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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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秋收時節

(2009-02-06 19:38:02) 下一個

33 秋收時節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秋老虎能把人曬焦,耪地保墒是當前最緊急的任務。地瓜地、玉米地、高粱地、棉花地,一塊接一塊地耪。哪一塊土地上不落下農民的大量汗水呢!
人們寧願暴曬在驕陽下耪地瓜地,也不願意鑽進可以遮陽的“青紗帳”裏去耪高粱。高粱地像一座大蒸籠,把人們都快蒸熟了,汗從頭頂直流到腳後跟,耪完一壟跑到地頭上去,立在太陽底下,覺得涼颼颼的,連呼吸都舒暢了。這時隊長往往已派人到井上挑來一擔“井拔涼水”,人們咕嘟咕嘟地喝上一肚子,像城市裏高溫作業的工人喝了汽水一樣舒服。年輕小夥子們四仰八叉地躺在沒遮攔的地頭上就是乘涼。
集體耪地,全生產隊的社員在地頭上排成一排,不論男女老幼,每人一壟,先耪到地頭的先休息,等全體都耪完了這一壟,再開始耪第二輪。所以耪得快的,早坐在地頭上抽煙、啦呱兒乘涼去了,女社員們還會趁機摘把野菜打把草,或納幾針鞋底。耪得慢的則還要多流汗,多受熬煎。耪地既是技術活兒,也是力氣活兒。我是既無技術又乏力氣,和大家同時開始,不一會兒就拉在後頭老遠。我把全部精神和力量都使出來了,累得汗嘩嘩地流,也提不高速度,心裏又急又慌又難堪。小瀅比我稍強,在我的前邊不遠,居倒數第二。我們父女倆包演這“壓軸戲”!這種情況下,總會有先耪完的年輕男女社員來接應我們,有時還不止一個,使我又感激又慚愧!人家是犧牲了休息來支援我們的啊!我和他們記同樣多的工分,我的工分裏卻占用著別人的一部分勞動,我深感不安,卻無法回報!農民普遍具有這種見別人有困難就插手幫忙、不計功利的品質。
莊稼接近成熟的時候,就開始有丟失的現象。偷莊稼現象很普遍,幾乎人人都偷,有機會就下手。在社員的觀念裏,偷集體的東西不算偷,他們認為這本來就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勞動生產出來的,拿自己的東西咋算偷呢?說明他們根本不承認集體所有製。偷私人的東西才算偷,所以自留地的莊稼沒人偷。針對這一情況,隊長為了防患於未然,早早在地頭上搭起窩棚來,派人看地。我居然常常得到這一美差,坐在窩棚裏乘涼,不費力地掙工分。
如果看的是地瓜,則視野十分開闊,可以遊目騁懷,眼前展開一幅色彩斑斕的圖畫,黃綠相間的是玉米,墨綠中有紫斑、白斑的是棉花,赭色的是高梁,青翠碧綠的平蕪是苜蓿。也可以遠眺那公路上往來的人影、車影。如果看的是玉米地,叢林似的玉米楷稈形成的一堵牆遮斷了視線,隻能仰望藍天上變化莫測的雲影,傾聽玉米葉細碎的絮語,可惜沒有蟲聲和鳥鳴,人們已經用毒藥和獵槍把人類的朋友消滅殆盡了!曠野是這般靜,靜得略帶淒涼!
有時附近有別的生產隊的看地的,他們常常跑到我的窩棚裏來聊一會兒天。我總是坐等別人來,從不主動地去串窩棚,保持著自卑的自尊,惟恐遭人嫌棄。
我白天看地,小潛往往是夜間看地。夜間看地專找像小潛這樣的半大小夥子。派兩個孩子在一起就伴兒。他們也很喜歡這種活兒。可以湊在一起無拘無束地“造反”,並不影響他們睡覺。尤其有誘惑力的是,可以燒玉米、烤地瓜吃。附近幾個隊的看地的孩子,年齡都差不多,願意湊在一塊兒,刨一兩棵地瓜,掰幾穗玉米,架起火來燒烤,半生不熟,吃得津津有味。這雖不是經過許可的,隊長明知道也不追究,即便放手讓他們吃,能吃多少?總比莊稼被偷的損失要小得多,所以也就變成約定俗成的慣例了。
秋收時節是大忙季節,各種農活齊頭並進,早熟的莊稼早收割。高梁已經登場,地瓜還需要耪地,棉花也還要一茬一茬地摘,有的玉米地需要劈棒子了(將成熟的玉米棒子劈下來上場晾曬)。早騰出來的地在進行秋耕、耙地、施肥、準備種麥。種麥尤其緊張,農諺說:“白露早,寒露遲,秋分麥子正當時。”農時是不能耽誤的,寧早不晚,不可能都擠到秋分去種“正當時”的麥子。實際上白露已經開始種麥了。晚騰出的地往往過了寒露還種不上。
這時候,地裏、場上都有活兒,不同的莊稼地裏又有不同的活兒。其間還要插上收糞的工作。因為秋種前,所有的土地都要普遍施一次肥,因此要把各家各戶積攢了半年的糞收上來(麥收時收過一次)。
各家各戶把質量好的糞早已施到自留地裏了,交給隊裏的,主要成分是經過漚製的土。雖然這種糞土的質地次,但總還含有一定的人糞尿,經過漚製,應該有一定的肥效。無奈家家都把灶膛裏的柴火灰拌進了糞土,漚製的糞土是酸性肥,草木灰是堿性肥,酸堿中和,使兩者都失去了肥效。這也是集體莊稼種不好的原因之一。為什麽人們一定要把草木灰拌入糞土呢?因為收糞時評等級定工分,認為顏色越深質量越好。等級評得高,工分掙得多,於是草木灰就作為糞土的染色劑了。我曾把草木灰和人糞尿不宜混合使用的道理講給隊長聽,隊長隻是一笑置之,顯然在他的心目中,我是個對種莊稼一竅不通的知識分子而已。我隻好不再多言。
我每天起床很早,背著筐在村裏村外轉一大圈。有可能拾柴火的時候帶著筢子,一般的早晨都是帶著鐵鍁拾糞。當年被路鬱凡逼著去拾過一次糞,現在拾糞很自覺。一則是自留地裏需要充足地施肥,再則隊裏收糞記工分,拾糞也是增加收入的一種手段。初在農村生活,總有一種危機感,沒有謀生的信心,因此不敢放棄任何一種增收的手段。隊裏第一次收糞時,我家的糞被評為最高級,與我的勤於拾糞不無關係,因而對我也是一種鼓勵。
這個季節以摟柴火為主。收割過的莊稼地裏,必然拋撒了許多農作物的秸稈和葉子,拉莊稼經過的機耕道上、公路上、地邊、場邊,到處都散落著柴火。轉悠一趟,就能背回一筐來。尤其是棉花地拔過棉花柴之後,地裏總是鋪著厚厚的一層棉花葉。棉花葉酥脆,必須經過夜間的露水濡濕之後才能收集。所以熱衷於拾柴火的人們,聽到哪個生產隊拔了棉花柴,第二天早晨就趕去摟棉花葉。樂此不疲的多半是年輕婦女,老爺兒們是不屑於幹的。感情好的都互通消息,約定一塊兒去摟。小瀅的小姐妹們總忘不了招呼她。每得到消息,第二天黎明前,雞叫頭遍的時候,我就起床,摸著黑直奔那塊棉花地。到了地裏首先是圈地,就是筢一個大圈子,表示占領了這個地盤,別人決不來侵犯你的“領地”。劃定了領地,就開始把落葉摟成一小堆一小堆,等到天明的時候,領地裏的落葉都聚攏了,這時小瀅和小潛就背著筐來了。他們已經學會了把帶露水的棉花葉子壓成一盤一盤,可以搬起來碼在筐頭上,一層層摞得和筐的橫梁一般高,栓上筐繩,這樣一筐壓緊的潮濕棉花葉足有五六十斤重,我是絕對背不動的,所以我是摟柴火的主角,背回家則全靠他們姐弟倆了。有時摟得太多,一趟背不完,沒有時間來第二趟,隻好把剩餘部分留在地裏,等第二天早晨再來收拾,不會丟失。對當地的農民來說,寸草也是珍貴的,但他們有著不侵犯別人私利的美德。
自留地裏的玉米成熟了,收獲之後,留出幾個菜畦來,其餘的地裏種上小麥。整理好菜畦之後,把培養好的白菜秧子移栽到菜畦裏去。白菜的田間管理是個細致活兒,要經常澆灌,每澆過一次,第二天就要逐棵用清水衝洗菜心,必須把菜心裏淤集的泥土衝洗幹淨,否則就會長出“黑心”和“燒心”白菜來。擰轆轤澆園是兩個孩子的活兒,衝菜心是我的工作。白菜包心後,則要把散開的幫子扶攏,逐棵捆起來以防凍,菜心才能長得結實。白菜耐寒,一直到立冬、甚至小雪才收割。
白菜長得棵兒大、且瓷實的,屬上乘。收獲後,留足過冬的鮮菜和醃鹹菜的數量之後,推了兩車到縣城的集市上賣掉了。我們除賣白菜之外,也賣過曬幹了的青草。來到鄉間,兩個孩子就學著去打草,草曬幹後仍是鮮亮的綠色。積攢起來到冬天送到集上去,賣給那些養牲口多的生產隊,所以打草也是農民的一種家庭副業。遇到天陰雨濕,草曬不幹,變了顏色,還可以填入糞坑去漚綠肥。所以孩子們都熱衷於打草。處在貧困線上,孩子們也就把謀生看得高於一切、重於一切。
今年由於旱情嚴重,秋收減產,實產數不及春天估產數的一半,但上繳的公糧數是按估產計算,不得少繳。此地的主產糧食是玉米,繳公糧隻能繳玉米。繳公糧後,社員分到手的玉米,不足一個月的口糧。
社員以分地瓜為主,分到手的地瓜約能吃四、五個月。合計起來,還差半年的口糧沒有著落。夏季的麥收往往指望不上,根據好幾年的情況看,夏收能分到一個月的口糧就是豐收年景了,欠收的年份,人均分不到10斤小麥。
情況嚴重,一級級往上反映,縣裏批準賣給社員“返銷糧”。所謂“返銷糧”,就是把所繳的公糧,返還給社員。但繳公糧是無償的,返銷糧卻是社員用現金按官價購買。公糧繳的是新糧食,返銷糧卻是糧棧裏的倉庫底子,陳糧。社員們調侃地說:“陳糧比新糧經吃!”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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