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 桔子, 資本主義

我媽生我那年我們住在山裏, 我爸買雞蛋要到山下的集市去, 偷著買, 因為那時候還在割資本主義尾巴, 不許自由交易. (和現在的城管抓賣瓜子的是不是一個理由? 不太清楚.)

那天我爸去晚了, 集市上的雞蛋被孫百順收得差不多了, 孫百順的老婆也生了娃. 我爸那天隻收上來15個雞蛋. 剛收完, 就來了個割尾巴的. 孫百順和我爸撒丫子就跑, 俗話說被熊追的時候你不用跑得最快, 隻比最後一個人快就行了, 結果孫百順跑得比我爸快. 那人追上我爸就一頓批評, 然後要沒收雞蛋. 我爸說:"你為什麽不去抓賣雞蛋的, 光抓買雞蛋的?" 那人說:"賣雞蛋的農民哪有錢, 就抓你們工人." 我爸一生氣把雞蛋和裝雞蛋的人造革包都給他了. 回家以後當然是悻悻的.

沒想到一個星期後, 所裏的指導員跟我爸說, 到某某大隊拿雞蛋去, 寫份檢討. 我爸說什麽雞蛋檢討? 原來那年代管事的人倒是清廉, 沒收的東西也不敢自己貪汙了, 那時候雞蛋算高級食品, 讓它壞了也浪費. 左右不知道怎麽處理好, 隻好讓買雞蛋的用份檢討換回去. 指導員說:"這檢討還不好寫嗎?"

於是我爸寫了份檢討: 要鬥資批修, 以後絕不再犯. 去了一看, 那15個雞蛋還在那個人造革包裏放著, 我爸一瞅:"你怎麽給我打碎了一個?" 那人說:"不四俄打的, 四你自己跑的時候打碎的." 我爸交了檢討, 15個雞蛋變成14個, 拿走了.

一出門拐個彎就是集市, 我爸想, 來都來了. 順便又收了些雞蛋回家. 這次沒被抓.

還有一件事更早些, 文革好象還沒開始, 我爸他們在瀘州, 還是部隊編製. 有兩個同事, 都是中尉, 去個什麽地方辦事, 順便買了兩背簍桔子, 因為那地方偏僻, 所以桔子便宜 -- 別的地方5分錢一斤, 那裏4分. 兩人走著走著覺得太累, 就說咱們就地賣掉一簍吧, 一人背半簍回去就夠吃了. 其中一個同事是上海人, 比較精明, 說那咱們也背了這麽久了, 4分半一斤賣吧? 比別人便宜, 咱們也有點小賺. 另外那人聽了也高興. 然後兩人又做了件事: 他們把兩個背簍裏的桔子都倒出來, 撿大個兒的放到背簍裏自己帶回去, 小個兒的賣掉. 因為價格便宜, 賣得挺快, 賣完兩人就回來了.

後來這事不知怎麽被上麵知道了, 開大會點名批評, 錯誤有兩點: 一是不應該牟利, 二是不應該光賣小的. 丟了解放軍的臉. 看來那時候自由交易還是允許的, 隻是對國家幹部要求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