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ure
自然千變萬化， 總是自然
正文
（一）
盡管山穀裏刮過的風把那排土房子裏傳出的讀書聲扯得有些支離破碎，我那要命的好奇心還是被攪動起來。
“看一眼，就看一眼。”我對自己說。這一眼就要了我的命。
我落到窗台上，探頭探腦向裏望去。
一個戴著很厚鏡片眼鏡的老師正在領讀。他精瘦，脖子像烏龜那樣細長而靈活。他的身體前後搖擺，腦袋左右晃蕩，喉節上下滑動，讀得很賣勁兒。他這副模樣兒有點兒像我爸賣弄學問時的樣子，想到這兒，我忍不住鴰鴰笑起來。
這一笑可壞了事兒，突然身後一陣風吹過來，把樂不可支的我趔趔趄趄地推進窗子裏，“啪”摔到了地上。
“同學們！關上門窗！快！快快！”老師大叫。孩子們劈裏啪啦紛紛站起來。門窗轉眼之間被關死了，苕帚、水桶、臉盆象大刀盾矛一樣高高舉起來。孩子們潮水般湧向我。
我驚慌失措，從地上掙紮起來，衝向屋頂，撲騰著上竄下跳。無數隻努力伸向空中的小巴掌在我下麵像綻開的花朵在大風裏搖晃。
“同學們！擂桌子！捶板凳！敲臉盆！跺腳！用噪音把他弄暈！”老師高聲喊。
教室裏立刻轟隆隆響起來，地上的灰塵也隨之四處彌漫，仿佛千軍萬馬在行進。老師弓腰站在講台上，雙眼緊緊盯住盤旋著左衝右突的我。他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雙腳輪番快速蹬地，兩個巴掌在空中上下翻飛著拍擊講桌，粉筆頭紛紛從在桌子彈跳起來，落到地上。他仿佛在跳著一個古老而雄渾的舞蹈。
我心驚肉跳，頭昏腦脹，終於精疲力盡地從空中栽下來，癱倒在地。
一隻膠皮鞋死死踩住了我，一個男孩大叫起來：“老師，抓住了！是我抓住的！”
“同學們！下課！到操場上去，拾一些幹草幹樹枝，把火點起來，我們搞一次聚餐活動！”老師一把把我從小男孩高高擎起的手中攫過來，大踏步走向門外。
孩子歡呼起來，亂糟糟跟在老師屁股後麵。
（二）
大火熱烈地燃起來。老師厥著瘦瘦的屁股，在操場邊的水溝裏吭哧吭哧摳了一大砣淤泥。他蹲在地上，把淤泥和地上的幹土混合起來，然後劈哩叭啦在手裏甩來揉去，像是在做蘭州拉麵。
“老師你這是在幹什麽啊？”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用泥巴裹起來，丟在火堆裏，烤哇烤，等泥巴燒幹了，皮毛都粘到泥巴裏去，一掰開，謔！幹幹淨淨的一團嫩肉。”老師咂巴咂巴嘴，好像那團肉已經在嘴裏了。無數隻小嘴也跟著咂巴起來，發出嗬嗬的聲音。
“老師！你看他還眨巴眼睛呢，多可憐啊！要不先養起來，等什麽時候死了咱們再吃吧。”一個小女孩建議說。
“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活烤才新鮮呐，死了味道就不好了！”老師說。
我被厚厚的泥巴糊住，我在緩慢的窒息中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爸經常呱呱教導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說，“好奇心這種心，長在人身上是好的，長在我們身上是不好的。”這不，我用我的小命兒驗證了老爸這話是一句真理。
（三）
肉香彌漫開來。
老師搓著手上的泥條兒，笑眯眯地問：“同學們，這第一片肉，應該誰先吃？”
“老師，你先吃！老師應該先吃！”班長帶頭建議說。
“老師吃！老師先吃！”孩子們七嘴八舌地附和。
“不對！”老師搖搖頭，說：“應該班長先吃。他平日裏為大家做很多工作，監督你們早自習，監督你們做功課，監督你們搞衛生，監督你們排隊回家，他貢獻最大。讓班長先吃，好不好？”
“好！”孩子們齊聲回答。
“下一片，應該誰吃呢？”。
“老師！老師吃！”孩子們又一次熱切地喊。
“不對！”老師再次搖搖頭，“應該是副班長。”
“再下來呢？”老師又問。
“學習委員！” 孩子們終於理解了老師的思路，齊聲回答。
“大家排隊！排隊啦！排隊領肉啦！”班長機靈地吆喝。
一個小男孩拚命往前擠。班長上前一把把他薅出來，嗬斥道：“張春貴，你怎麽可以站在你們小組長前麵！” 張春貴脖子梗起來，不屑地說：“小組長？她算老幾！臭丫頭片子！”
老師大踏步走過來，嚴厲地說：“張春貴，你以為沒人治得了你是吧？你給我站到隊列最後麵去！”
張春貴怒目而視，終於氣哼哼地向隊伍後麵走去。站在尾巴上的是一個拖著長長鼻涕的傻乎乎的男孩。他咬著手指頭，不停地吞咽口水。張春貴一揚手把他推了個趔趄，“李金柱，你也敢站在我前麵？到後麵去！” 李金柱咧咧嘴，繼續吸允手指頭。
孩子們依次分到了一絲肉條兒。
張春貴緊緊盯著老師手裏越來越少的肉，突然怒氣衝衝地大叫起來：“我不吃屁股！”
老師抬頭看了看張春貴，再低頭看看手裏剩下的最後一小砣肉，沉下臉，訓斥道：“張春貴，你不好好學習，調皮搗蛋，不團結同學，不尊重班幹部，不尊重師長。屁股？就是屁股你也沒得吃！”說完越過張春貴，把肉遞給了李金柱。“這是給你的，你雖然傻，但聽話，不惹事生非。給！這是老師對你的獎勵。”
張春貴一屁股坐在地上，傷心地哭起來，說：“是我抓住的，憑什麽不讓我吃？屁股也行啊！可現在屁股也沒了！”
班長走上前去，嚴肅地說：“張春貴，你還好意思哭！難道你沒有看見咱們老師也沒吃嗎？最應該吃的老師都沒有吃，你這最不應該吃的搗蛋包有什麽委屈的？”
“操你媽的！你第一個吃，吃的是最好的，你當然不委屈啦！” 張春貴突然破口大罵。
“反了你啦張春貴！去！到教室裏站著去！”老師大吼道。
“我不去！” 張春貴昂著頭說。
老師臉色鐵青，上前一把揪住張春貴的脖領子，往教室裏拖，小男孩兩腳蹬地，拚命反抗。孩子們嘰嘰喳喳，隊伍混亂起來。
（四）
哎！我要是像人一樣，有兩瓣肥屁股蛋兒，給張春貴一瓣兒，不就什麽事兒都沒了嘛！
盡管山穀裏刮過的風把那排土房子裏傳出的讀書聲扯得有些支離破碎，我那要命的好奇心還是被攪動起來。
“看一眼，就看一眼。”我對自己說。這一眼就要了我的命。
我落到窗台上，探頭探腦向裏望去。
一個戴著很厚鏡片眼鏡的老師正在領讀。他精瘦，脖子像烏龜那樣細長而靈活。他的身體前後搖擺，腦袋左右晃蕩，喉節上下滑動，讀得很賣勁兒。他這副模樣兒有點兒像我爸賣弄學問時的樣子，想到這兒，我忍不住鴰鴰笑起來。
這一笑可壞了事兒，突然身後一陣風吹過來，把樂不可支的我趔趔趄趄地推進窗子裏，“啪”摔到了地上。
“同學們！關上門窗！快！快快！”老師大叫。孩子們劈裏啪啦紛紛站起來。門窗轉眼之間被關死了，苕帚、水桶、臉盆象大刀盾矛一樣高高舉起來。孩子們潮水般湧向我。
我驚慌失措，從地上掙紮起來，衝向屋頂，撲騰著上竄下跳。無數隻努力伸向空中的小巴掌在我下麵像綻開的花朵在大風裏搖晃。
“同學們！擂桌子！捶板凳！敲臉盆！跺腳！用噪音把他弄暈！”老師高聲喊。
教室裏立刻轟隆隆響起來，地上的灰塵也隨之四處彌漫，仿佛千軍萬馬在行進。老師弓腰站在講台上，雙眼緊緊盯住盤旋著左衝右突的我。他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雙腳輪番快速蹬地，兩個巴掌在空中上下翻飛著拍擊講桌，粉筆頭紛紛從在桌子彈跳起來，落到地上。他仿佛在跳著一個古老而雄渾的舞蹈。
我心驚肉跳，頭昏腦脹，終於精疲力盡地從空中栽下來，癱倒在地。
一隻膠皮鞋死死踩住了我，一個男孩大叫起來：“老師，抓住了！是我抓住的！”
“同學們！下課！到操場上去，拾一些幹草幹樹枝，把火點起來，我們搞一次聚餐活動！”老師一把把我從小男孩高高擎起的手中攫過來，大踏步走向門外。
孩子歡呼起來，亂糟糟跟在老師屁股後麵。
（二）
大火熱烈地燃起來。老師厥著瘦瘦的屁股，在操場邊的水溝裏吭哧吭哧摳了一大砣淤泥。他蹲在地上，把淤泥和地上的幹土混合起來，然後劈哩叭啦在手裏甩來揉去，像是在做蘭州拉麵。
“老師你這是在幹什麽啊？”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用泥巴裹起來，丟在火堆裏，烤哇烤，等泥巴燒幹了，皮毛都粘到泥巴裏去，一掰開，謔！幹幹淨淨的一團嫩肉。”老師咂巴咂巴嘴，好像那團肉已經在嘴裏了。無數隻小嘴也跟著咂巴起來，發出嗬嗬的聲音。
“老師！你看他還眨巴眼睛呢，多可憐啊！要不先養起來，等什麽時候死了咱們再吃吧。”一個小女孩建議說。
“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活烤才新鮮呐，死了味道就不好了！”老師說。
我被厚厚的泥巴糊住，我在緩慢的窒息中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爸經常呱呱教導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說，“好奇心這種心，長在人身上是好的，長在我們身上是不好的。”這不，我用我的小命兒驗證了老爸這話是一句真理。
（三）
肉香彌漫開來。
老師搓著手上的泥條兒，笑眯眯地問：“同學們，這第一片肉，應該誰先吃？”
“老師，你先吃！老師應該先吃！”班長帶頭建議說。
“老師吃！老師先吃！”孩子們七嘴八舌地附和。
“不對！”老師搖搖頭，說：“應該班長先吃。他平日裏為大家做很多工作，監督你們早自習，監督你們做功課，監督你們搞衛生，監督你們排隊回家，他貢獻最大。讓班長先吃，好不好？”
“好！”孩子們齊聲回答。
“下一片，應該誰吃呢？”。
“老師！老師吃！”孩子們又一次熱切地喊。
“不對！”老師再次搖搖頭，“應該是副班長。”
“再下來呢？”老師又問。
“學習委員！” 孩子們終於理解了老師的思路，齊聲回答。
“大家排隊！排隊啦！排隊領肉啦！”班長機靈地吆喝。
一個小男孩拚命往前擠。班長上前一把把他薅出來，嗬斥道：“張春貴，你怎麽可以站在你們小組長前麵！” 張春貴脖子梗起來，不屑地說：“小組長？她算老幾！臭丫頭片子！”
老師大踏步走過來，嚴厲地說：“張春貴，你以為沒人治得了你是吧？你給我站到隊列最後麵去！”
張春貴怒目而視，終於氣哼哼地向隊伍後麵走去。站在尾巴上的是一個拖著長長鼻涕的傻乎乎的男孩。他咬著手指頭，不停地吞咽口水。張春貴一揚手把他推了個趔趄，“李金柱，你也敢站在我前麵？到後麵去！” 李金柱咧咧嘴，繼續吸允手指頭。
孩子們依次分到了一絲肉條兒。
張春貴緊緊盯著老師手裏越來越少的肉，突然怒氣衝衝地大叫起來：“我不吃屁股！”
老師抬頭看了看張春貴，再低頭看看手裏剩下的最後一小砣肉，沉下臉，訓斥道：“張春貴，你不好好學習，調皮搗蛋，不團結同學，不尊重班幹部，不尊重師長。屁股？就是屁股你也沒得吃！”說完越過張春貴，把肉遞給了李金柱。“這是給你的，你雖然傻，但聽話，不惹事生非。給！這是老師對你的獎勵。”
張春貴一屁股坐在地上，傷心地哭起來，說：“是我抓住的，憑什麽不讓我吃？屁股也行啊！可現在屁股也沒了！”
班長走上前去，嚴肅地說：“張春貴，你還好意思哭！難道你沒有看見咱們老師也沒吃嗎？最應該吃的老師都沒有吃，你這最不應該吃的搗蛋包有什麽委屈的？”
“操你媽的！你第一個吃，吃的是最好的，你當然不委屈啦！” 張春貴突然破口大罵。
“反了你啦張春貴！去！到教室裏站著去！”老師大吼道。
“我不去！” 張春貴昂著頭說。
老師臉色鐵青，上前一把揪住張春貴的脖領子，往教室裏拖，小男孩兩腳蹬地，拚命反抗。孩子們嘰嘰喳喳，隊伍混亂起來。
（四）
哎！我要是像人一樣，有兩瓣肥屁股蛋兒，給張春貴一瓣兒，不就什麽事兒都沒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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