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大文豪曾經這樣說過:如果在第一幕裏,牆上掛了一把槍,那麽在終場之前,這把槍一定要打響。
這位文豪談的是戲劇,大意是說即便是道具,也應該件件都能派上用場,否則就是多餘的。當然這個“打響”有點過於嚴格,因為有時牆上掛很多槍,不是為了打響,而是為了表明槍的主人是個槍支收藏家。但“打響”的說法隻是個比喻,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一把掃帚,或者一個水桶。我們不能要求掃帚水桶也“打響”,所以我們對“打響”是取它的喻義,而不是它的表義。這句話的喻義就是:任何道具,任何細節,都要有一定的作用。
艾米不是劇作家,也不是小說家,她甚至不算個“坐家”,至多算個“躺家”,因為她一般都是躺床上打字的。但她很早就知道這句話,且奉若神明,這是她寫故事的時候取舍情節的準則。她寫的故事,因為都是生活中已經發生了的,所以在下筆前就知道結局 ( 對 << 十年忽悠 >> 來說,她下筆前的結局是 JASON 回了中國 ) ,所以她都是用“從後往前推”的方式來決定寫什麽,不寫什麽。
以 << 三人行 >> 為例,她首先確定要寫安潔和老康結合之後,生下小 ANDY ,成了幸福的三人行。從這一點往前推,她就知道應該寫他們的聖誕重逢。但安潔在 D 市,老康在 Y 市,他們怎麽會湊到一起的呢?安潔又是怎麽知道老康在 Y 市的地址的呢?要回答這一點,當然就要請我們的李雪蓉老師閃亮登場。
這樣一路推下去,她就能決定在第一集裏該掛幾把槍,在第二集裏又該掛幾把槍。
經常到艾園來的人,一般都知道“掛槍說”,也知道艾米的槍是玩得很好的, 所以在看艾米寫的故事的時候,都會注意觀察艾米又掛了哪些槍,熱心的讀者還會根據牆上掛的槍來推測下麵將要發生的情節。當然有時她掛的某把槍並沒打響,而隻是造成了一個“總會打響”的氣氛,或者製造了一個“何時打響”的懸念,但我可以鬥膽說一句,沒有哪把槍是白白掛在那裏的,每把都派上了用場。
但那位 LYDIADAI 同學這樣評價 << 三人行 >> :“所以從整體角度講, 76 回書中冗長而偏離中心之處不乏少數,我想要是好好斟酌,真當個文學作品處理,估計 1/3 篇幅可以節省下來”。
關於是否文學作品,我前天已羅哩巴嗦地回答過了,此處不再贅述。我想問的是,當你說“偏離中心”的時候,你指的這個“中心”是什麽?你文中沒提,不知道是心裏沒譜,還是故弄玄虛。要知道,沒有中心,就談不上偏離。中心都沒有,偏誰呢?離誰呢?如果你抓錯了中心,那就是你“偏離”了。
舉個例子,如果你認為這個故事的中心是表現崔靈與 BRYAN 夫妻的三角戀,那麽你可以說 << 三人行 >>95% 都是偏離中心的。如果你認為這個故事是寫我黨的“兩個中心,一個基本點”裏的某個中心的,那你更可以說 << 三人行 >> 百分之百地偏離了中心。所以不說出中心是什麽,隻說故事“偏離中心”,說輕點是草率,說重點就是誤導。
對長篇故事的分析,僅用是否“偏離中心”來衡量高下是不夠的。對虛構或曰創作的故事,評論家至少要從故事的發展,情節的安排,人物的塑造,語言的表達等方麵來評價。艾米寫的是生活中真實發生過的故事,所以故事發展和人物塑造都不用她操心,她最多決定一下情節的取舍。
而你猛批的剛好也就是情節的取舍,那我們就來談談 << 三人行 >> 情節的取舍吧。你所說的這個可以節省的 1/3 篇幅,究竟是哪 1/3 呢?你一個例子都沒舉,這是文學評論之大忌,也是任何批評之大忌。沒有實例,就讓你的評論流於空談,隻能算戴帽子,打棍子,至少也算得個信口開河。
在我看來,艾米在情節取舍上是很高明的。我承認我沒達到艾米的那個水平,我寫的 << 幾個人的平凡事 >> 有很多是插科打諢,去掉之後不影響故事發展。但因為有人就喜歡那些插科打諢,聲稱看我寫的東西隻看那些插科打諢,所以我仍然寫了放在那裏,討好那些讀者。
但艾米寫的故事裏很少這樣的插科打諢的,一切都是跟故事發展密切相關。
你說“一個故事三角多了,而且似乎需要渲染的人物多了,而作者又不注意對筆墨輕重的斟酌,最後隻能導致一些人物變化的很突兀,或者讓人感覺很不飽滿,又或者讓人感覺有很濃重的‘操縱感’”。
那麽請你說說, << 三人行 >> 中哪個“三角”是多出來不必寫的呢?
木亞華的丈夫綠桃出院該不該寫?正是她丈夫的綠桃出院,使得木亞華搬進了安潔的家,於是有了去老康家借車,在老康家過感恩節,老康上門來送錄像帶,發現有人在安潔車裏搗亂等情節。這些都是安康愛情發展的裏程碑,所以木亞華這個三角非寫不可。
我就不一個三角一個三角地分析下去了,相信你作為文人,應該知道怎麽判定哪個三角該寫,那個三角不該寫。當你說三角多了的時候,你至少要指出一個不必寫的三角,才有說服力,可惜的是,你一個例子都沒舉出來。
<< 三人行 >> 中的三角,都不是為三角而三角,也不是為題目而三角。寫那幾個三角,是因為跟安康愛情故事的發展密切相關。在我看來,艾米在這幾個三角上,筆墨的輕重是恰到好處的,好就好在跟安康愛情主線相關的就寫,跟這條主線不相關的就不寫。
至於人物轉變的突兀,你也同樣沒舉出一個例子來。你之所以會覺得人物轉變突兀,是因為你讀故事的方式還有待改進。你要求作者象上帝一樣無所不知,無所不在,對每個人物的生理心理都了如指掌,同時又象乳母一樣把對人物的這些知識變成容易消化的乳汁喂給你,使你能夠一眼看出人物是怎樣變化的,是為何變化的。
但 << 三人行 >> 是一個由安潔講述的故事,安潔隻有一雙眼睛,在一個特定的時刻隻能位於一個特定的地方,她不可能知道每個人物每時每刻的生活細節,也不可能知道每個人物的心理活動,所以 << 三人行 >> 裏有很多懸案,有很多無法證實的東西,這就是生活。
關於這一點,艾米在幾篇後記裏已經不止一次地提到過,即便你沒讀她的後記,以你文人的身份,也應該知道故事是可以從不同角度來敘述的,看故事的人,尤其是評故事的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辨明誰是這個 NARRATOR 。如果故事是從一個瘋子的角度來敘述的,那你就別指望他說話符合你的邏輯。
我這樣說,有教你如何閱讀之嫌,但我這是從好的角度來推測你,認為你是不知道,不然的話,你明明知道,還要大棒一揮,亂打亂批,那就是用心惡毒了。
艾米一再強調她寫的不是文學作品,請大家不要當文學作品來分析,這是很聰明也是很友好的做法,是想放她自己一馬,也放評論家們一馬。
放她自己一馬,就是希望你不要拿文學的高標準來要求她。她碼字,不是為了出版,也不是為了出名,隻是為了艾園的一眾知傻。她每天躺在床上碼成千上萬字,沒有時間字斟句酌,反複推敲,而且又是連載,碼一集,貼一集,發出去的貼,即便想改也來不及了,你要求太嚴格,她碼字就沒樂趣了。
放評論家們一馬,是因為她不想跟這些人辯論。從 << 致命的溫柔 >> 一路跟過來的人,都知道艾米辯風淩厲,滴水不漏。一個人能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反映出她 / 他思維的嚴謹,邏輯的縝密。思想上沒想清楚的東西,語言上是不可能說清楚的。
辯論不是吵架,不是人身攻擊,也不是扯野馬。艾米拒絕跟某些人辯,是因為那些人根本稱不上辯論,隻是攻擊,罵人,中傷,哭鬧,或者扯野馬,每每脫離原題,越扯越遠。她避免跟某些人辯,是因為她知道那些人的承受力有限,你別看他們砸得歡,還口口聲聲是為你好,等你反砸一塊,他們便哭天搶地,大喊冤枉,與你結成世仇。
如果你以為搞文學評論就是拿個大棍子,隨便打人,打了還不許反駁,打死了也不償命,打啞了還要別人用手語向你表示感謝,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如果做文學評論這麽威風,這麽愜意,你想我會舍得退出嗎?
要評論別人,就要做好被人反評的準備,受不了別人反評,就幹脆別評論別人。想做文學評論的人,最好先認真讀懂讀通原文,有條件還應該先把已有的評論全部流覽一遍,做到心中有數。如果讀遍了人家的評論還有話要說 ,那就說幾句。說的時候,千萬莫忘了引用原文,注明出處。
最要緊的一條,是先默念十遍:“我以為我是誰?”
說實話,這麽費力的事,給我幾個錢我都懶得做。還是艾米的那個辦法好,你別把她寫的東西當文學,你也就不用費心來評了。你不評,也就沒人反評你。你喜歡看,就看看;你想討論討論故事情節,猜猜哪把槍會打響,歡迎;你想說“我不喜歡這一段,我討厭那一集”,聽便;你一集都不想看,就不看,節省下你寶貴的時間,也可以幹點正事。
我討厭文學評論,我更討厭偽文學評論。真正的文學評論是認真的,負責的,與人為善的,也是針對文學的。偽文學評論,仿佛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眼角的眼屎都沒抹掉,就從鍋子裏撈起蒸得半生不熟的文評術語,劈頭蓋臉抹到寫手臉上,把寫手抹成個大花臉。偽文學評論家的輕率和輕狂,隻能毒害輕信的讀者,傷害勤奮的作者,毀壞自己的形像。
我在這裏向 LYDIADAI 同學挑個戰: << 三人行 >> 全文 76 集,每集七千到一萬字,你所說的 1/3 就是二十多萬字。我就不麻煩你把這二十多萬該刪掉的字一個一個指出來了,隻請你說說艾米掛的那些槍當中,哪一把你認為可以摘掉而不影響故事的發展。如果你擺事實,講道理,有理有據地說明了某把槍確實不用掛,我馬上向你賠禮道歉,跟艾米雙雙解甲歸田,由你來經營艾園。
但如果你找不出這樣一把槍,那就說明艾米玩槍的功夫高你一籌。我也不要你交什麽賭注了,隻希望你今後在寫文學評論之前,先認真讀一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