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 記
(一)
詩言誌。這本小冊子收集的是本人四年來在工作學習之餘偶得的196首小詩,其中主要的內容是在日本的所見所聞所感,以及對過去中國生活的追憶。大田時代(1998年2月—2000年1月,高橋佳孝導師(Dr. Takahashi, Yoshitaka))是我和家人的首次海外經曆,幾乎每日都有新感受。大田是一個依山傍海的農村小市(人口3.5萬),環境清潔,人情溫馨,即使會車也互打招呼。與韓國有爭議的竹島(獨島)即隸屬本市所在的島根縣。我不大懂平仄格律,但這不妨礙我以詩的形式記錄下海外生活的感受。在旭川時代(2000年6月—2002年5月,桔ヒサ子導師(Dr. Tachibana, Hisako)),我們家又經曆了難忘的北國生涯。旭川是一個背靠大雪山的內陸平原型中等城市(人口36萬),積雪期長達5個月,累計下雪734cm(2000-2001年冬),極端低溫-33度,這也給了我們滑雪、滑冰的機會,激發了新的創作熱情。這裏是日本陸軍第七師團駐屯地,也是日俄邊界,北方四島問題長期懸而未決,也使旭川的軍事色彩濃厚。
我在中國生活30年形成的以為當然的習慣(如右行、午睡、熱食、不食生肉等等),到了日本以後方發現也可以不然,思路頓時開闊了許多。此外,中日兩國人民由於曆史及現實的原因,存在交流隔閡、甚至誤解,需要通過我們的努力來加強交流、增進友誼。四年來,我們接觸了不少日本人,其中侵華老兵對我們最為關心和照顧。日語與漢語共享的漢字和漢詩,以日語漢字表記的人名和地名,為本人提供了創作源泉和土壤。
武漢大學汪向明博士(Dr. Wang, Xiang -ming)、雨晨博士(Dr. Yuchen, 現在中山大學)是我學詩的啟蒙者。數學家李國平(Li, Guoping)教授、生物學家吳熙載(Wu, Xizai)教授輯詩出版,為我樹立了榜樣。雨晨、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公元二零零二年五月五日
於北海道教育大學旭川校園
(二)
詩言誌。《扶桑東進詩存》發行至今已兩年了。在這期間,我經曆了從日本回中國、遠赴加拿大並訪韓國和美國。此間還發生了非典(SARS)事件和第二次伊拉克戰爭。這個集子收集的主要是滯加一年半以來的作品,還有少數《詩存》中未收的未定稿,共 131 首詩以及附詩6首。與詩存相比,本集收集了幾首詞以及少數長短句詩,這是我新的嚐試。
在滯加初期,我經曆的孤獨和文化衝擊是不言而喻的。幸好,我的好友雨晨在美國加州、雙全在日本本州與我互有唱和。我還記得,在漫長的冬夜,我和雨晨抱著電話論詩的情景。我們一致同意,功夫在詩外。在完成了最初的幾十首詩後,寫作技巧不再是難題,難題在於選題,而這取決於作者對生活的感悟。選題一旦確定,其它如選用詩詞形式、選用韻腳等就容易了。而生活在和平年代裏,我們很難體驗到古代詩人的顛沛流離和憂患意識。發達的物質文明也使我們的生活遠比古代舒適。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很難寫出曠世之作。《扶桑東進詩存》中沒有一首詩得到兩個以上讀者的讚歎,不同的讀者與作者的共鳴點是不同的。但想到杜甫、李白膾炙人口的絕唱也是從其成百上千首詩詞中選出之時,我的內心便湧出一絲安慰。
我的詩友們回國以後,便少有時間吟詩了。也許少的不是時間,而是創作激情。因為在國內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切都習以為常了。對此我深有體會。我每回乘飛機一到東京便詩泉如湧。我關於中國時代(武漢時代)的憶舊之作,幾乎全都完成於海外,而且選題大多是由夢境引發的,其中有些事件發生於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前。有時連我都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抵加半年後我漸漸有了自己的業餘活動和朋友圈,不再感覺寂寞。其間,我參加了由魁北克市民組成的登山俱樂部,在周末,我們爬高下低,領略了魁北克周邊(甚至位於渥太華北的赫爾市)的名山大川。朋友中最值得一記的要數北京醫院蘇聞大夫了。我們相識隻有三個月,但其德其藝令人欽佩。麵對震驚中外的非典事件,她亦處之泰然。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更何況紅顏?
盡管日中兩國有長達千餘年的交流史,詩存多少反映了日中間的文化差異。當時我以為美加兩國間沒多少文化差異,形同一國,直到美加兩國大學生2002年7月同訪北海道教育大學時,我們才感受到了它們之間的差異。另一方麵,在我抵加後,我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美加間差異的存在,這種差異不亞於日中間的文化差異。同我當初的誤解一樣,好多北美人也分不清日本與中國在文化上有什麽差別。可以這麽說,東亞和北美間巨大的文化差異掩蓋了東亞國家間或北美國家間文化的不同。這個集子便是我經曆西方巨大文化衝擊的記錄。
以一個外國人的眼光看,日本和加拿大是很不相同的。我不能係統地比較這種差異,但可舉幾個例子。日本的景點多假以人工,加拿大的則純粹自然。景觀規模上的差異就更不用講,日本以小巧而精致著稱,加拿大則以粗曠大氣為特點。在日本,工薪階層多為工作狂,周末加班是常事兒,加拿大人則善於享受生活,一到下午五點便下班,周末活動安排得滿滿的。日本人多室內活動(如華道、茶道等),加拿大人多戶外活動(如帆板、滑雪等)。節日期間,日本人多社區活動、集體活動,加拿大人多家庭活動、個人活動。至於赴宴,日本人十分守時,加拿大人遲到一個小時並不稀奇。盡管在日外國人越來越多,日本還是一個單純的民族;在加拿大,各色人種雜居,誰看誰都像外國人。日本人謙虛,加拿大人自信……
連接北美五大湖和大西洋的聖勞倫斯河在聖查爾斯河出口和奧爾良島西端突然收口,河北岸是一塊高80米至100米的台地,稱鑽石岬(Cap Diamond),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自1608年法國探險家Champlain在此登陸定居以來,魁北克市便逐漸發展起來,現有人口67萬人(廣義魁北克,1996年)。在古城魁北克,錯落有致的歐式建築,鶴立雞群的尖頂教堂,坐在街頭陽傘下喝啤酒的遊人,隨處可見的街頭藝人, 婀娜搖曳的金發美女,本土本色的魁式法語,以及魁北克人那不急不燥、從從容容的生活態度等,處處充滿了異國風情,讓你感覺不到這是緊張高效的北美,而是來到了歐洲的某個小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在赴加之前,我僅知道魁北克是加拿大的法語區,魁北克人正在鬧獨立。抵魁之後,隨著了解的深入,我們還遇到了更加驚奇的事兒:極高的非婚同居率,公開的同性戀等。在政治上,魁人對魁省的認同遠遠大於對加國的認同。近半數的人支持獨立,但認為如果獨立導致戰爭的話則是不明智的。他們有自己的省旗和省歌,隨處可見省旗和國旗並列。他們把省慶日也稱作National Day。當日魁人的狂歡氣氛無以複加。而在真正的加拿大國慶日,魁人則過起了搬家節。盡管英語和法語同為加國的官方語言,法語區人不願對英語區人講英語。他們總是質問道:‘為什麽我們可以說英語而他們不可以說法語?’但對於非英語母語的外國人,他們還是樂意用英語的,因為這體現了平等。
在加國生活,一方麵是強烈的文化衝擊激發詩興,一方麵是我失去了以漢字為人名地名的語言基礎,特別是失去了可以欣賞漢詩的讀者。我隻有敝帚自珍、孤芳自賞了。俗話說,離家越遠,思鄉越切。我在武漢出生並生活了三十多年。去國六年來,我除了曾向部分大田市民介紹過武漢外,並沒有為它作過什麽貢獻,但我的故鄉武漢每每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打算一定要寫寫武漢。2003年9月31日晨,我躺在野外基地Bois-des-Bel的客房床上,關於武漢的記憶忽然如泉水般湧出,我一鼓作氣寫下了“武漢漫憶”的初稿。之後在袁藝、張宏和邱梅等老武漢同學的鼓勵和建議下,並通過查找漢網,我作了大幅補充,整個過程曆時三個月。甫定稿,我又意外認識了祖籍武漢、在台灣出生、現定居魁北克的
下
拉瓦爾大學Line Rochefort和Line Lapointe教授提供我滯加的費用,Ven Murthy教授義務教中國留學生英語口語,魁北克的義務法語老師們和大田、旭川的義務日語老師同樣熱情認真。令人沮喪的是,我的法語學了兩年還不能實用,讓我愧對Mr. Patrick Faubert和我的女法語老師們。Annie Bergeron女士為我講解英語、法語古典詩。武漢大學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2004年6月4日星期五於魁北克
(三)
轉眼之間我離國已有十年多了,駐魁也有六年了。本打算在我詩曆十年(2009年)時結集出版拙詩的,但現在機會來了,我於是將《東進扶桑詩存》(2002),《丹楓雪雁集》(2004)和《弘毅詩詞》(2006,2007)合並、重組,得到了詩詞曲聯共440首,而成為現在大家看到的這個冊子。
在初抵魁北克的一年裏,我所經曆的文化衝擊是巨大的,原因在於中加兩國文化差異實在太巨大了,第一代移民幾乎無法擺脫對母國文化的依戀。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我們總是願意吃中國菜、說中國話、讀中文書。在派對上,我們可以長時間以外語聊天,但最後的感覺是累而不是放鬆。
抵魁初期的感觸是很多的,於是詩作也多。但在抵魁大約兩年後,魁北克周邊車程2小時以內的景區我已逛遍,魁北克老城的大小節日我已曆盡,新鮮感便逐漸消失了。生活變成了一成不變的“過日子”,詩作便日漸稀少,大有江郎才盡的感覺。我於是發起成立了立足於魁北克的弘毅詩社,創辦博客,及時發表會員作品,年終結集。兩年後弘毅與立足於文學城的成立了半年的溫馨詩社合並,成為新的溫馨詩社,月終結集。互聯網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使國際通訊變得廉價,也使人人都有可能成為記者、作者、勇士和道德法官,網上社會成了傳說中的武林江湖。當然,會員之間利用網絡相互唱和,這極大地激發了我們的創作熱情。
在初期發展會員時,我遇到了似是而非的悖論。初來魁省的人會說:“我現在飯都吃不飽,哪有精力寫詩?”滯魁久了的人會說:“我現在波瀾不驚,哪有激情寫詩?”其實我知道,新人有激情,舊人有感悟,都可以寫出好詩來,如果用心感受生活的話。我感到,新人的感觸多而膚淺(但若不記錄下來有可能忘記),舊人的感觸少而深沉,更有價值。會員中的積極分子是CAIN博士
國人出國以後,更加熱愛祖國,更希望祖國強大,因為隻有這樣,海外華人的腰杆才能硬起來。北京2008奧運會的成功舉辦、神舟7號飛船的成功發射,令我們揚眉吐氣。不管我們對大陸的體製和腐敗有多麽了解,我們也容不得別人(指外國人)指責。這種容不得的心態在新人中表現得更加明顯。我們似乎應該學會寬容……
今年是祖國多災多難的一年,先是春節期間冰雪害,再是西藏暴亂及奧運火炬傳遞風波、汶川大地震(海外華人恨不能回去親手扒挖廢墟,救出花季學生。由於海外募捐的需要,大力促進了地震詩的英譯,使漢詩的發展又前進了一步),現在又是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不管這個世界發生什麽,我們總得活下去。“人生就是一個經曆,從春季到夏季,從秋天到冬天。隻有經曆過春夏秋冬的人才會更全麵的品嚐人生四季的滋味。”(MM走西口)話是這麽說,但有些事兒在我們經曆時,給我們的隻有痛苦。
2008年10月17日星期五於魁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