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男人的尊嚴

（一）
侯賽因被法庭羈押七天之後無罪釋放。

“侯賽因這樣做是出於維護一個男人的尊嚴，真主的法律對這種行為予以保護。”法官解釋說。

一個星期的牢獄，侯賽因滿臉絡腮胡子長得跟頭發一樣長，像個野人。他麵無表情地聽完宣判，慢吞吞走出法院大門。強烈的陽光從亮藍的天空直刺下來。侯賽因眯上眼，很費勁地吞了口唾沫，嘀咕了一聲什麽。

朋友們早在法院門口等了，見他出來，擁上前問候。有人摸摸他的腦袋，有人拍拍他的肩旁或者撫摸他的胳膊，還有人擁抱他、親吻他的額頭。塔塔克悄聲說：“我有一瓶酒已經藏了好幾年，今晚來我家吧，讓我好好招待你！”

侯賽因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嘴裏一麵說著“謝謝！謝謝！”一麵低了腦袋擠出人群，向城外走去。

“嗨！侯賽因，怎麽啦？你去哪裏啊？聽我說，這位出租車司機聽說了你的事兒，願意免費送你回家呢！”阿巴斯大聲嚷嚷。侯賽因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他揚揚手，豎起兩根手指頭晃了晃，在拐角處消失了。

（二）
身披豔麗綢紗的麗古利娜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捧了臉“嚶嚶”哭泣。太陽暴曬著，麗古利娜的爸爸歪戴著氈帽，噙了煙袋在院子裏不停地轉圈兒。老人氣得如此厲害，花白的胡子翹起來。媽媽耷拉腦著袋坐在屋簷下，不停地歎氣和抹眼淚。

“你不能一輩子躲我這兒吧。回你丈夫身邊去，那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爸爸使勁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衝女兒煩躁地吼叫。麗古利娜的身體 “簌簌”抖起來，仿佛一枝野花在風中搖曳。

這時，侯賽因的堂弟吹著口哨進來。麗古利娜的父母急切迎上去，緊張地問：“他說什麽啦？” 堂弟語調輕快地說：“他說一切都好商量，讓麗古利娜先回家。”“就這些？”“就這些！”

麗古利娜立即停止了抽泣，她的父母大大鬆了口氣。

“好了，口信捎到，沒我事了，走啦！” 堂弟轉頭的一瞬間，瞥了麗古利娜一眼。

（三）
毒辣辣的燥熱散去，夜幕降臨。

侯賽因被法院釋放後，幽靈般在沙漠中遊蕩了一天。此刻，他像個醉漢，腳下磕磕絆絆地往家中走去。他來到屋前的石階上，伸手慢慢推開屋門，猶豫了片刻，抬腿邁過門檻。

屋裏很黑，很靜，很涼。

忽然，一股陰風徐徐吹來，侯賽因打了個寒顫。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一個女人跪伏在地上，低聲壓抑地嗚嗚哭泣著，緩緩向他爬過來。

侯賽因絕望地閉上眼睛，感覺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頂在了他的腦門上。侯賽因知道那是他的雙筒獵槍。他嗚咽了一聲，軟軟地跪在地上，淚水終於流了出來。

（四）
七天前的那個傍晚，天空是暗藍色的。

麗古利娜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推開家門。侯賽因麵對大門，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懷裏抱著他那杆心愛的雙筒獵槍。那是專門用來打大型動物的獵槍，連發，炸子，頃刻間可以放翻一頭凶猛的野水牛。

侯賽因陰森森地看著麗古利娜，嘴角微微上翹，好像在冷笑。麗古利娜哀嚎了一聲，軟綿綿地跪在了地上。

“看在孩子的份上，饒恕我。向真主發誓，我再也不敢了。” 麗古利娜嘴裏一麵喃喃地說，一麵艱難地向丈夫的腳下爬過去。她抱住侯賽因的膝蓋，仰起臉龐，淚流滿麵。

侯賽因的笑意似乎更濃了，他慢慢推開妻子，黑漆漆的槍口頂住她光潔的額頭。

“你跟那個混蛋總共睡過幾次？”“三，不，兩次。”

“足夠了！” 他安詳地說。

（五）
正在臥室裏玩耍的侯賽因六歲的兒子，小默罕默德，聽見外麵巨大的響動，滿頭大汗地跑出來。

“哎呀！我媽的腦袋怎麽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