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媽媽從來不誇我

6  媽媽從來不誇我

1928年秋，姐姐上了榆林女子師範學校，我上了新明樓巷小學。

第一天上學，像過節一樣，媽媽給我穿上新做的藍布褲褂，換上新鞋。媽媽給我洗臉的時候，洗得特別仔細。一邊洗，一邊囑咐：“要尊敬先生，聽先生的話。跟守規矩的同學一起玩，不要和打人罵人的孩子在一起玩。不要弄髒衣服，寫字的時候不要把墨抹得滿手滿臉，走路不要踢石子……”這些都是平常對我的要求，不過今天要更鄭重地囑咐一番罷了。

住在同一條巷子的一個高年級學生雷澤民來領我去上學。媽媽對這個懂禮貌的大孩子很放心，所以把我托付給他，囑咐他在學校裏多照應照應我。媽媽把新書包替我掛好，還給我一個裝了開水的玻璃瓶，裏邊泡著山楂片和幹草。

走到學校，雷澤民把我送進一年級教室，領到級任杜先生麵前。杜先生一見我就很喜歡我，因為我的衣服整潔，手臉幹淨，顯得特別出眾。杜先生立刻就拿我作榜樣，要求同學們要愛幹淨講衛生。

學校生活是有趣的，我從第一天起就愛上了學校。學校裏是陽光燦爛，家裏卻是愁雲深鎖；學校裏有那麽多小朋友，熱熱鬧鬧，在家裏我是孤孤單單，冷冷清清。

同學們多半不喜歡認字讀書，覺得太難。我卻覺得很輕鬆，書上的字好多是我認識的。繼父在世的時候並沒有刻意教我識字，許多字是耳濡目染學會的。同學們多半怕寫字，似乎拿毛筆比扛大棒子還費力，我卻喜歡寫大仿，在家裏畫畫兒寫字早就用慣毛筆了。現在有了一張我喜歡的仿影，那是一首兒歌詩“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念起來很好聽，寫起來除過那個“家”字難寫外，其餘的字都很順手。

杜先生誇我會拿筆，寫字的姿勢很正確，讓同學們來模仿。杜先生問：“誰教你寫字的？”我說：“媽媽。”杜先生臉上那驚異的神色使我很得意，誰能像我一樣有位會教寫字的媽媽呢！我寫的第一篇大仿，杜先生立刻拿到教桌上去用紅筆在所有的字上都畫了圈兒，隻有那個討厭的“家”字沒有畫，也沒有打杠子，“去”和“花”還畫了雙圈兒。杜先生拿著我的大仿在同學中傳閱，我高興得在心裏笑，卻不露在臉上。

課後，杜先生領著我們作遊戲，丟手帕，狼捉羊。笑呀，叫呀，鼓掌呀……我幾時有過這樣無拘無束地歡樂過？！學校真好！尤其是杜先生總誇我，媽媽從來不誇我，怕我得意忘形。

每天放學回家，媽媽都要查看我的大仿本，看見那麽多的紅圈兒，媽媽眉間的那個結就不見了，這就是對我的讚許。媽媽總要問到先生對我的態度，我就得意地告訴她杜先生又誇獎我了。媽媽就用“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來警戒我不要驕傲。

 

 

 

©郭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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