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的平凡事(84)
(2005-05-11 14:47:39)
下一個
楊紅決定不管周寧同意不同意,要辦探親就大人小孩一起辦,簽到證了,兩個人一起來;簽不到,兩個人都不來,不然,把兒子一個人留在中國,周寧肯定要把他送到銀馬鎮去。
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把兒子辦過來,周寧來不來,倒不再重要。以前急著辦周寧來,主要是怕他熬不住了出軌。海燕說得對,出軌不出軌,主要是個思想問題,如果他想出軌,就是天天守著他,他也是要出軌的。他不想出軌,他有要求的時候也不用出軌,他可以自行了斷。
楊紅在電話上跟周寧談了自行了斷的事, 把周寧嚇了一跳,說這出了國的人就是不同,怎麽一下子學得這麽低級下流了?你ROOMMATE是什麽人?你跟她住太危險了,早點搬別處去吧。
楊紅覺得這些天不跟周寧在一起,自己反而過得很自在,心口也不發悶發疼了。但這些天不跟兒子在一起,就總是牽腸掛肚,做的夢不是兒子生病,就是自己把兒子弄丟了,哭著喊著四處找兒子,醒來了知道是夢還止不住淚。
星期四早上,楊紅要到東亞中心那邊去輔助漢語教學,就特意走早點,順路到OISAS 去打聽辦探親的事。OISAS的工作人員給了楊紅一張表,上麵列著辦探親需要的東西。第一,要買醫療保險,沒保險她就會被FLAG,連工資都沒法領,更不要說辦家屬;第二,要有一定的銀行存款;第三,要有她SPONSOR的信。
SPONSOR的信是現成的,就是當初CARSON教授發給楊紅的邀請信。銀行存款也夠,跑去開個銀行證明就行。現在就是醫療保險還沒買,學校為外國學生學者聯係了保險公司,按GROUP價格買保險,可以便宜很多。買保險在網上就可以辦好,不過一定要用信用卡付帳。楊紅剛來不久,還沒有信用卡,得找個有信用卡的人先付一下,再寫支票給他。楊紅想PETER肯定有信用卡,呆會上完課就請PETER幫一下忙。
楊紅跟的是初級漢語班,PETER教的,每星期應該上三次課,本來係裏也沒人管楊紅上班不上班,但楊紅自己不好意思一星期跑出來三次,所以跟肖嫻商量了一下,決定楊紅就星期四跟一次,一次就跟兩個初級班的課,一個班一節,總共兩節,剩下的都由肖嫻去跟了。肖嫻樂嗬嗬地答應了,說跟PETER的班,沒問題,跟多少都行,如果是跟別人的班,打死也不跟,反正又沒報酬。
上課的時候,楊紅就坐在教室後排,先聽PETER講課,等到學生討論或者做作業的時候,她就四處走走,輔導學生。這活說簡單也不簡單,中文方麵就有一個繁體字的問題,雖然學生用的課本是簡體字,但為了照顧兩岸三地關係,每篇都附有繁體字對照,學生時不時會就繁體字提幾個問題。班上還有幾個是從香港台灣來的,以前學的是繁體字,平時也就毫不客氣地用繁體字。楊紅認倒是認識繁體字,可是寫不出來,隻好從頭學繁體字,免得學生問的時候寫不出。除了這以外,用英語跟學生講解漢語,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楊紅得好好準備。不過她挺喜歡這活,覺得可以提高自己的英語和漢語水平。
PETER到了美國,就象換了個人一樣,上課的時候,穿得非同一般的正規,可能是詩文德要求的,但見中文組上至詩文德,下至TA,即使不是西服革履,也是襯衣領帶,襯衣下擺一律紮在褲子裏。不知是不是象所有在美的中國學生一樣,舍不得花錢理發,PETER的頭發也比以前在中國時長了很多,歪打正著地撞對了楊紅的胃口。
PETER上課好像也不那麽油嘴滑舌了。可能是因為楊紅跟的是一年級的課,學生還沒學多少漢語,老師上課大多數時間要用英語。不知是PETER的英語還沒好到能油嘴滑舌的地步,還是楊紅的英語還沒好到能聽得懂油嘴滑舌的地步,總而言之,楊紅覺得他不再油嘴滑舌了。PETER的普通話,下了課就是典型的南方普通話,沒卷舌音, 沒鼻音,但一到課堂上就變了,變得非常標準,哪卷哪不卷哪後鼻音,都弄得清清楚楚,叫楊紅不能不佩服他這麽收放自如。奇怪的是,無論老師普通話怎麽標準,老美說起來仍然象山東方言。PETER說這是因為英語沒有四聲,隻有重音非重音,所以老美沒法HANDLE四聲。
一旦PETER不穿奇裝異服又不油嘴滑舌了,對楊紅的殺傷力就很大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很盼望星期四到來,而一節50分鍾的課,又似乎很快就過去了。坐在那裏聽PETER講課的時候,常常會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似乎他一舉一動都很瀟灑迷人,連他說話時脖子上喉結的跳動,都可以使她盯著看很長時間,覺得很有男人的魅力。有時她仍有那種錯覺,就是PETER會用一種特別的目光專注地看她一會,眼神稱得上溫情脈脈,但她馬上嘲諷自己: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這天上完課,楊紅就問PETER可不可用信用卡幫她買一下醫療保險。PETER說,沒問題,到我辦公室來,你填你自己信息那部分,我幫你填信用卡信息這幾欄。兩個人來到PETER的辦公室,就打開電腦,找到那家保險公司的網頁。
楊紅發現有好幾個保險計劃,不知道應該買哪個,每個計劃的說明都是又臭又長,楊紅算服了美國人的小題大做了。她看不太懂,也懶得看,就準備來個人不識貨錢識貨,選個最便宜的買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準備在這裏看什麽病,隻是學校要求買,不買就不PAY你工資,就不跟你辦探親,那隻好買。
PETER倒是在那裏認認真真地看了一下幾個計劃,最後建議她買第二種,說這種貴是貴一點,但COVER 的多一些,特別是COVER了每年一次的體檢,你買這個,就可以免費全麵體檢一次。
楊紅看了一下,這個計劃比那個最便宜的要貴一百多塊錢,心下有點猶豫,又怕PETER說她小氣,就說:“體檢不體檢的,也不重要,我在國內從來不體檢的,也沒什麽,即使校醫院安排的體檢,我都叫熟人隨便幫我填下表算了。”
“這種態度不好,完全是對自己不負責任,”PETER很嚴肅地說,“女人到了三十歲以後,就應該每年體檢一次,乳腺、子宮、卵巢的瘤啊、癌啊什麽的,早期發現都是可以治愈的,但到了晚期就來不及了。早點發現,或者切掉,或者保守治療,大多數人都能健康地活下去。”
楊紅聽他提到女人那幾個部位,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這個人臉皮也的確厚,跟一個女人談這些幹什麽? PETER似乎還沒侃盡興,又說:“你知道,女人的這幾個部位是完全可以不要的,不象心肝肺什麽的,你切掉它,就對身體有嚴重影響,女人的這幾個部位,隻是用來繁殖的,切掉了不影響身體的日常功能。所以有很多人把這幾個部位的癌叫做‘幸福癌’。當然女人自己是非常看重這幾個部位的,怕切掉了,自己的女性特征就沒有了,男人就不喜歡她了,但是性命第一,如果命都沒有了,還談得上什麽女性特征?”
楊紅想岔開他這個話題,就敷衍說:“聽你的口氣,象個醫生,不象個老師。”
“業餘愛好罷了,不過我真的很想做個醫生。等我有了足夠的錢,我準備去上醫學院,將來做醫生。”
楊紅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知道他又在搞笑,忍不住笑起來:“你現在還去讀醫學院?讀出來多大了?你早幹什麽去了?” “早的時候,還沒有這個誌向嘛。革命不分早晚,覺悟不分先後,活到老,學到老。你不相信我能當醫生?那你就小看我了。”
“我看你是想做婦科醫生吧?”
“對了,非婦科醫生不做。所以你不要得罪我,說不定哪一天,你就轉到我手裏,請我看病呢。”
楊紅覺得他這樣說,完全是吃她豆腐,雖然沒說看什麽病,但剛才一直是在說婦女那幾個部位的,現在又說做婦科醫生,他這會說不定已經在心裏描繪她那幾個部位的圖畫了。她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好像很討厭他,好像又不是很討厭。不過她警覺地想,如果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開的黃色玩笑不討厭的話,那她心裏肯定是有點喜歡這個男人了。象PETER這樣的人當然知道這一點,說不定他就是用這種方法在試探我,於是正色道:“不跟你開這些玩笑了。”
PETER更正色道:“不是開玩笑,我勸你還是買這個帶體檢的吧,你舍不得出這個錢,我幫你出。”
楊紅見他這樣說,就不好再吝嗇了:“哪能讓你幫我付錢呢?那就買第二種吧。”心想今天真是倒黴,找錯了人,如果請海燕或者牛小明幫忙就不會白白多花這一百多塊錢了。
PETER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樣,說:“是不是覺得我害你浪費了一百多塊錢?嘿嘿,對你來說,節約用錢是個原則問題,如果20英裏以外有$1.99一加侖的汽油,就絕不加自家門前$2.00一加侖的汽油。你有點象好萊塢演員碧姬巴鐸,她可以打著TAXI從曼哈頓跑到布魯克林買一種每英尺便宜兩美分的窗簾布,買布節約了兩毛錢,打的用了200刀,但她說了,節約是一個原則問題,而不是金錢問題,有便宜的就要買便宜的。”
楊紅聽出他在挖苦她,就一聲不吭。
PETER一邊幫她用信用卡付帳,一邊笑著說:“完了,完了,又說走了嘴,好心沒討到好報,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楊紅本來想請他用車帶自己去一下銀行的,現在也沒心情了,寫了一張支票給PETER,然後謝謝他一番,就離開了。
中午回到家吃了午飯,楊紅想跟牛小明打個電話,看他能不能帶自己去銀行開個存款證明,但想起上次那個接電話的女生,又有點猶豫,就向海燕打聽怎麽牛小明家有個女的。
海燕說:“那女孩是牛小明的ROOMMATE小汪,跟牛小明合住一個APT半年了,牛小明早就愛上了她,小汪對牛小明也有點意思,但兩個人都礙著一個‘合住道德規範’,一直沒有挑明。結果前幾天有個女的打來一個電話,又躲躲閃閃地不肯留言,小汪懷疑她是牛小明的什麽人,言語上就有點酸酸的。牛小明呢,當然是急於解釋,賭咒發誓,掏心窩子出來給小汪看,這樣反而把事挑明了。他以前老是叫我道義支援他,所以這次趕緊向我報了個喜。”
楊紅說:“說不定那個打電話的女的就是我,我那天想叫他送我們去那個晚會。因為沒想到牛小明那裏會有女生,所以一下答不上話來。”
海燕嗬嗬笑起來:“那你無意當中做了個媒了,不過,你以後要用車什麽的,叫我好了,不要叫牛小明了,免得小汪拈酸。牛小明前邊一個老婆,就是因為他愛幫別的女人忙跟他離婚了的。牛小明是個熱心人,別人請到他頭上他也不好拒絕。老婆看見不開心也情有可原,換了誰都這樣想:如果你對個個女人都這麽好,又怎麽顯得出你愛我?還是我們這些外人給牛小明幫個忙,別找他幫忙了,讓他安安穩穩娶個媳婦。”
“牛小明離過婚的?”楊紅驚訝地問,“他這個人挺好的,不象離過婚呢。”
海燕忍不住又笑起來:“聽你這口氣,青麵獠牙的人才象離過婚的人?離過婚的人都應該是壞人?你沒在那個魏成麵前販賣你這套理論吧?”
楊紅一驚,連忙問:“怎麽啦?魏成也是離過婚的?” “離過,他跟他前妻是在國內就認識的,他沒結婚就出來讀書,後來跑回去跟她結了婚,結果他前妻在國內有很好的工作,不想到這裏來,他沒畢業,又不能回去,最後就離了婚。所以這次他就不敢大意,放棄了這邊的博士學位,守在他女朋友身邊去了。”
楊紅暗自捏把汗,說:“這兩個人都幫了我不少忙,如果我在他們麵前說離過婚的人壞話,那肯定把他們得罪了,幸好沒說。我這話隻跟你說說,我沒把你當外人。”
海燕拍手笑道:“還好我不在乎,不然你又得罪一個人了,因為我丈夫也是離過婚的。等他回來了,你可別在他麵前說,不然他跳起來罵你。”
楊紅訕訕的,不知說什麽好:“我沒想到。。。”
海燕安慰她說:“沒事,知道你是黨的幹部,愛憎分明。不過你這觀點也太陳舊了,總覺得婚姻破裂就肯定是因為兩個人中至少一個人有問題,其實很多時候,兩個人都沒什麽問題,都是好人,隻不過是兩種不同的人,性格不合,又不肯改變,不能折衷,就沒法處好。離了婚,對兩個人都有好處。現在離婚的人多著呢,誰還會覺得離婚的人是壞人?你身邊離過婚的人,有幾個是壞蛋的?又有幾個人是被人當作壞蛋的?美國70年代有過一個離婚高潮,沒離的都抬不起頭來,覺得自己落伍了。國內現在離婚率也很高,搞不好,哪天就搞得象70年代的美國一樣,不離婚就抬不起頭來了。算我們家老李還趕上了潮流,好歹也是離過婚的人。”