
(全劇終)
成文於二零零二年
直說了吧,俺覺得這是你寫的東西裏最差的。你自己覺得呢?
泥泥真好手筆,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