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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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革命洗禮

(2009-01-16 16:08:34) 下一個

5 革命洗禮

正式開課了,由艾思奇主講“社會發展史”。上大課,大操場就是露天課堂,全體學員席地而坐。沒有書,不印講義,全憑聽課做筆記。這倒難不住我,我上大學的時候,也是主要依靠聽課做筆記,4年大學練就了我的記錄速度不亞於一個學過速記當過記者的同學,而且省略了速記符號需要翻譯的那一道工序。

每次大課占用一個上午的時間,然後用一兩天的時間按照布置下來的討論題座談討論。座談之前先對筆記。我們組就以我的筆記為藍本來訂正各人的筆記。由於筆記是學習的唯一依據,學校十分重視記錄,從第二次上大課開始,在主席台前設置了記錄的席位,每組選派一個記錄員在記錄席上就座,於是我有幸獲得了這樣的優待,免除了席地而坐的蜷腿之苦。

我讀過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其文筆的流暢,語言的生動,敘述的精辟,深入淺出明白如話的表達方式,讀來不忍釋手。因此我對這位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心儀久矣!現在能親聆他講授這門政治啟蒙課,深感榮幸。

“從猿到人”、“五種社會更替的社會發展規律”、“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的統一”等等理論,使我耳目一新,頗有多年枉讀書,今朝始開竅的感覺。

不久,我被調到二部的十一班。這是一個新組成的班,校方把全校各班具有大學畢業以上學曆和有5年以上正式職業的學員調來組成了這個班。11班學員的平均年齡比其他各班大,我在32班屬於中等偏上的年齡,在11班則是最年輕的小弟弟了。同組的同學有大學的教師,有工程師,有醫生,有報社的編輯和記者,隻是沒有政法界的人員。我原以為蕭金平會和我調到一起的,結果沒有他,大概就是把舊政權的人員排除在外的緣故吧。

文化層次高,座談討論的質量顯然提高了,在32班時,大家的發言不過是一再重複筆記上的詞語罷了,11班的討論增加了各人的知識與見解的相關內容,就顯得豐富多了。

人與人的投緣是很難捉摸的,彼此看著順眼,惺惺惜惺惺,就變成了好朋友。我和一位新夥伴吳造寰`就是這樣好起來的。

吳造寰,北京人,比我大五六歲,北師大畢業,在日本帝國大學教中文多年,日本投降後回國。為人曠達不羈,清高自傲,頗有名士風度。家學淵源,對古詩詞、金石、文物、古董鑒賞等均有相當研究,也喜愛文學,是一位博學廣識、多才多藝的人。健談,但在小組會上發言並不踴躍。和別的同學很少交往,與我卻是一見如故,親密無間。

在革大已經度過了三個月,艾思奇的社會發展史講完了。其間曾請一些名人來講演,有朱德、黃敬、郭沫若、楊憲珍等。講演最受歡迎的是黃敬。最使大家失望的是郭沫若。郭沫若的文章寫得漂亮,口才之差卻達到了驚人的程度。我一向以為語言是有聲的文字,文字是無聲的語言,文章寫得好的人,講話也應該相當漂亮。郭沫若既不口吃,也無語病,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講演竟顯得那樣低能,使聽眾也不免要替他臉紅!

革大最緊張的階段到了,那就是寫自傳和進行思想總結。自傳要求詳盡,從出生開始逐年逐月寫出自己所經曆的一切。思想總結是對自己的思想進行解剖,要動大手術,結合學習的理論,檢查自己的思想、觀點、立場,進行深入挖掘、大膽暴露、認真批判。在小組裏作檢查交代,經過大家的幫助,然後通過。如通不過,則須重新檢查。小組幫助無效的,交由大組(全班)幫助。為了盡可能地順利過關,人人都在搜腸刮肚地尋找自己思想深處最見不得人的東西加以暴露。

我該檢查什麽?最嚴重的問題就應該是驕傲自大了。我不能不承認,從上小學就開始滋長的優越感,一直伴隨著我,幾乎是與年齡俱增,雖然明知這是缺點,卻總也改不了。這次要借思想總結的機會,試著自己動手來割除這一思想毒瘤。同時我也檢查出我有“名位思想”。關於“名位思想”是經過一番認真考慮的。很明顯我有重名思想,寫文章、做作家夢,都是為了名。一般人總是把名與利並提,似乎二者是不可分的。我卻不這樣認為,我為名而不圖利。我所崇拜的是學者、作家、道德高尚的人,而不是財富。但隻提一個“名”字,恐難以得到大家的認同,於是找出“位”字來與“名”匹配。起初我也認為我與“位”沒有什麽瓜葛,因為我從不羨慕官,我極力說服自己,有名望的人社會地位自然就高,名與位應該有著不解之緣。

我的檢查在小組裏沒有引起爭議,大家的評論是我“觸及了靈魂”,於是一次通過。多數人的檢查都遭到了眾人的炮轟。能一次通過的,隻有我和一位醫生。不過一般人在小組做第二次檢查也就通過了,隻有一位50多歲的老頭兒遇到了麻煩。

這位是土木工程專家,在山西大學當過教授,平時不苟言笑,道貌岸然,頗有點卓爾不群的氣概。第一次檢查,空洞無物,不但沒有檢查出什麽缺點來,反而有點兒自我表揚的味道兒,他給自己扣了幾頂大帽子,譬如說:他曾經鼓勵過不少進步學生投奔解放區,但他沒有在經濟上支援那些學生,於是他給自己戴了一頂“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的自私自利的個人主義大帽子。他的檢查稿沒有讀完,早把大家激怒了,於是重炮齊轟,把老頭子轟得臉蠟黃,拿筆的手都直哆嗦,一再表態要把自己的肝花腸子都掏出來讓大家檢驗。

第二次檢查,他確實把自己剝得赤條條的了。他說他愛占小便宜,在山西大學任教的時候,每天早晨專門到一家富豪子弟們喜歡去的早點館子去吃早點,幾乎每次都能碰到學生們搶著替他會賬;他說他有“意淫”的毛病,喜歡看漂亮女人,不光喜歡看臉蛋兒,更喜歡留意身體上那些容易引起聯想的部位,他的眼光就變成了X光機,使他想入非非……

老頭兒是椎心泣血地做著檢查,他在極度痛苦地踐踏著自己的尊嚴,大概他覺得大家已然把他的自尊心徹底撕碎了,與其讓別人任情地掃蕩,何如自己來作踐呢!他但求人們能高抬貴手放他過關。其實從大家的檢查可以看出,不少人把這次思想總結看成是一次自我侮辱、毀棄尊嚴與人格的過程。我這樣想著,不禁打了個寒噤,一個人人都喪失自尊心的社會將是什麽樣子?一個沒有自尊心的民族又是什麽樣子?我不敢想下去。

老頭兒的檢查依然沒有通過,有些人好像是在戲弄一個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動物一樣,尤其是有一個老頭兒的同行,土木工程師,不滿足於老頭兒所說的“想入非非”之類的抽象概念,不依不饒地非要他說出想到的具體細節不可,而且要他挖出他的思想根源來。這就暴露了人性的卑劣。那些窮追不舍的人們所想的,恐怕比老頭兒檢查出來的更肮髒、更下流吧!

思想總結過後就等待著分配工作了。班部宣布綏遠需要一批幹部,號召自願報名。平時人人都不止一次地提出過保證: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最需要的工作崗位上去。綏遠自然屬於較艱苦的地區,現在到了考驗我們的時候了,我和宗和應采取什麽態度對待上級的號召呢?來革大學習期間,我倆在學習、發言、表態以及各種活動中,向來是起帶頭作用的。宗和早已被吸收加入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共青團的前身),我們都被班主任看作是積極分子,在這次考驗麵前,我們決不能退縮不前,何況我們已有在綏遠工作和生活的經曆,沒有什麽可猶豫的,經過簡單的磋商,我們分別在各自的班裏首先報名到綏遠去。

吳造寰卻生怕到綏遠去,他當然不報名。他的理想工作是到故宮博物院去,那兒可以發揮他的專長,那兒是他學習研究的最理想的環境。

有一天,班主任叫他到辦公室去一趟,說是有兩個同誌要找他談話。談完話之後,他來找我,難受得恨不能扇自己一頓耳光,他跌著腳說:“糟了,糟了,我把自己毀了!”我吃驚地問:“怎麽回事兒?”他說:“我一進辦公室,見兩個土頭土腦的老幹部在等我,兩張黑紅黑紅的臉,很像草原上的牧民,我斷定是綏遠來的幹部,我惟恐他們選中我,談話的時候,我是雲山霧海,渾扯瞎拉,沒談多久,人家就叫我出來了。後來,崔幹事(一位班裏的幹部)說:那兩位是故宮博物院派來指名要我的。臨走的時候對班主任說我的神經不健全……”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心眼太多了,反而捉弄了自己。我也很為他惋惜。他問我:“怎麽辦?”我說:“你不僅丟了機會,也在班部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或許會影響到給你分配工作,與其被動,不如主動,我認為你應當報名去綏遠,用願意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的表現來挽回影響。不要把綏遠看得那麽可怕,我在那裏工作過兩年,生活上並不比北京差多少,往後綏遠當然會一天天進步起來的。”他考慮了一陣子,點點頭說:“既然去不了故宮了,我也願意和你分配到一起。”於是他去班部報了名。

我和吳造寰都是第一批分配工作的,班主任對我們說:“去綏遠的幹部是供給製待遇,領導上考慮你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供給製對你們不合適,所以把你們分配到鐵道部去了,鐵道部是工資製。”又對我說:“你愛人和你分配到一起了。

我們真是由衷地感激領導上的照顧,考慮得太周到了!吳造寰轉憂為喜,認為我給他出的“爭取主動”是個好主意。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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