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情人?

小昆舅舅聽說我要出生了，也想湊個熱鬧，爭取第一批看到我的廬山真麵目。他聽說我爺爺他們要開車來美國，就跟他們約好一起走。某日，他們一行人從加拿大開車南下，風塵仆仆地來到我家。

小昆舅舅一見到我媽，驚異得嘴都合不上了，脫口嚷道：“哎呀，艾米，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艾米了，簡直 ---- 認不出來了 ! ”然後又說我爸，“成鋼啊，你也太 ---- 能化神奇為腐朽了，居然把人家艾米搞 ---- 這麽醜了 --- ”

我爸尷尬地笑，我媽則驕傲地挺著個肚子，象泰坦尼克號一樣在屋子裏遊弋。小昆舅舅一看到我媽身體後仰、眼睛朝天、橫衝直撞地走過來，就緊貼牆壁，生怕跟泰坦尼克撞上了。

晚上安排就寢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難題。我爸媽和素芳奶奶住著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很早就知道爺爺奶奶們要來，就從別人手裏轉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給我爺爺、奶奶和太奶奶住。但現在來了一個小昆舅舅，就不知道要安置在哪裏了。

我爸說：“這樣吧，還是合並同類項，艾米跟素芳奶奶住一間，我跟小昆兩個人住一間。”

小昆舅舅象聽到了什麽 INDECENT PROPOSAL 一樣，連連擺手：“算了，算了，我還是住客廳吧。”

我媽說：“客廳又沒床，怎麽住？”

“那我就睡沙發，沙發不好睡，我睡地上，地上不好睡，我去住旅館，反正我是不跟成鋼住一間屋的。”

我爸神情極為尷尬，就像太奶奶形容的那樣，熱臉貼了別人的冷屁股，兀自站在那裏傻笑。我媽說：“算了，就讓小昆在沙發上湊合一夜吧，明天就去買個沙發床。”

半夜的時候，我媽發現我爸還沒睡著，傻愣愣地躺在那裏。我媽問：“怎麽啦？想跟小昆‘斷背’，別人不同意，心痛得睡不著了？”

“又在瞎說 --- ”

“放著好好的老婆不‘斷’，斷個什麽背呢？來來來，還是‘斷’老婆吧。”

“今天就 --- 免了吧，”我爸指了指客廳的方向，“他在這裏 ---- ”

我媽還從來沒碰過這種軟釘子，從來都是長工主動交租，偶爾地主老爺主動一回，長工喜歡還來不及，那裏有那個狗膽說“不”？我媽詫異地問：“他在這裏，你就不‘斷’老婆了？那他在這裏住個十天半月的，你就十天半月不碰你老婆？你是不是真的有 ---- 斷背傾向？”

“別瞎說了，我喜歡‘斷’誰，你還不知道？”

“那你怎麽說‘他在這裏’？”

我爸一看我媽擺出一副打破砂鍋問 ( 紋 ) 到底的架勢，知道今天算是被拉上曆史的審判台了，不說個子醜寅卯來肯定是下不了台的。我爸坦白說：“突然想起很久以前 ---- 那時以為你跟 ---- 他結婚了 ---- 有段時間經常想到 --- 如果我去看你的話 ----- 恐怕隻能 ---- 住在你們客廳裏了 ---- 想到 ---- 半夜的時候 ---- 你們 ---- 在臥室裏 ---- 男歡女愛 --- 就覺得很難受 ---- ”

我媽差點笑出聲來：“你太自作多情了吧？”

這句話簡直是點了我爸的死穴，因為他最怕我媽說他自作多情了。我爸吭嗤了一陣，很狼狽地說：“我說你 << 十年忽悠 >> 裏寫的都是假的吧？說來說去，這些年還是我在自作多情 ---- ”

“我不是說你要去看我是自作多情，我是說你怕小昆想到我們男歡女愛會難受是自作多情。人家小昆早就有女朋友了，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又是大學的校花，不比你老婆強？”

我爸支支吾吾地說：“這些事很難說。如果他 ---- 沒那意思，怎麽會這麽遠跑來 --- 看你？”

“哇卡卡卡，你這人真怪，該吃醋的時候不吃，不該吃的時候亂吃。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他來看看黃米，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他也是來跟他 H 州的朋友商量開店的事的 ---- 你小心眼了吧？”

我爸辯解說：“我才不小心眼呢，你看你舊情人來看你，我招待得多好？如果是 ---- 哪個 --- 女的來看我，你不把她踢出去才怪。”

我媽抓住了一個小辮子，緊追不放：“哎哎哎，你說小昆是我的舊情人？你還說如果哪個女的來看你，我會把她踢出去？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那個女的是你的舊情人羅？”

我爸服了我媽倒打一耙的功夫，趕快申辯：“我沒有舊情人，我隻是說哪個女的 ---- ”

“沒有女的來看你嗎？唐小琳不是女的？ CAROL 不是女的？我不都是熱情招待嗎？”

“她們哪是來看我的呢？是來看你的，來看黃米的 --- ”

“對呀，對呀，小昆不也是來看黃米的嗎？小昆肯定也是來看你的，不然他為什麽不願跟你住一間屋？心裏無冷病，不怕吃西瓜，越躲越說明心裏有鬼 ---- ”

我爸徹底服了我媽倒打一耙的功夫，知道兩人你一耙來，我一耙去，最終都是我媽耙贏了，耙不贏的時候，我媽哭也要哭贏。我爸幹脆閑話少說，把從導師那裏學來的絕招用上：文鬥搞不贏了，武鬥解決問題。

第二天，我爸去買了一個沙發床放在客廳裏。小昆舅舅開玩笑說，“又在艾米的客廳裏住下了。嗨，成鋼，我跟艾米同居的時間比你還長 ---- ”

我爸趕快拿出一條煙來堵住小昆舅舅的嘴：“來，專門給你買的，抽支煙。”

小昆舅舅愛抽煙，說這幾年在國內混，把煙癮混大了，現在幾乎是一天一包半，兩天三包煙，而且他抽煙的理由總是很詩意，不論什麽時候抽煙，都有詩為證：“飯前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飯後兩支煙，益壽又延年”，“每天一包煙，醫生不見麵”，“每日抽兩包，有病自己消”，他現在正在向“有病自己消”的遠大目標邁進。

我爸已經戒了煙，但小昆舅舅每次抽煙，都會把我爸叫上：“走，成鋼，到外麵去瀟灑一下 ! ”

小昆舅舅一叫，我爸立即響應，兩個人跑到外麵站上一、二十分鍾再回來。我媽問我爸：“你又把煙抽回來了？”

“沒有啊，他在那裏抽，我沒抽。”

我媽打趣說：“是不是專門站在下風，好吸一兩口二手煙？”

“怎麽會呢，我現在聞到煙味就想吐，我都是站在上風 ---- ”

我媽嗬嗬笑：“你也太誇張了吧？說不抽就行了，哪裏就到了厭惡煙味的地步？”

“是真的，你不信的話，可以問別的戒煙的人，一旦戒掉了，真的是聞著煙味想吐。”

我媽聲明說：“不是我叫你戒煙的啊，是你自己要戒的，我其實是很喜歡看你抽煙的 ---- 很帥的樣子 ---- 有點野 --- 有點壞 ---- ”

我媽說著，就學我爸抽煙的樣子，食指和中指並攏，做夾煙狀，一會放在嘴的左邊，一會放在嘴的右邊，再一會又放在嘴的中間，不管放哪裏，都是眯縫著眼深吸一口，極為沉醉的樣子。

我爸說：“我抽煙是這樣的？你看得還蠻仔細嘛。”

我媽見我爸讚賞，越發來勁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用中指做個撣煙灰的動作：“你一般是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比較吝嗇地抽，但是如果看見我走過來了，你就三個指頭捏著煙，放嘴裏猛吸一大口，然後把煙滅了丟掉，好像是怕我吸了二手煙一樣。但等我走到跟前了，還能看見你象個多通道的煙囪一樣，頭上的每個洞洞都有煙冒出來，隔著幾尺遠，我就可以聞到你身上的 --- 煙味 --- 不過 --- 很好聞的 ---- ”

我爸很得意：“那你有沒有撲倒我懷裏來的衝動？”

“肯定有羅 --- 不過還是很擔心抽煙對你的肺不好。戒煙是個好事 ---- 可惜沒把你抽煙的樣子照下來 ---- ”

我爸建議說：“那現在我來抽一支，好讓你照下來？”

“不用真的抽嘛，夾一支在手裏就行了，要不，也可以夾支粉筆什麽的 ---- ”

“現在到哪裏去找粉筆？”我爸說著，就跑去問小昆舅舅要一支煙。

小昆舅舅欣喜地問：“艾米準你抽煙了？走，我們到外麵去快活一下 ---- ”說完，兩個人就腳跟腳地走了出去。

我媽從窗子裏看見他們兩個冒著酷暑站在樹蔭下，我爸手裏夾著一支煙，但沒點上，隻不時地放在鼻子下聞。我媽有點心疼，覺得我爸挺可憐的，他肯定還是想抽的，但是又不想說了話不算數，隻好在那裏熬著。我媽趕緊從窗前走開了，不忍心看我爸的可憐像。

過了一會，他們兩個進屋來了，我爸手裏還夾著那支煙，對我媽說：“你不是要照我抽煙的像的嗎？現在可以照了。”

我媽給我爸照了幾張，我爸就懶得擺 POSE 了，說一點都不自然，很假，照出來也隻有偷雞摸狗的猥瑣。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媽問我爸：“你不抽煙了，那每次小昆抽煙你還跟著跑出去幹什麽？看著他抽而你不能抽，豈不是找罪受？你是不是想跟他‘斷背’啊？”

我爸開玩笑地問：“兩個當中你選擇哪個：抽煙？還是斷背？”

“如果非選一個不可的話，還是選抽煙吧 --- ”

“寧可我得肺癌早死也不願意我去愛別人？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殘酷？”

我媽被人揭了老底，有點惱羞成怒：“這隻怪你，為什麽總是要我從中選一個呢？我既不願你早死，又不願你去愛別人 --- 你偏要我選，我選了你又來怪我心狠 ---- 你總是給我一些 DILEMMA ，你以為作這種選擇容易嗎？”

我爸一看我媽當真了，趕快聲明：“這不都是開玩笑嗎？我既不會把煙抽回來，也不會斷背的。小昆是客人嘛，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他抽煙的時候叫上我，我當然要陪著他啦。如果我不陪他，你又要說我小心眼了 --- 這不也是 DILEMMA 嗎？你以為我作這種選擇容易嗎？”

“狡猾 ! 你這是豬八戒扛釘耙 --- 倒打一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