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生命是一種體驗, 愛情是一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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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59)

(2006-09-04 06:19:16) 下一個
楊紅在做這種思考的時候,都是理智占上風的時候,自己的感情已經是排到了最末位,
或者更在末位以外。但理智能壓倒感情,並不等於理智也能扼殺感情。一旦感情占
了上風,馬上又克製不住地想見陳大齡,或者聽聽他的聲音。有好幾次撥通了電話,
一聽見陳大齡那邊“喂”一聲,又不知為什麽,趕快就掛上了。

開學後,楊紅教的是走讀部二年級。開始還以為係裏看重自己,一上去就教二年級,
去了以後才知道,走讀部收的都是不到分數線但有後台的頭頭腦腦的小孩,成績不
好,還特別挑剔。楊紅才上了一次課,就被學生聯名寫了一封信告到係裏,要求把
她換了,說她太年輕,沒經驗,我們的錢不是白交的。

係主任就把楊紅叫到他辦公室,很嚴肅地說:“這是你的頭三腳,一定要踢好。你
假期中可能沒有好好備課。別人反映你跟數學係一個老師關係曖昧,有沒有這事啊?”

楊紅的第一感覺,這是周寧在搞鬼,知道她最怕組織了,就把組織搬出來嚇唬她。
但她又想,這些天,周寧跟她寸步不離,應該沒有機會找係裏,而且他那種愛麵子
的人,恐怕還是趨向於自己拿刀解決問題。到底是誰這樣恨她,恨到要置她於不名
譽的地步呢?

“我跟人無冤無仇,不知道誰會這樣亂講。”

“別人向係裏反映,是為你好,不忍心看一個有前途的青年毀在作風問題上。”
係主任說,“我們有組織原則,不會告訴你是誰反映了情況。誰說的不重要,重要
的是作為一個人民教師,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為人師表。你現在因為第三者插足,
跟周寧鬧矛盾,這事要是讓學生知道,影響很壞。””

楊紅隻覺頭皮一炸,一個“第三者插足”,把她轟得目瞪口呆,惴惴不安地說:
“根本不是什麽第三者---, 是我跟周寧感情不和---”。

係主任打斷她的話:“不要拿感情不合做借口。當初你申請結婚時,我們就警告過
你,說周寧跟你不合適的,他成績太差,我們不會讓他留在係裏的。那時你不是很
堅決,為了感情連留校都差不多放棄了的嗎?現在說跟周寧感情不合,怎麽樣講都
是沒道理的,才兩個多月,感情就沒了?這是典型的第三者插足。聽說還是副教授,
這樣的人留在講台上,對學生起什麽影響?楊紅啊,你年輕,不懂事,他這種偽君
子,就專門找你這種人下手。”

係主任看楊紅眼淚汪汪,好像急於辯白什麽,又接著說:“楊紅啊,你留係,我是
冒著風險為你說話的,我相信,你是共產黨員,業務水平高,為人正派,是一棵可
以造就的好苗子。現在你弄成這樣,叫我在大家麵前怎麽交代?我們準備聯係一下
數學係,讓他們那邊調查一下,作出嚴肅處理。”

楊紅聽到這最後一句,已經嚇傻了,慌忙說:“請你們千萬不要聯係數學係,這事
跟陳老師沒關係的,都怪我經常去找他,給他惹了這些麻煩。我保證把這事處理好。”

楊紅從係裏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想跟陳大齡打個電話,警告他一下,但這一次,不
知道該警告他防範誰。手持菜刀的周寧好防範,這個空泛的“係裏”,“院裏”,
“別人”,是防不勝防的。楊紅知道如果把這事告訴陳大齡,他肯定要把一切攬到
他頭上,結果是把兩人都陪了進去。如果不啃聲,再也不去找他了,這些閑話就不
攻自破了,反正自己也是決心對他放開手了的。

晚上,楊紅到樓下食堂的熱水房打水的時候,看見陳大齡正端著個碗,站在食堂門
外。看見她,就笑吟吟地走上來,跟她打招呼,又象以前那樣,幫她裝滿一桶熱水,
問她:“今天上課了?還順利吧?”

楊紅驚恐地四處張望,唯恐有認識的人看見她跟陳大齡在一起,怎麽看都覺得不知
什麽地方就藏著幾個周寧的心腹在暗中監視,又或者是係裏派來監視她的,反正人
人可疑。“讓我自己來吧。”楊紅說著,就去抓桶,又責怪地問,“你怎麽會在這
裏?”

“知道你都是這時候來提水---”

楊紅見有人正朝這邊走來,小聲說:“別到這裏來了,別人看見就麻煩了。”

“五區那邊沒食堂,我不能過來吃飯麽?你這麽害怕,是不是周寧威脅你什麽了?”

楊紅低聲說:“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麽,那次沒事都鬧成那樣,要是知道我跟你
在一起,那還不鬧翻天?”

陳大齡愛憐地看了她一會,說:“你自己提,就不能裝這麽多了,讓我給你倒掉一
些。免得灑出來燙到腳。”他慢慢往外倒水,歎口氣,“這種事情,光害怕是沒有
用的。真的到了需要的時候,可以求助法律的。你害怕成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放心
你還跟他呆在一起---”

“你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的,我是怕他---”

“傷害我?早就跟你說了,他不能把我怎麽樣的,你不用為我擔心的。”陳大齡又
歎口氣,“就是怕你這樣高風亮節,為了保護我就舍了自己。周寧也算把你摸透了,
知道你們這些共產黨員,不怕死,為了救群眾,是會自我犧牲的。”

楊紅撅起嘴:“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陳大齡幫她提起桶,走到她樓下:“你不能一輩子生活在害怕之中,誰威脅你,你
就怕誰,那隻能是助長他們的暴虐。你這點又不象共產黨員了,共產黨員是敢於跟
困難作鬥爭的---”

楊紅看見樓下的小龔也提著桶走過來,趕緊從陳大齡手裏接過桶,說:“我上去了,
你保重。”說完,就匆匆忙忙上樓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楊紅為了挽回學生的心,每天花很多時間仔細備課、做實驗。這樣
的忙亂也幫了她一個忙,胡思亂想的時間明顯減少了。

有一天她聽到校廣播電台說九月十號教師節那天學校要為講師團將士餞行,心裏突
然一緊,知道陳大齡馬上就要下鄉去了,好像陳大齡此一去就不會回來了一樣,想
都沒想,就騎車到濱湖路上的一個電話服務點給陳大齡打電話。

撥通了電話,楊紅又有點希望陳大齡不在家,也許那樣更好,能跟他說什麽呢?聽
到他的聲音,自己所有的決心都會灰飛煙滅。但事與願違的是,她聽到了電話線那
端那個她想聽又怕聽到的聲音:“喂?”楊紅又呆在那裏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陳大齡輕聲問:“是楊紅吧?你怎麽樣?沒事吧?”

這句平平常常的問候卻讓楊紅喉頭發緊,好不容易說了一句“我挺好的,你呢?”
就說不下去了。

陳大齡那邊聽出了她的哽咽,急切地問:“你沒事吧?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周寧沒
把你怎麽樣吧?”陳大齡等了一會,聽不見楊紅的回答,又問,“楊紅,你還在聽
嗎?不要掛斷,你這些天沒消息,我一直都不放心---”

楊紅聽見他溫柔的聲音,關切的話語,眼淚突然湧了上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抽
泣起來。陳大齡聽見了,焦急地說:“楊紅,你在哪裏?告訴我,你是不是在濱湖
路上?不要離開,就等在那裏,我馬上過來。”楊紅聽見這話,自己也不知是為什
麽,馬上掛了電話,逃一般地離開了電話服務點,連錢都忘了付。

教師節前一天,係裏給楊紅一封學校的邀請信,讓她代表係裏參加學校為講師團組
織的餞行,說必須參加,在進門處要登記的,不能缺勤。別的老師告訴她,這是為
明年選派講師團做準備,被邀請的人都是明年應該去的人,像你這樣沒下過鄉的,
肯定要去。楊紅本來是想躲避一切能碰見陳大齡的機會的,但係裏說了,又覺得從
道義上得到了一個借口,就理直氣壯地去了。

地點是學校的工會大禮堂,楊紅去的時候,發現在進門處真的有人叫她在一個本子
上登記,還發給她一張進餐券和一張舞會入場券。楊紅進了禮堂,就找個不起眼的
地方坐下,四處張望,想看看陳大齡在哪裏。

禮堂裏有很多人,各個係都有代表上去表演。一直到陳大齡上台去演奏小提琴時,
楊紅才看見他。他拉的是<<梁祝>>裏麵化蝶那一段,楊紅聽著聽著,就黯然想到,
難怪有人願意一起化了蝶,飛離人世。死了,就沒有倫理道德責任義務這些約束了。
可是自己好像連死的權力都沒有, 死了,周寧怎麽辦?父母怎麽辦?而且,拉著陳
大齡一起去死,不是害了他嗎?

陳大齡拉完了一曲,下麵鼓起掌來,要求再拉一曲。陳大齡就說下麵我拉一首自己
寫的曲子,叫<<海的女兒>>,副標題是“不能言說的愛”,隻是表達自己的一點感
受,也希望其它人永遠不需要體會這樣一種愛。這番話說了,禮堂裏變得鴉雀無聲,
不知道是大家都體會過這種愛,還是這番話本身就有震攝人心的力量。

陳大齡演奏的時候,楊紅就象每晚從錄音機裏聽這個曲子一樣,覺得自己又輕輕地
飛起來了,飛出自家的窗口,飛過月光如水的校園,飛到陳大齡的家,輕輕地落在
他的窗台上。不過這一次,陳大齡沒有在床上,她知道他飛去了她的家。他們兩在
路上錯過了。。。

進餐的時候,楊紅看見陳大齡就在她旁邊的一桌,陳大齡也看見了她,走上來跟她
打招呼,問她拿到舞會入場券沒有。聽說她拿到了,就囑咐說:“待會吃完飯別走
了,在舞場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楊紅乖乖地點點頭,心裏卻一直在猜測陳大齡要跟說什麽。不過,不管他說什麽,
她都願意照辦,如果他要她跟周寧離婚或者要她跟他私奔,她也在所不辭。她現在
隻需要一個人幫她作決定,因為她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麽決定,以後都會後悔。她也
知道自己的這種思想,近乎於推卸責任,但有時候,一個決定太重大,以至於當事
人寧可借助他人甚至非理性的力量來做這個決定,因為決定帶來的痛苦已是難以承
受,如果再加上對自己錯誤決定的悔恨,就必然要被壓垮了。楊紅甚至想過用抽簽
的辦法來決定自己的取舍,但抽來抽去,每次都覺得應該再抽一次。

餞行宴的菜很豐盛,但楊紅沒有心思吃飯,隻不時地看陳大齡,每次都會跟陳大齡
的眼光碰上,好在大家都忙著吃菜鬧酒,沒有人注意到。她見他那桌的人不停地敬
他酒,就很擔心,怕他喝醉了。吃到一半,楊紅覺得陳大齡已經有點喝多了,雖然
他隻是兩頰上染上了一層桃紅,但楊紅知道,喝酒不上臉的人更容易醉。再坐一會,
楊紅實在按捺不住了,就走到他那桌,說:“陳老師不能再喝了,我替他喝了吧。”

眾人見一員女將橫刀破陣,都來了興趣,吆吆喝喝地說要敬陳老師的女朋友一杯,
楊紅也不申辯,隨便他們怎麽想,能在別人誤會中做一回陳大齡的女朋友也是一種
幸福。

一桌的人都一個接一個地上來敬酒。陳大齡急得直拉楊紅的手,楊紅對他笑笑,說:
“你別擔心,我先天性不醉酒。”就毫不客氣地一一飲幹了,飲一杯,就看陳大齡
一眼,見他擔心地望著她,就對他笑一笑,無聲地說一句“我不會醉的”,心裏卻
想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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